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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退隐了[穿书]——十步谈霏(39)

    这样好的人,竟愿意为我孤身犯险,竟愿意为我万里跋涉,竟能在我自己都放弃生机时,依旧坚持?
    这般想着,他竟看得痴了。
    正打坐入定的狄三先感受到好友长久的凝视,还以为对方身体不适,浅紫色的双眸睁开,关切地看了过去。他平日性情沉静,不喜嘈杂,不熟悉的人看来便显得冷肃且不近人情,如今在火光下,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仿若天际朝霞入水,拂晓旭日舒光,温暖又不灼人。
    鸣木雀一向能言善辩,此时舌头却仿佛被猫叼走,只呆呆地注视着眼前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怔愣几息,待回神两分,在对方眼中带了些疑惑时,他才惊觉现在是何种情形。
    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心脏鼓胀胀的,仿佛因为眼前人,而变得充实。
    为何对方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分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在眼中无限放大,占据所有思绪。
    此时此刻,万籁俱静,鸣木雀仿佛着了魔那般凝视着自己的挚友,就如这小小的洞穴隔出了只有他们二人的一方天地,除了跃动的火光,再无任何繁杂。
    看着看着,一种绝对的安心便涌上心头,仿佛只要是这人,便能完全信任。
    无论多坚强的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鸣木雀也是,不知为何,在这个让他心安之人面前,他放下了所有防备,卸下了所有伪装。无处言说的恐惧,对尘世的不舍,和幼时目睹师娘身亡的无力一同涌上,让本就被寒毒折磨的他眼眶微微变得湿润,无意识地,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
    狄三先愣住了。
    他眼中的鸣木雀,永远是开朗的,永远是坚定的,永远是狡黠的,最爱开着无关紧要的玩笑,关键时刻,又是可靠的伙伴。此时此刻,他看着对方迷茫无措,脆弱无力的模样,才意识到原来对方也是普通人,并非表现的那般洒脱,连自己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他心疼不已,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半跪在好友身旁,也失了冷静,手足无措道:木雀,可是寒氺毒又发作了?可是觉得冷?
    习武之人最为忌讳的,就是暴露弱点,狄三先作为四方天门的少门主,背负太多,在外更是要滴水不漏,毫无破绽。面对天大的困难,即使所有人都放弃,他也必须是保留理智,撑到最后的那个,是责任,亦是宿命。
    鸣木雀看着好友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担忧,看着对方为自己少见地失去冷静,竟觉得十分可爱,又十分熨帖,内心烦扰淡去,朦胧间,被某种悸动与期盼充斥。
    他阅历丰富,自然知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挚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忙避开眼神,生怕对方看破。
    眼看着好友如做贼般的动作,狄三先还以为对方身体欠佳,又不愿告诉自己知晓,心下担忧更甚,追问道:木雀!
    做贼心虚,曾经熟悉的称呼,此刻听在耳中,竟如炸雷般震耳欲聋。鸣木雀既害怕对方发现端倪,从此与自己划清界限,心底里又隐隐渴望对方也能注意到自己,仓促间,竟鬼使神差地顺着方才的话头,道:我好冷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使了个昏招,欲断情思,又怎能说出这等示弱之言。果然,狄三先在听见这句话后,立刻将他扶起,右手抵在他的背心,为他运灵驱寒。
    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灵力,就这样白白给了自己,鸣木雀看他强撑的样子,忙伸出冻得快要僵掉的的手,阻止道:没用的,三鲜,算了吧,我还能撑住。
    狄三先自然知晓没用,但要他眼睁睁看着挚友受苦,也着实太过煎熬。他抓住对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搓揉几下,忽然福至心灵,想到曾经无意翻开大师兄某本藏书上写的,那个应当是主角的侠士脱去外衣,用身体为掉入寒潭的大家闺秀暖身的情节。
    虽然江湖儿女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那套,但书中两人不过初遇,又是孤男寡女,这般作为着实唐突。当时他还不懂为何主角不直接将大家闺秀架在火上烤,只要控制得当,不仅能顺便将衣物烘干,又不失礼数,可谓两全其美,可如今换到好友身上,他竟忽然明白了。
    火候若是控制不好,便容易伤到人,况且也没法烤得均匀,还是体温相较安全许多。
    虽说狄三先不习惯,或者说自小都基本没有过什么肢体接触,他与木雀自少年相识至今,算是唯一的挚友,且这八日也是怀抱着对方赶路,这点牺牲,还是做得来的。这般想着,他当机立断地将对方胳膊一拉,另一只手揽住对方后背,一个旋身,就照着那本藏书描述,变成他靠坐在石壁上,好友侧坐怀中,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袍的姿势。
    伸手拉了拉将要滑落的外袍将两人裹紧,不知为何忽然执着起复刻的狄三先有些遗憾地想:可惜木雀比他高出半个头,又身形健壮,抱在怀里浑似抱了个装满冰的麻袋,要是瘦弱些,就可以完全如书中那般,让他如受惊的小鸟,完完全全缩在怀中,倚靠在自己胸口了。
    至于他怀中的鸣木雀,可就没这般平静了,若说方才被握住手算是意料之中,让他不安之余还有些享受,现在这般直直抱在怀中,简直可以说是惊吓!感受到对方温暖的体温,以及这几日一直萦绕在鼻端清新的暖香,他下意识地就伸出强壮的手臂,欲将对方抵开,带着些寒意的冷风自缝隙间灌入,刺激得本就中了寒毒的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狄三先也觉得有些尴尬,还以为好友与自己一般是不好意思,但为了对方身体着想,还是强硬的将人按回自己怀里,低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第62章 隐圣谷
    近距离的耳语, 温热的吐息,让初觉动心的鸣木雀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一句话讲完, 竟半分内容都没听清。他此时被强行按着, 与对方身躯紧紧相贴, 仿佛连心跳都近在咫尺,心理作用下, 即使隔着衣服,都觉得仿佛赤身坐在碳炉里,烫得灼人。
    怀抱好友的狄三先听他呼吸逐渐急促,苍白的面颊也染了些血色,还当寒毒真的缓解了些, 更是将揽着人的手臂紧了几分,让彼此贴的更近, 以期让好友恢复得快些。
    鸣木雀本还想推,但一来自己灵力被封,现下又身体虚弱,单靠蛮力肯定比不过人;二来仔细想想, 他也不剩几日性命, 若错过此刻相处,许是今后都再无机会,便收了手上力道,乖乖地倚在一处, 闭目享受这难得的相处。
    见对方消停, 狄三先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两分,这才保持怀抱姿势, 闭目运灵,开始恢复损耗过度的灵力。
    一夜无言,第二日,日头尚未东升,他便复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友,半刻不愿耽搁地,再次踏上前往隐圣谷的道路。
    得益于那夜歇息恢复的部分灵力,后面几日的进程比开始预估的还要快上许多,单循着隐圣谷的位置,他们竟然比原定计划还提前一日便到了地方。
    木使的踪迹并不难找,往往都是在奇花异草方圆十里之内,隐圣谷谷主百年大战开始前曾受益于上池垣,便主动为木使在坠露木兰附近建了一个别苑,方便每十年花期时入住使用,虽说算不得豪华,但歇脚总是可以的。
    未免进门便被拒绝,狄三先到了别苑后,先将鸣木雀安置在门口隐蔽处,并留下一枚传讯灵符以保安全,便递上了拜帖。好在今日赶巧,里面有人,约等了两盏茶,面前的木门就吱呀吱呀地自内侧推开,有男童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言语间颇不耐烦道:怎么还不进来,要爷请你吗?
    不着痕迹地左右瞟了两眼,见空无一人,还当是遇到高人传音,狄三先正要向前一步,就听那个声音又骂起来:把你的臭脚收回去!你是瞎了,看不见爷吗!
    这下狄三先终于找到了声音源头,垂首看去,正见面前地上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龟,鹰首蛇尾,背披赤甲鳞片,正仰着头,也许,大概,是在怒视自己。他曾听闻木使有一旋龟,平日多放于袖中,不予示人,如今这般对上,还是平生头一遭。
    他虽心觉这只旋龟失礼,但念在对方是只灵兽,也未曾计较,只道:烦请带路。
    旋龟自己嘴臭,但见对方有礼,反倒很吃这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小伙子还挺有礼貌,爷就不难为你了,瞅着那个门没有?打那直接进去,初霁就在里头。
    抱拳一谢,狄三先飞身进入,就见一女子蹲在丹炉边,往嘴里塞了颗灵丹,咂摸两下,随即眉头一皱,呸地一声吐了出去,骂骂咧咧道:妈的,差两天药性根本出不来,杏鹂这鬼医书也太垃圾了!
    杏鹂乃是上池垣掌门,同样医术卓绝,能直接这般破口大骂的,也就只有木生使了。
    那边的木使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不爽地啧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深绿长裙上沾染的炉灰,道:寒氺毒这是批发卖啊还是怎么着?一个两个都来找我,有本事中毒怎么就没本事解呢?
    木使不说人话已是江湖皆知,狄三先浑如未闻,自怀中拿出天勤木递上,道:有劳。
    见这块天勤木不仅品相好,灵力更是充沛,木使难看的脸色恢复了些。态度谨慎地将其收入一玉盒中,又加覆几道灵力封存,待完成手头事情后,她随手一挥熄灭炉火,也不矫情,直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个中毒的倒霉蛋呢,拉进来我看看。
    成败与否,单看此刻。狄三先应下,出门抱起鸣木雀入内,刚走两步,忽然注意到地上那只离门口不远,依旧迈着短腿,奋力往院内爬的旋龟,也顺手以灵捞回怀中,去了院内。
    将旋龟放在旁边梨花木桌上,他刚将好友安置到矮塌,便听木使咦了一声,随即暴怒道:滚出去!季清的渣滓!狄三先,你竟敢骗我,别以为你四方天门有多大的面子!我告诉你,就算狄戎来了,我也绝不会救他!
    鸣木雀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奈何压制期限越近,症状便越明显。此时他心里想让好友离开,舌头却已经不听使唤,只得顶着满脸寒霜,探出冻僵的右手,虚弱地勾住好友的衣角拉了两下,示意莫要纠缠。
    狄三先未于拜帖内说明木雀身份,便是为了能将人带进来,如今第一步棋已落,自是要趁势继续。他浅紫色的双眸看着木使,没有避让,亦没有任何不悦,只拿出一块碧玉佩,递上前,道:在下有水使所赠玉佩,可能一叙?
    木生使原做好了无论对方说什么都骂回去的打算,却未想竟会看到杏莺玉佩,当时就愣住了。两息后,她总算回神,一把夺下玉佩,气得若草色新绿的双目都开始冒火,一对眉毛高高挑起,愤怒道:你个小王八羔子是打哪偷来的!竟用莺姐姐的玉佩救季清的人渣!想死我就送你去!用不着干这种龌龊事!
    自己出生不过二十余年,杏莺却已故三十二年,若说不是偷的,还真没其它解释。且穿越回百年前一事,除却参与者,着实难以取信于人。是以,狄三先早便知晓她不会信,便照计划,自从细枝末节入手,开始描述当日事情经过:半月前我曾于经纬盘回到一百三十二年前,六月初七那日,我在上池垣外林中救下被彘袭击的水使,这玉佩便是她当日亲手所赠。那时她身着水绿长裙,上有浦菟灵草纹,腰间系着同色长飘带,头发挽成髻,鬓边簪着两朵重瓣木槿花,是也不是?
    一百三十二年前?
    虽说杏莺确实有这么一套衣服,也确实被彘袭击过,当日恰逢重瓣木槿开放,那两朵还是自己亲手为她摘下。但这些事情,向长辈打听打听也能知晓,她可没傻到会相信有人回到过去!
    这般念着,木使冷笑一声,破口骂道:妈的,你他妈编瞎话就好好编!别给老娘扯这种穿越时空这种把戏,说给傻子都不信!
    狄三先并不气馁,又道:那日水使赠予杜冉一块孑丹木,木使可知?
    木使听他提到孑丹木,心下微惊,要知道,自从各大门派开始围剿魔头,基本人人自危,莫说赠予灵木,哪怕与那杜冉扯上半分联系都不愿。当时杏莺赠灵木之事除了她,便只有杏鹂知晓,这个人分明才二十出头,又能从哪里得之这种事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她心下对这番荒唐之言莫名信了两分,但嘴上还是咄咄逼人道:还有什么就说出来,叨叨咕咕的!你当自己桥下头说书呢!
    看对方是继续追问,而非直接将自己赶出去,狄三先心中有了两分把握,继续道:水使当日曾言:木使常不在上池垣,她的大姐又忙门派的事,平日十分无聊。且水行使眉眼间与木雀相似,当日我曾与她提过,不知木使可有记忆?
    若说前面还有怀疑,听见木雀这个名字时,木使直接瞪圆了一双眼,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衣襟,逼问道:你说的那个木雀全名叫什么!说!
    狄三先看出她抓衣襟的动作,本是想躲,但硬生生止住本能,微微垂眸,直视着对方眼睛,道:鸣木雀。
    竟然真的是
    往事如烟,许多珍贵美好的记忆,在杏莺死后便被封存。如今提起,木生使便想到一百多年前,杏莺兴高采烈地跟自己说她的救命恩人,又说恩人有个朋友叫鸣木雀,与自己十分有缘,将来若是相遇,定要看看是不是兄妹的事情,眼眶都有些微湿润。
    狄三先见状,心下再安几分,单手托在好友背心,最后道:他便是季清夏执令,鸣木雀。
    竟然是他
    即使木使见多识广,也未想过世上竟有这等异事,但凑近细看下,她又不无惊异地发现这人眉眼果然与杏莺十分相似。虽说两人性别并不相同,但从熟悉的人看来,无论眉眼还是给人的感觉,都像了个十成十,当真不可思议。
    这么多的细节都能对上,若非亲身经历,断不可能完全说对。且纵横山庄素来神秘,纵横灵宝也有操纵时间的能为,再加上百年一开的经纬盘,穿越时空这种事说起来,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木使心下已然相信,但杏莺是被季清总执令害死,若要用她的玉佩来救季清弟子,着实荒唐。可她也是爱恨分明,有恩必报之人,面前这个四方天门的小辈毕竟对自家姐姐有救命之恩,即便是在百年前,也不该赖账纠结之下,她干脆道:救了杏莺姐姐的是你,不是这个鸣木雀,即使他们有缘,我也不会为了他破了我不医季清弟子的誓言。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能为了你的这个挚友,付出生命?
    第63章 隐圣谷
    狄三先顶着死劫的威胁前来, 早已做好所有准备,认真道:可以。
    旁边的鸣木雀听到他这句话就着急了,并不是怀疑好友说假话, 反倒是过于明白对方为人, 只要是说出口的, 必然是事实。但这木使素来性情乖张, 让人以命换命之事并非没有发生过,在此时问出, 定是有什么陷阱等着他们。
    他想要制止,那边得到答案的木使却大笑三声,道:大话谁都会说,你一个四方天门的少门主,不怕说得太过闪了舌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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