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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退隐了[穿书]——十步谈霏(56)

    别的弟子不了解便罢,岁星可是知晓这玉桂枝是太阴本命灵器,化成的玉船也向来不载旁人,前岸主曾试图与他同程, 不仅被对方严词拒绝,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非常倒霉, 是以这灵器便成了太阴的禁忌。那次之后,整个天海岸,就连最为嚣张的北辰都不敢再去试探,如今他竟愿意主动拿出来, 不可谓不反常。
    江湖上灵器众多, 能代步的也不少,比如当年杜冉便做了好几个偃甲放于口袋内,看心情选择,张曦不知内情, 也就并不意外。他脚下一踏, 登上桂枝船,见其通身玉质, 船壁屏风上均雕琢着月影桂树,船中还整齐地摆放着一套茶具,也不过在心中感叹其精巧罢了。
    岁星是万万不敢跟上去,仇断肠和既明倒是随张曦上来,圭璋也只是面含浅笑,温文尔雅,并无任何不悦之色。待所有人站定,他便捏诀驱灵,月桂船乘风而起,向内岛飞去。
    天海岸正殿说是建于内岛,不如说是在内岛一处参天的扶桑灵木上,这灵木巨大无比,单一个树枝就能容纳百人。自上而下,便依次是太阳与太阴与其它几位七曜北辰,太阳殿更是隐有日轮笼罩,那徇烂的光辉,远远便能看到。
    圭璋将船停在太阳阁外的平台之上,收起灵器,手中玉桂枝一扫,便有灵光浮空,悬在张曦面前。他面上挂着温润的浅笑,姿态亦是彬彬有礼,慢条斯理道:此处便是太阳殿,言已传令弟子收整寝居,随灵光指引便能找到地方。
    说着,他又凝出一枚灵璧递予张曦,浅笑道:太阴殿便在旁边,若有任何需要,且传灵与我,无论何事,我都会立刻赶来。
    见他对自己结契之人如此亲密,仇断肠眉毛高高挑起,绝美的脸上满是讽意,道:怎么?就送到门口,看来你对新岸主也不怎么上心么?
    圭璋墨瞳转向他,面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淡淡道:上心与否,可不在这一点,言身为太阴,按天海岸传统,除非岸主召见,不得擅入。小太阳初来乍到,又何必再用这等繁文缛节打扰,其中所有,言已一一打理,无需外人费心。
    小太阳?仇断肠总算也注意到了这个称号,加上刚刚对方那段夹枪带棒,意有所指的话,凤眼微微眯起,看向对面所谓的雅士,道:怎么?你们叫岸主称号前,还要加个小字吗?
    圭璋却只慢条斯理道:与君何干?
    说着,他转而看向一旁等候的张曦,眼含笑意,用明显不同的语气,温声道:明日巳时,言在此恭候。
    张曦额首应下,道别后,就带着既明随灵光进入太阳殿之中。
    果如圭璋所说,里面侍奉的天海岸殿弟子早已收拾好了岸主寝房,以及备了另外两处客房。先将既明和仇断肠安顿,张曦才随弟子穿过树枝凿刻的长廊,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弗一进去,他便闻到一股雅致的熏香,正与圭璋身上的一样,只是少了些温暖的月桂香气。屋内摆设也不似印象中阙近天那般奢华作风,反倒布置的极为简洁,处处皆好,无论是墙上字画,还是书案上的灵纸,都是他最喜欢的式样。
    缓步走到窗边,吱吖一声推开玉边雕窗,几枝蕴有灵光的扶桑枝和一大片紫竹林便映入眼帘。灵木萧萧,随风摇摆,清雅竹香混着屋内熏香,又是另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多时紧绷的心情在这令人舒服的环境下放松许多,张曦微微阖目,侧耳听风,忽然从中捕捉到了些衣袍翻飞之声。凝眸望去,却是一身仇断肠踏着竹枝飞来,鲜红长袍被风吹得鼓荡如翼,衬着那张绝美的脸,简直像是那些闲书中摄人魂魄的妖精一般。
    被自己奇怪的联想逗乐,他倚在窗沿,紫眸含笑,模仿着书中被妖精蒙骗的书生,玩笑道:夜色已深,公子何以踽踽独行?可有难处?
    仇断肠轻踏灵枝,姿态潇洒,翩然落地。他的凤眸微弯,眼尾深而长,唇红而艳,挑着邪肆的笑,配合道:离家万里,乌有定所,公子仁善,可否分某口吃食?
    侧身让开窗口之处,张曦做出邀请之态,道:寒舍一间,无米无炊,唯冷饼一块,可请枉顾?
    仇断肠朗笑一声,动作轻盈地一跃而入,双手抱胸,斜倚墙边,意有所指道:深夜引人入室,实属不智,公子就不怕我不爱吃饼,反吃了你么?
    眸中笑意愈深,张曦面上一本正经道:我辈磊落坦荡,自是万邪莫侵,公子既非妖鬼,又怎会吃人呢?
    我非妖鬼是真,你万邪莫侵却未必。仇断肠挑眉道:那狐言与你说了什么?短短一炷香,竟惑得你与他如此亲近,难不成你这书生当真被那狐妖摄了心魄?
    早猜到对方要问此事,张曦笑道:你可还记得圭璋?
    不止记得,而且方才就已经猜到,只是此事太过离奇,因此未敢确定,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仇断肠依旧不怎么相信,道:一个被大卸七块的偃甲百年后转生成人,这般荒唐的说辞,你竟也相信?
    张曦道:那你说,这天下间,除了你与心先生,还有谁知晓小太阳这个名字?
    仇断肠自是知晓天海岸岸主便位居太阳,嗤笑道:误打误撞。
    张曦失笑道:那好,我曾答应杜冉,要好生照顾圭璋,并许诺与他白首不相离,这件事情,总不该误打误撞。况且圭璋虽已转世,我与狐言初次相会,便总有种熟悉之感,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哦?仇断肠双手抱胸,指尖随意勾卷着隐泛红光的发尾,挑眉问道:就算他真是圭璋,我也劝你莫要信他。
    为何?
    仇断肠道:凭你百年前展示的剑法,总不会江湖无名,若他当真有心寻你,早该将江湖上有名的剑客全数见上一面,又怎可能不知狄三先的样貌?
    张曦对于圭璋的印象仍旧停留在百年前那个单纯的偃甲上,实在无法将对方与说谎联系起来,蹙眉道:许是百年前他已看穿我偃甲之身,是以未曾留心狄三先。
    见对方仍不死心,仇断肠冷笑一声,又道:见到与你长相相同的狄三先,他怎可能猜不到你与四方天门的联系,他不好好在中原等你,反倒安安稳稳地在天海岸当他的太阴,炼他的灵器,可真是沉得住气啊。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若对方当真要寻自己,狄三先便是唯一的线索,不在四方天门等候,确实说不过去。
    不等张曦细想,仇断肠又再接再厉道:再者说来,若他当真不知狄三先样貌,两年前他听到偃甲现世的传言就该出山寻你,为何要等到你自己送上门,才跑来认亲?这个你可有想过?
    他说到激动处,上前一步,本想指出张曦是见到同类太过激动,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但话未出口,他又想到偃甲之身曾是对方最大的痛楚,若是直言,必会令其难受,又软了口风,只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好骗了?
    并非张曦好骗,正如仇断肠所想,他看到圭璋之时,便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虽未亲历转生之苦,但想也知晓,这般逆天之事必定不会轻松,自己不过是在对方诞生时给了些许援手,本就不该强求对方有多在意自己,更别说潜入四方天门了。
    再者说来,圭璋能够从一个万事不知的普通人登上天海岸太阴之位,其中多少艰难困苦,又是自己所不知的,将心比心,他又怎能要求更多。
    盲目也好,同情也罢,他在霝降台那段时间未曾从圭璋身上感受到任何杀伐之气,亦未感受到任何恶意,相比于那些恨不得自己死的人,这些微善意,就已经足够了。
    我相信圭璋。张曦看着对面同样关心自己的朋友,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认真道:并非因为他也曾是偃甲,也并非因为什么同类之情,我只是单纯相信他不会害我而已。
    这人认定之事,无论谁说都无用,仇断肠虽不善游说之道,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冷哼一声,暗红色的凤眸若将凝未凝的血,带着些煞气道:那个圭璋,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你的直觉不错,我的直觉也不会作假!今日看见他我就毛骨悚然,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信便信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我要将他的狐狸尾巴揪出来给你看看!
    说罢,他招呼也不打,气哼哼的反身一跃,直接翻窗飞走了,徒留张曦无奈看那鲜红身影远去,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劝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今天削土豆不小心把指头划伤了,打字比较慢,更晚了不好意思
    第90章 天海岸
    另一边, 太阴殿中,化名狐言的圭璋正端坐茶几前,燃着与张曦屋内一般的熏香, 月冠流光, 墨袍迤地, 悠然点茶。他显然精于此道, 黑釉盏内的碧浪茶方经过击沸,乳白的茶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泡沫, 少倾,便有两行字迹显现于茶面。
    那字遒劲有力,若怒猊抉石,渴骥奔泉,气势十足, 没有半分作为狐言时所展现的温雅之相。仔细看去,写的正是既明与仇断肠两个名字。
    圭璋看着分茶所现,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拉长尾调,轻笑着自言自语道:咦~长路既明?真是个好名字。
    那便让南,为你们点一盏长明灯吧。
    海边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当日晚上, 便下起了大雨。
    天空如破了个洞,雨水倾盆而下,打得窗外紫竹叶和着扶桑灵叶落了一地。张曦收整好,去看望了既明, 见对方适应的还不错, 便在巳时与仇断肠一同出了正殿。
    圭璋果如昨日所言,已在等候, 两人出来时,便见他长袍迤地,怡然站在雨中,浑身干爽,若暖玉生辉,抬眸间,看到张曦身影,微微一笑,恰如天光破云,美不胜收。他温润有礼地双手执玉桂枝行了一礼,道:昨夜休息得可好?
    仇断肠还未从生气中缓和过来,双手抱胸,怎么看对面的人怎么不顺眼,冷哼一声,撇过脸去,没有搭理。
    张曦身负重曜,戴日冕,也穿上了天海岸弟子准备的墨色长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周身剑意圆融,自有一番风范。他听对方问候,笑道:前半夜听微风徐徐,后半夜赏穿林打叶,这般闲适安宁的生活,我已许久不曾体会了。
    眼含笑意,圭璋满意道:喜欢便好,不枉我特意吩咐。现下正是良时,不若与言同去太阴殿品茶,再商量后续如何作为。
    悠闲一夜已是足够,现在整个中原武林都盯着自己的动向,虽说天海岸位处偏僻,易守难攻,但被那群正道惦记着总归不是好事。这般想着,张曦道:还请带路。
    圭璋扬手化出玉船,待人乘上,便飞向了不远处的太阴殿。
    这里外部装饰与太阳殿极为相似,除了制式外,仅在纹雕细节之处将日纹换做月纹,将扶桑枝换做月桂。圭璋作为殿主,一路引两人入殿,穿过曲折廊桥,便到了一处月桂园。
    凡间桂花虽香,但若是密集种植,难免过于甜腻,圭璋这里种的是月桂灵树,若有若无的香味虚虚渺渺,香而不腻,无论是十尺外还是凑近闻,都是同一个味道,并不冲鼻,反倒雅致的紧。待走进内室,便有白玉茶几一台,上面整齐地放着三盏色质极佳的黑釉盏,右边有一暖烘烘的碳炉,炉上置着灵玉汤瓶,想是为今日点茶所备。
    三人扬袍落座,圭璋姿态优雅地将一小块茶饼放于小巧的银质茶碾中,反复三次,扫出碾得细细的茶沫,以茶匙分于黑釉盏中。这时,汤瓶中正传出水沸之声,他以灵起瓶,水波乍泄,右手持紫灵竹制茶筅极有技巧地迅速击沸,待得茶色乳白,雪涛满盏,就将茶盏递于张曦面前。
    张曦见他捻茶动作流畅,想来是精于此道,又见对方击沸时动作利落,手势回环,竟隐有剑意便多留意一分。此时再看盏中茶汤,雪白的泡沫自行变幻,竟作飘雪随风,散落紫竹,又有屋舍隐于林中,无论竹叶茅顶,落雪皑皑,甚至雪中草叶都分毫毕现,久之不散,其精致唯美,说是执笔落画也不为过。
    虽说平生未曾深研点茶之道,他也见过不少以茶入道之人,比之圭璋,竟无一能及,感叹道:能将水丹青绘至此等境界,圭璋的手艺,说是善点茶尤不足矣。
    在他欣赏之时,圭璋已点好第二盏茶,以灵送于仇断肠面前,眼含浅笑,温言道:消遣而已,不足为道,你若喜欢,我便是日日为你分茶又何妨?
    哼,堂堂天海岸太阴天天给人分茶,你不如干脆去做茶童算了!仇断肠耳中听着那酸得不得了的言辞,再黑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盏中,隐隐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给本座画个鹦鹉算什么意思?怎么,是看不起本座吗?
    面对如此挑衅,圭璋依旧是那副君子如玉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将用过的茶筅洗净,这才做出一副惊讶之色,道:仇长老不喜鹦鹉么?那百年前相遇时,又为何化作鹦鹉之态?
    这么说,便是直接承认自己身份了,仇断肠最不愿别人知道的,便是自己化作兽身时做过的那些蠢事,如今被这人一张嘴全秃噜出来,冷哼一声,不甘示弱道:百年前?好啊,那你怎么不给自己绘一副偃甲图呢?你那时候,可比本座丑多了!
    圭璋依旧是那副温润之相,不紧不慢道:君子当戒斗,当语之有理,仇长老还是先戒躁吧。
    张口君子,闭口君子,外面端得也是如玉之姿,仇断肠却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冷哼一声,道:对你这种伪君子,我何必客气。
    圭璋却不再理他,只看向张曦,温声关切道:可还顺口?
    张曦见两人口舌相争,正欲制止,忽然被这么打岔,便低头看向茶汤,见其中水丹青至今未散,茶漠丰沛,紧紧咬盏,忍不住又赞道:果然好技艺。
    轻啜一口,只觉雪白茶汤调如溶胶,汤嫩味甘,又有灵力和着灵茶本香充盈口鼻,不禁闭目回味几息,这才轻叹道:我此生从未饮过如此好茶。
    旁边仇断肠闻言,不服气地喝了一口,随即愣住两息,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茶盏,老半天,竟也说不出半个不好。
    此时圭璋也已为自己点茶,与两人不同,此次他只点茶而未分茶,是以并无图案显现,见他夸赞,也浅啜一口,算是揭过方才争端。
    简单闲聊过去,也该进入正题,张曦放下黑釉盏,正色道:如今中原正道对我恨之入骨,迟早会派人攻来,躲在这里也并非长久之计。
    圭璋墨瞳直视着他,温声道:那小太阳觉得,如何是好呢?
    张曦道:今早我清点天海岸余下战力,莫说正道联合,怕是连武道最为式微的隐圣谷也不能对付,硬碰是万万不行,还是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从长计议。
    仇断肠虽背后有纵横山庄,但也不是傻子,才不会在这个狐狸面前暴露自己实力,只问道:那群正道追杀你两年,哪能这么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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