崔景行倒是不在意这些,住过死牢的人才能知道,以后再住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了。
慕疏风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茶盏但他没有动,“不必如此麻烦,这床也挺大的足够两个人躺下了。”
崔恩听罢更不愿意了,忙笑着拒绝道:“让慕大人住在寒舍已是羞愧,若在和人挤一张床就更加不好了。”
慕疏风道:“我也不是什么金贵身子。”他看向靠窗而立的崔景行。
崔恩心中警惕,又开口笑道:“这未免也太失礼了,况且我家少爷感染风寒,若是再传给大人就不好了。”
慕疏风看着崔恩,“他还没断奶吗?”
崔恩意识到自己今日话太过多了,讪讪一笑道:“少爷终日埋身书海,不通晓人情世故,我只是担心他不善言辞,惹恼了慕大人。”
慕疏风似笑非笑道:“你觉得他还没有惹恼我?”
崔景行呆呆地看着他道:“我怎会惹恼大人?”
慕疏风懒得和书呆子掰扯,他看着崔恩道:“我不是一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我看这房子简陋,想必最好的房间就是崔修撰的卧房了,他如今患病自然要休息好。”
崔景行道:“崔叔,你去休息吧。若是半夜有事,我会去叫你。”
“这......”崔恩迟疑许久,被崔景行看了一眼,才重新把被褥铺回去。
慕疏风道:“你父母不在京城?”
崔景行道:“我自幼便父母早亡,家中只有崔叔一人。”
父母早亡?慕疏风心跳一顿,凝视着崔景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呼吸渐渐平缓,片刻后才开口问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崔景行神色如常道:“苏州,家中原有父母留下的一个小铺子糊口,在我赶考的时候就卖了。”
慕疏风收回目光,掩去心里的失望,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当年的菜市口要杀的人太多,朝廷派了很多官兵把守,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更何况崔景行出了容貌与那位故人相似,其他的地方半点不像。
那位故人自幼便熟背四书五经,读书习字过目不忘,可谓是天生聪慧,平日里也是机灵古怪的,惹得许多人喜爱,哪会像这书呆子一样呢?
崔景行不解道:“大人,怎么了?”
慕疏风收敛心中的失落,敷衍地回道:“你的京城口音倒是很地道。”
崔景行道:“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把口音改过来是分内之职。”如果满朝文武不学官话,操着各地方言,又该如何交流?
“你不是每日都呆在藏书室档案室?何时需要和其他官员交流了?”慕疏风早已经把崔景行在京城这些年做了什么调查的清清楚楚。
崔景行呐呐半晌,面红耳赤道:“翰林院很清闲,同僚们都用不上我帮忙。”
“翰林院可不清闲。”慕疏风道,“人家那是不想搭理你。”
崔景行又羞又恼,脸红脖子粗地转头望向窗外,梗着脖子慢悠悠地朗声道:“‘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君子相交本来就应该淡泊疏远,黏黏腻腻的结党成群不过是早晚会一拍两散的交情罢了。
慕疏风道:“‘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你怎么只记住了‘不争’和‘不党’却忘了前面的要与人合群?书呆子,与人相交有度,不宜过于亲近而结党营私,也不宜过于疏远孤僻,成了个孤家寡人。你整天把‘子曰’‘子曰’挂在嘴边,怎么忘了子曰‘群而不党’的‘群’呢?即便是一个小捕头都不会孤僻,他也要去了解好自己手底下的捕快。”
若真是那位故人在世,绝对不会沦落到像这书呆子成了半个孤家寡人。慕疏风此刻越看越觉得崔景行的性格处事和那人没有一点相似。
崔景行原本以为慕疏风是想要挖苦他,可听到这里又觉得不像,难道慕疏风像上次一样在教他为人处世?这个猜测让崔景行心里不知是何感受,这慕疏风不但不如传闻中暴戾恣睢便罢了,怎么还这么古道热肠?
慕疏风见他不说话,便道:“怎么?我指点你,你还生气了?”
崔景行本想要利用慕疏风,如此一时之间倒是心生愧疚了,他心里万般想法,脸上却不解地问道:“大人为何指点我?”
“你真想一辈子窝在藏书室档案室?”
原来慕疏风是想要提拔他,这个真相可比方才的猜测还要不可思议。崔景行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这张脸颊,慕疏风总不能是为了这张脸要提拔他吧?
崔景行低下头,似乎被慕疏风怼的无话可接。
慕疏风不再继续逼迫他,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花盆,“你喜欢养草吗?”
“大街上都是草,为何要养?”
慕疏风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每一棵草都是不一样的。”
崔景行道:“都不会开花。”
“......”庸俗,慕疏风不再说话了。
崔景行好似没有察觉到慕疏风的不悦,他站在窗口正要关窗,突然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百灵鸟在窗外盘旋。
这么大的雨,这只鸟怎么不回巢?崔景行望向窗外摇曳的大树,暗道,想必这只鸟的巢穴被风雨打落了,他想了想便侧开身子,让那只百灵鸟飞进来躲雨。
“啾啾啾——”百灵鸟婉转地叫着,它落在崔景行的手背,尖尖的短喙轻轻点了点崔景行的手指,仰头望着崔景行,亮晶晶的小眼睛仿佛闪着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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