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与沈砚会谈之后三人俱是一夜不眠,第二日一早,天光未亮便在宫门口相聚了的三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皆是不由苦笑那位还真是看透了他们啊!
纯阳真人,真神人也!高力士心中百味杂陈地感叹道。
张九龄深深地将高力士与宇文融二人打量了一遍,终是收起了自己的敌意与戒备,同样感叹不已: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们会站在一起
宇文融冷笑一声但仍是回应道:老夫亦然!冷哼过后他沉默了片刻终是低声说了一句话:皆是为了大唐。
张九龄与高力士目光一触,随即望向旁处,但皆是沉声应道:为了大唐!
沈砚与他们三人究竟谈了什么除了他们彼此与李隆基再无人知晓,但从那天后,张九龄扶摇直上任尚书左仆射加太子太保,赐开府仪同三司,总领变法事宜;宇文融领中书令,加紫金光禄大夫,负责钱银、百工方面的变法;而高力士也愈加得李隆基信重,加镇军大将军,封齐侯,与李承恩一同负责军中整顿。
这三人中张九龄出身长歌门,一直是朝中清流的魁首,而宇文融乃勋贵之后在朝多年,与各方势力的利益纠葛盘综错节势力深厚,高力士更是代表了宫中的态度,有此三人从中斡旋再加上李隆基少有的强硬态度,这次变法竟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顺利沈砚不过闭关修炼了三月的纯阳功法再出门却是发现,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嗳!你们都听说了吗?天策府扩军了!听说当今有意让天策府重现当年太宗时的风光,啧啧,想想就能猜到那有多威风!你们怎么打算?反正我肯定是要把我家小子送去试试的,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当上大将军,给我们老王家光宗耀祖了呢!
哎嘿!这天还没黑你怎么就梦上了?要我说你与其等你儿子光宗耀祖倒不如赶紧凑两个银子买点货物跟着商队出去跑上一趟别看这一来一回要花上大半年,但我听说隔壁那老李,昨个寄信回来,他这还没走到地方就已经赚了几十两金子了!而且有官府的商队和军队护持,除了累了点,一点危险都没有!这不,我那大舅哥昨个就跑我家来借钱了,说是要出去跑商。如果不是我家里孩子多离不得人,我都想跟着去了!
嗐,你们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圣上励精图治,变法一套一套的,只要你肯干哪里找不着发财的路子?倒是我有条新消息,你们想听吗?
你这人,掉什么胃口?!快讲快讲!
得嘞,瞧您这性子急的,我这不正要说吗?这商队不是往西边去的吗?咱们圣上有志气,既然西边都去了那自然也不会落下东边扬州那边正在筹备海商,听说再过两个月就要出海了,那东海可是富庶之地,那珊瑚,那珍珠,你们随便捡点回来都能赚上不少呢!
切!你就吹牛吧,那些着珊瑚、珍珠什么的哪是随便就能捡到的,再说了,这海上可不比陆上,真要出点什么事,那可是跑都没有地方跑去!我可不信那些官老爷们、兵老爷们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跑商。
啧,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丐帮帮主,知道吗?
当然知道!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呢!
就那尹天赐,听说是东海出身,这次海商之事宇文大人听说原也是头疼不已,后来不知怎的那尹天赐找上门来献上东海海图,这才促成了这次出海。那尹帮主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我觉得,这事,靠谱!
听着众人议论不休,沈砚也不由柔和了神色,虽然这速度着实超出他的预料,但是这大唐疆土卧虎藏龙,想来也不需要他杞人忧天,既然一切都已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他自然也不必留在这长安了要知道,一个国家的政/治是否健康看京都是看不出来的,唯有去那些最底层、最偏远的地方才看得出这个国家到底是真的强盛还是虚有其表。
正巧他也要去游历这大好河山,不若边走边看,也好及时发现问题、提醒李隆基拨乱反正。朝中有张、高、宇文三人在若是还能让人翻出风浪来,那李隆基真的该去请药圣给他好好看看眼睛和脑子了。
放下忧虑沈砚重新戴上帷帽、披上鹤氅、拿上拂尘,一声不响地再度踏上了旅程。
待到张九龄、高力士等人得知沈砚出关再赶来的时候,客栈已是人去楼空只从店家手中得到了一张字条,上面用飘逸的字体写着两个大字勿送!
第12章 纯阳真仙 十二
别去长安,一路向东,复归洛阳,但沈砚在洛阳城外遥望了片刻城门口军姿整肃的天策将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南下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洛阳呢,但他现在显然不可能回去,不然到时候到底是逛洛阳城还是逛天策府可就说不定了。
当然他这不是怀疑李承恩会软禁他,只是他助天策复起又助大唐再次焕发蓬勃的生机,若是让李承恩知道他到了洛阳,必然是要好好感谢一番他的,而他这个人向来不擅长推辞别人的好意,与其到时候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倒不如不见。
避过洛阳后,沈砚根据自己之前的计划一路南下,然后沿长江向扬州而去虽然他的旅行计划中间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也多出了一点小任务,李隆基的行动力也远超他的想象,但是,问题不大,还不至于让他为此改变自己的旅游路线,最多不过是走在路上多看、多听、少说罢了。
但就算沈砚打定了主意低调行事但有些时候当真是祸从口出他不过是独自一人游至长江,见长江壮阔、奔流不息,又思及千载之后如今种种尽付笑谈,不免心生感慨背了两句诗。却不曾想就是这么一句诗便让那自来熟的顺风耳将他一路从巴陵追到了扬州个中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砚虽然心有抱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不请自来的小跟屁虫其实并不是什么恼人的恶人少年观之不过及冠,风华正茂,容貌俊逸,甚至行事之间还带这些少年的小天真,颇为善谈,言辞之间虽有些傲气却并不惹人厌烦,平日里虽然跟在他身后却也并不吵他,甚至每到一地还会邀他品尝当地美食、为他讲述他打听到的当地风俗奇闻,如果不是那每日的例行一问,沈砚说不定也会觉得他是一位不错的旅伴,只可惜,没有如果
道长,您还没想好那句诗的下文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般诗句若是成了残篇着实太过可惜了啊!少年仍例行询问,不过问过之后少年却并未执着于答案,转眼便被河边垂柳吸引了目光:唉,可惜了,我们到的早了些,若是再晚上半月便可见到绿柳拂堤、烟笼白沙了,如今早春,这柳树虽有绿意却终究少了两分意境。
沈砚看着周围路上渐渐多了起来的行人不由微微皱眉,扬州繁华,又是富庶之地,往来客商不知凡几,更不要说不久前朝廷正式下令有意开海,错过了西行的商人们更是犹如嗅到了血的鲨鱼蜂拥而至争夺商机,如此一来路上的行人便更多了。但这还不是让他皱眉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跟在他身边的这少年无论样貌气质着实都太出彩了些!
以至于这一路走来,路过的行人有九成都要回头看上一眼,更是有胆子大的女侠、姑娘壮着胆子上前搭话。那少年虽只笑不答,却也并不驱赶她们,眼见着人越围越多,沈砚着实有些受不住了他虽不怕成为众人的焦点但他怕被李隆基找到啊!据李承恩通风报信称也不知道李隆基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封他为国师!人干事?君不见那些国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这是和他有多大仇啊!
虽说这只是个推脱的借口,但是沈砚确实无意国师之名,毕竟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借了纯阳子的名便罢了,可是若要让他真的青史留名沈砚委实怕自己折寿啊!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太过引人注目,致使被李隆基抓回去扣上国师这顶大帽子,沈砚终于下定了决心甩开这个颇为与他合得来的少年。
你还想知道那句诗的全篇吗?说着不等愣神的少年回过神来,沈砚便飞身而起:想就跟上,我单独予你。话音未落,沈砚的身影便已踩着轻功迅速飞掠离去。
少年虽然愣了一秒,但转瞬便反应过来,激动地飞身跟上虽是慢了一瞬,但是他终归是没有跟丢,二人一跑一追,所用皆是上成轻功,兼之内力深厚不一会儿便将那些想跟上来看热闹的好事者甩在了身后。沈砚引着那少年偏离大路,一路奔至再来镇旁一处无人之所方才停步。
少年急促地喘着气,但眼睛却是晶亮晶亮的:道长好俊的轻功啊!我差点都要追呼,差点追不上了。
沈砚帷帽下的唇角微微勾了勾,但是转瞬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哼,他才不是那么容易被恭维取悦的人呢。不过就算如此沈砚原本生硬的语气也不由放柔了些许:好了,诗予你,听罢自去。
说完不等少年争辩什么沈砚便径直开口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少年听到这首诗立刻便将方才到了嘴边的意见忘得一干二净,只一心扑在这诗句之中,初听便为之震撼,再细细揣摩更是觉得其中才情与他的性情颇为契合,越想越是兴奋,越琢磨越觉得是好诗,当即忍不住抚掌赞道:好!好诗!道长你少年一抬头却只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是人去楼空。
纵是以少年的豁达开朗此时也不由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嘀咕着:我也没变丑吧?怎么道长那么不待见我呢?难道是因为我不跟他们一样化妆?说着少年不由脑补了一下自己之前化妆的成果,忍不住打了寒颤连忙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那还是算了吧,总觉得那样道长恐怕会用拂尘抽死我不过真没看出来,道长的武功竟然这么好罢了,不想了,有缘自会再见,正巧到了扬州,且先尝尝扬州的美酒吧。说着少年也潇洒地向扬州行去。
第13章 纯阳真仙 十三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入城已晚,沈砚便先寻了一处客栈落脚,一切安置停当后再下楼便已是月上柳梢。算起来沈砚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五月有余,小半年过去了其间的精彩程度着实是他之前二十余年的人生无法比拟的,但夜间独坐,一边整理着系统中的素材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沈砚心中更多的并非自得,而是怅惘。
他如今扮演的是一位仙人,何为仙?出世、出尘、超俗。这个身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便利与威信的同时也注定他无法像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一样纵马高歌、快意恩仇,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并非只是他自己,更是他身后的纯阳与李隆基。
而且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仙人,为了减少破绽,降低被发现的概率,沈砚只能选择尽可能少的与旁人接触,有些时候神秘是一个人最好的掩护色。所以这也注定他在此世行走难有相伴之人,更遑论挚友、知己了。
推开客房里的窗,抬手擒住一枚想要随风潜入房间的树叶,沈砚不由失笑,游子思乡真不愧是人之常情啊,就连他这种自认感情淡薄的人也免不了俗,他之前还想着在这个世界待够十年再离开,如今看来,这十年恐怕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过不过沈砚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自己的计划,毕竟这还只是第一个世界而已,他尚且不知需要经过多少个世界才能回去,思念这种感情,还是早些习惯的好。
思虑间沈砚抬手将叶片举到了唇边,一抿唇,悠扬的乐声随之而起。
沈砚的演奏技艺不过寻常,但得益于习武的缘故,气息绵长、控制精准、耳清目明,至少音准还是有的。再兼之月夜静谧,叶笛悠扬,倒是凭空为他吹奏的思乡小调添上了几分意境。沈砚心有触动,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注意周围的环境,原本他若是这么吹下去要不了多久店家就该上来喊人了,然而,曲至中程,一道箫声汇之而入。
沈砚瞬间回过神来,但那吹箫之人的音乐素养显然远在他之上,虽是和声但沈砚心里清楚若无那人有意相引,只怕他的笛声从他回神的那一刻就已经破音了毕竟他会吹叶笛真的仅限于会吹而已。不过,沈砚虽然吹奏的水平一般但他的审美水平还是在线的,这人的箫声中固有应和他的思乡之情,但更多的却是柔和的安抚之意,沈砚有理由怀疑他/她是听出了他的伤情之怀方才有意出手,想来是怕他伤情伤身。
沈砚不由弯了弯眉眼,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若是平日,此曲罢,沈砚自然致谢离去,与此人再无纠葛,毕竟萍水相逢合奏一曲已是缘分,他是断不会冒着崩人设的危险去结交此人的。但是今日他本就是思乡情动,心防脆弱之时,又与这人以曲交情,虽是浅薄,但乐随心动,颇为相合,似有知音之相。再加之从这人的箫声中听出他必是一位温雅君子,待乐声落,沈砚当即翻窗而出,直奔箫声出处而去
此世缘浅,若能得一知音也算不虚此行。沈砚心中为自己找好理由,脚下已是一刻不停地轻盈地跃入那扇洞开的窗口立指压唇,眉眼浅笑,沈砚看着面前错愕的青年轻声道:噤声。
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沈砚越看越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只见青年长发高束,气质沉静,眉眼如画,额间生着一点梅花印痕,若红梅映雪,风姿卓绝,衣着间原本恶俗的金色在他身上却显得贵气天成,让人打心底里生出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只是沈砚看着看着不由自心底生出了一抹疑惑,这人好生眼熟,难道他们见过?
青年不过是扭头放只箫,却不想回头便看到一位不速之客,若非沈砚观之不似歹人,他又心理能力出众只怕早就忍不住惊叫出声了。渡过最初的惊讶之后,青年也很快猜到了沈砚的身份,看着望着他呆呆出神的沈砚,青年不由轻笑:道长不必拘谨,请坐。
看到青年的笑容沈砚也当即将心中的疑虑抛到了脑后,收敛笑容,从善如流地入座,但是眼角仍是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闻君箫声,便知必有此行贫道心神激荡,委难自制,深夜拜访还望兄台海涵。
青年亦是笑道:何罪之有?是叶某见猎心喜扰了道长雅兴,道长不怪罪,我已欢喜。今日能结识道长更是喜不自胜。
沈砚原是紧张的,但看着青年在说这话时缓缓涨红了的脸,沈砚反而突然不紧张了大概是因为看出他比他还要紧张的缘故吧,看得出青年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是此时却愿意说这么一大段话,可见那知音之感并非他一人自作多情。既然如此那便好办多了,既然他不会说话,那他自然就多说些咯~反正他也不是真的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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