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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运时间——卡比丘(20)

    一直需要他接送的患有高功能自闭谱系障碍的弟弟陶思稚,在18岁的5月假期前一天早晨,突然从家里失踪。
    最后他在明德里找到了在认真听讲的弟弟,发现弟弟学会搭地铁了。
    于是天气不好的工作日,他或父母送弟弟去上学,而后上班,傍晚再接弟弟放学。
    天气好的工作日,弟弟搭乘公交。
    弟弟的高考结束这天傍晚,他带弟弟去买了一个新的手机,办了新的手机卡,往新的手机里存家人的电话号码,弟弟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把号码全都输入。
    是不是还要下载恋爱蔷薇园。他问弟弟。
    流星蔷薇园,弟弟纠正他,又告诉他,不需要了,我今天在电脑上看到一个好像很好玩的新游戏。抽到ssr卡的概率比流星的高百分之零点一,我决定换成那个游戏玩。
    陶思远问弟弟:旧的不玩了吗?
    弟弟伸手把新手机拿过去,没有再说话了。
    那天陶思远觉得或许蒋舸是陶思稚的流星蔷薇园,陶思稚不玩流星蔷薇园了,也把蒋舸忘掉了。
    他觉得应该对陶思稚进行一些成人教育,纠正弟弟的一些误区,让弟弟在交友方面的行为更加恰当,因此有时会向弟弟探听一些他和蒋舸相处的细节,想从中找出最初的不当片段,并进行解说。
    陶思稚有时候愿意说,有时候不愿意。
    大约在弟弟大学一年级的秋天,陶思远发现弟弟失眠。
    凌晨三点,陶思远起夜,看到弟弟房间有很微弱的灯光,他以为弟弟忘记关灯,轻轻推开门,看到弟弟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蜷腿坐着,戴着耳机,好像在听歌。
    陶思远走近一些,听到弟弟怪腔怪调地哼着歌,拿着被他收走过,改了密码,又拿掉sim卡的旧手机,缓慢地浏览流星蔷薇园的游戏卡片,一张一张点开来看。
    他把手机抽走,要弟弟去睡觉,弟弟用很乖的眼神,把旧手机要了回去,又乖乖躺到床上,闭起了眼睛。
    十月中旬,弟弟突然在晚饭时宣布,他明天要独自隔壁市一日游。
    陶思远不大放心,跟公司请了假,偷偷开车,跟在弟弟乘坐的大巴后面,跟弟弟去了隔壁市。
    排队上大巴的时候,弟弟抓紧了自己的背包带子,看上去很紧张,也有点可怜。
    下大巴后,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左顾右盼,在马路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当陶思远想下车叫他的时候,他终于拿出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
    陶思远又开车跟上去,跟弟弟到了海滨公园。
    这天天气阴沉,海滨公园狂风大作。弟弟穿得不多,风把弟弟的衣服吹得贴在身上,看起来很孤单。
    陶思远买了票,远远看着弟弟,像在熟悉新的地方一样,在海滨公园里走了一大圈,而后停在白色的连廊,开始拍摄照片。
    弟弟拍摄照片的样子很奇怪,从连廊的起点开始,没走几步,就拍一张,然后看几秒钟手机,好像在做对比,或者找什么。
    最后大概终于找到了,在连廊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坐着玩起了游戏,直到下午。
    大约两点左右,弟弟站起来,离开了海滨公园,打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下车后,弟弟看着手机,似乎在导航,走到了一个海岸边。
    陶思远跟过去,看到弟弟走下台阶,看了看对岸的一座很小的种满树木的岛,接着又坐下来,等了一段时间。
    随着海水退潮,岛和大陆间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色沙洲。
    陶思稚托着腮看了一会儿,陶思远看他在发呆,走近他少许,听到他有些故作深沉似的地叹了一口气。
    陶思稚没去对岸的岛,他回到了公共汽车站,坐上了回本市的车。
    下一周,陶思远带弟弟去干预中心,还是简单而有所隐瞒地对干预师说了弟弟的情况。
    他告诉干预师,有个朋友离开了弟弟,弟弟不太适应。
    干预师和弟弟单独谈了谈,给弟弟布置了一项任务,要弟弟每天记录生活的日常。
    弟弟非常听话,当天就记录了起来。
    陶思远找了个借口,不再做蒋太太的投资顾问,但蒋太太还是时常打电话来关心陶思稚的近况。
    聊天时,她也偶尔谈及蒋舸,说蒋舸上学很努力,但变得比以前孤僻,假日期间也常常推脱有事,不回国,说蒋舸可能和他高中的女朋友分手了。
    随着时间过去,陶思远觉得弟弟或许已经完全将蒋舸忘记了,就像忘记他的小学同学,用适当行为替代了问题行为。
    但弟弟不再过生日了。
    生日时弟弟不愿意出门,安静地待在家里,玩他18岁收到的生日礼物,一台游戏主机,好像自己的生日消失了,不存在了,没有再吃过陶思远给他买的任何一个生日蛋糕。
    22岁时游戏机坏了,弟弟把主机收好,放回了盒子里。
    弟弟大学本科毕业这年,全家去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
    弟弟接过校长递来的毕业证书,小心地没有碰到校长的手。
    陶思远在一旁拿相机记录,父母热泪盈眶,弟弟走下台,把证书给了陶思远,又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上了车后,弟弟要陶思远帮他抽卡,没抽到新卡,弟弟不高兴了,一路都不说话。
    晚上,弟弟的电脑放在客厅,忘记拿进房间。
    陶思远偷看了一次弟弟的日记。
    弟弟的日记里的句子都很简单,如实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修了什么学科,教授的名字,考了几分,玩的游戏,抽到的卡,看的电影,甚至公交或地铁车厢里的人数。
    最后一条是傍晚写的:大学毕业了,没有住到一起。真是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还好吧!好了,小桃明天终于要小蒋跟见面了
    第34章
    雨越下越大了,陶思稚觉得这是本市一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在雨量不多的一月份,大得很离奇。
    听到陶思稚想过的的答案之后,蒋舸沉默了一段时间,在几乎完全黑暗的车厢里,不太明显地对陶思稚笑了笑。
    陶思稚发现到蒋舸笑,是因为他看蒋舸,看得很仔细,同时认为蒋舸的笑容可能是勉强的。并且只一秒钟,蒋舸的笑就消失了,松开了扣着他的手,然后问他:你像想冰激凌一样想我吗?
    实际上,陶思稚觉得自己想蒋舸和想冰激凌应该还是有所不同的,想冰激凌可以马上偷偷去吃,想蒋舸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一方面,陶思稚说不清这两种想在情感上的分别,另一方面,他不想和蒋舸谈论这个话题,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转开了眼睛。
    陶思稚眼睛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的波纹,心里还是在想蒋舸的问题。蒋舸可能以为他走神了,叫了他的名字:陶思稚。
    陶思稚闻言,马上转头看看蒋舸。
    不知道为什么,蒋舸忽然顿了几秒钟,才低声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将车往前开去。
    开进集团园区的大门,蒋舸和一台轿车交车而过,没多久,接到一个电话,车内屏幕上显示的是爸。
    蒋舸按了接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来,问蒋舸:这么晚回公司加班?
    蒋舸嗯了一声,说:想到有些工作没做完。
    哦,工作态度不错。我听说你申请员工宿舍,你申请那个干什么?
    蒋舸往宿舍区开,瞥了陶思稚一眼,回答:睡顶楼影响不太好。
    抽到年会的头奖影响也不怎么样。对方嘟哝。
    蒋舸没说话,对方又问:这周末回家住吧。
    蒋舸说好,挂了电话。
    他沿着车道,向宿舍区开,雨势没有减缓。
    陶思稚看了蒋舸几眼,忍不住跟蒋舸说:我这批单人间很稀有。
    蒋舸看看他,没什么表情地说:知道了。
    我在小李那里看到别的多人房型,陶思稚评价,都一般般。希望蒋舸做好申请不到的准备。
    小李是谁?蒋舸问他,你的新朋友?
    蒋舸的问题有点奇怪,陶思稚没有回答。
    蒋舸突然又说:你和李筱关系这么好?年会坐在一起,一个宿舍房型,两个人一起看来看去的。
    陶思稚继续不说话,看着眼前快速滑动刮去雨水的雨刮器。没多久,他的宿舍楼到了。
    蒋舸把车停下来,陶思稚对他说:我自己的运气第一次这么好的。
    按照正常的运气发挥,陶思稚只会获得普通多人宿舍的申请资格。
    陶思稚并不喜欢早起赶公交,又讨厌看房、学车,住到这个稀有单人房间是他的超大好运气了,因此总是忍不住向人炫耀一番。
    蒋舸看着他,没下车,看了一会儿,对他说:这么稀有,我怕我申请不到。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陶思稚安慰他。
    很奇怪的,蒋舸突然对陶思稚笑了,这次的笑倒不是很勉强,只是陶思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就不说话了。
    蒋舸笑了几秒,解开了安全带,让陶思稚坐着,打开车门,抽出伞,绕过车头接陶思稚下车。
    车门一打开,冷气和水汽立刻笼罩了陶思稚,雨声变得很大,很立体。陶思稚瑟缩着不想下车,蒋舸举着伞,附身靠下来,问他:怎么了?
    蒋舸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陶思稚看见雨水从蒋舸身后的雨伞边缘不断往下淋,又呆了很短的时间,下了车。
    在通往宿舍楼的短短的四十三步路程中,冰冷的风裹挟雨水垂在陶思稚的面颊、脖子和手背上。蒋舸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陶思稚闻到蒋舸身上的让他感到熟悉的气味,突然生出了一种幻觉,觉得这是他和蒋舸住在一起的第三年。蒋舸大学毕业回国以后,他们每天都住在一起,今天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蒋舸带陶思稚去通宵书店,然后买完书,他们就一起回家了。
    走到宿舍的屋檐下,蒋舸收起伞,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
    陶思稚非常想去拉蒋舸的手,把脸埋到蒋舸胸口,他觉得他们住在一起的话,就会这么做。
    他跟在蒋舸身后,很慢地往前走,走向电梯,看蒋舸按上行,电梯门开了,两个人一起走进去,就像真的住在一起一样。
    陶思稚沉溺在幻想中,问蒋舸:蒋舸,你白天做了什么。
    蒋舸说:工作。
    哦,陶思稚说,我也是。
    蒋舸看了他一眼,大概觉得他有点奇怪。
    电梯门又打开的时候,陶思稚的游戏提示音响了,他的其中一个任务完成了,他低下头,一面往外走,一面打开手机看,游戏不再是流星蔷薇园,他的幻想也立刻结束了。
    走到陶思稚房间门口,陶思稚和蒋舸道别。
    蒋舸转过身,陶思稚看到他的大衣都湿了,伞尖还在滴水。陶思稚自己也没有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叫住了蒋舸:蒋舸。
    蒋舸回过身来,陶思稚问他:你为什么要走啊。
    陶思稚抓着门把手,看着不远处的蒋舸,蒋舸脸上没有表情,即便有,陶思稚也有很大的概率没法看懂。
    等了很久,蒋舸没有说话,陶思稚觉得蒋舸不会回答了,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又说了一次再见,慢慢把门关上了。
    他拿了睡衣,走到浴室,脱掉衣服,洗了一个澡。
    浴室的水温还是非常适宜,陶思稚洗得很舒服,换上睡衣,又吹干了头发。
    走出浴室,他在小沙发上坐着,不知道要怎么记录今天的日记,就玩了玩游戏,玩着玩着,忽然收到了蒋舸的一条短信。
    蒋舸并不是来回答陶思稚的问题的,他问陶思稚:那我现在回来,还来得及吗?
    陶思稚看着短信,发了一段时间的呆。
    这时候已经是陶思稚的睡觉时间,陶思稚很困,在房间舒适的灯光下,大约十五分钟后,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陶思稚梦到自己本科毕业典礼的第二天,6月30日下午3点15分,陶思远对他说的话。
    我跟你说过,谈恋爱要经过家长的允许,然后才能接吻、上床、同居。
    你和蒋舸是同性,不太符合社会的大众价值观。
    总之不太好,有点困难。
    蒋舸的父母在本市,他也不是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但由于很多原因,可能因为谱系障碍,因为性别或者你们年龄的原因,蒋舸不能和你继续那样下去,所以干脆不见面了。
    陶思稚知道哥哥在解释社会规则,仍然听得有点懵懂。
    当时距离蒋舸离开已经四年,他并未因为哥哥的这番话,而产生许多心理波动。
    不过这场谈话中毕竟带有蒋舸,因此仍然令他感到难忘。
    作者有话说:
    最近暂时都晚上更新了的说!
    第35章
    第二天,陶思稚专心致志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在傍晚六点下班,去楼下食堂吃完饭,走到食堂里,看到蒋舸和同事坐在里面。
    陶思稚想吃饭,又不想往里走,在门口呆站了半分钟,直到蒋舸的同事中有人抬头注意到他。
    他们大概觉得陶思稚很奇怪,交头接耳后,都向他看来。蒋舸也看到了他,场面似乎又因为陶思稚的怪异行为变得尴尬。
    陶思稚有点抱歉地走进去,买了饭,坐到一个喜欢的、位于角落的位置,低头吃起饭来。
    吃了一半,陶思稚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蒋舸问他:晚上要不要去看你的瓦肯人新电影。
    陶思稚抬头看看蒋舸,蒋舸在跟同事聊天,好像消息不是他发的一样。陶思稚早已经和他哥约定好去看周末的早场,因此默默把消息关掉,又吃了几口,喝掉了果汁,准备离开餐厅。
    很巧的是,他玩外走的时候,蒋舸也和同事吃完出去了,陶思稚就放慢了脚步,跟在他们后面一点的地方。
    他听到蒋舸的一个同事对他说我们票都买了,小蒋总赏个脸,一起去啊。
    这电影很火的,另一个说,今天首日,票房已经两亿了。
    蒋舸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
    电梯很快来了,门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蒋舸没动,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我等下一班。
    有五个人进了电梯,两个非要留下,说陪蒋舸一起走。其中一位男性又开始劝说蒋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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