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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转身背锅[快穿]——七寸汤包(78)

    影一没有收势,他不知道戮征为什么停住了动作,但那句天下人都想杀了他是从这人口中说出来的,哪怕只是一句世人说惯了的话,他也不能就让他这么轻巧过去。
    影一微一侧手,那一掌擦着萧衡肩头刺过,凌厉的掌风将他的衣衫划出三四道裂口,鲜血淌过右肩,顺着手臂凝在指尖,然后坠在地上。
    可萧衡只是不发一言站在那里,不觉疼的模样,带着一股子仿若与生俱来的压迫。
    无止境的沉默。
    良久,萧衡才像是醒转过来一样,一步一步朝着榻边走去。
    他自顾自打开枕底的暗盒,伸手取出一个白玉青花的瓷瓶,当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影一不知何时在屏风侧边沿墙的缝间取出了一把剑,径自横在萧衡脖子上。
    可萧衡就跟没看见脖子上随时能将他了结的剑刃一样,贴着剑锋转过身来,把影一惊得下意识移偏了好几分。
    萧衡把着瓷瓶,曲指将它拢在掌心,微微摩挲了几下,淡淡抬眸道:一日服几次?何时服用?
    窗外忽地起了一阵风,打在窗柩上久久不歇,带出一点窃窃的吱呀声,若不是这宁心殿太过安静,影一都要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有何忌讳的吃食?萧衡见影一没有回话,再度开口。
    影一紧绷的心神被萧衡这不咸不淡的话一冲,瞬间卸了大半,但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有些麻烦的猜测。
    将军这是何意?影一没有收剑,两人还是剑拔弩张的模样,可偏偏口中说着不大合适宜的话。
    楚皇的影卫?萧衡嘴角微扬。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糟,却也比他想象中的好,起码那人身边还有可以用的人。
    萧衡话音刚落,那剑刃离自己的脖子又近了几分。
    他倒是不惧这东西,可被人制着话也说不开,于是萧衡抬手,伸出两指贴在剑上。
    轻轻一弹,那闪着寒气的剑锋瞬间布满密麻的裂纹,断成几截坠在地上。
    影一心里一骇,下意识迎面又要攻上,就听到一句别费劲了,你自己也清楚,凭你现在的功夫,打不过我。
    萧衡话中没有嘲讽、没有自傲,平静到有些淡漠的境地,影一死死盯着萧衡,看着他毫无目的地在这殿中转了一圈,心中困惑愈浓。
    稍顷,等萧衡从屏风后转出来的时候,手上不知为何已经多了一件黑羽绣金大氅、一个紫鼎暖手炉、几碾凝神香。
    影一:
    戮征将军在这数九寒冬、全城戒严的时刻,来这是非之地走一遭就为了偷这些个不值钱的东西?
    皇宫中的东西,尤其是楚皇用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但和命比起来,的确不值钱。
    这剑不成器,既然是留在他宫中护身用的,还需费点心思去宫外寻。萧衡忽地开口。
    楚复自觉已经养废了楚怀瑾,人的好坏都难辨,别说什么剑的好坏,他也不可能让楚怀瑾习剑练武,所以宫中铸剑师受了楚复的意,只会糊弄,这些兵器可以看却不能用。
    萧衡淡淡看了影一一眼。
    莫名的,影一觉得戮征将军其实不只想说剑不成器,还想说人也不成器。
    将军,你来宁心殿究竟是要做什么。看着萧衡将那些东西一一铺陈在方桌上清点着,像极了夜贼清点赃物的模样,影一神情越来也复杂。
    萧衡没有抬头,手还放在那件大氅上,轻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药一日给他服几次?何时服用?有何忌讳的吃食?
    给他,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影一这才确认自己上了戮征的当。
    戮征给自己下套了,而自己就这么一头钻了进去。
    影一手有些轻颤,回想起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止不住的心惊,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心性如此不坚。
    若遇上的不是将军而是楚复的心患,他便是亲手将小主子推进了深渊里,死也不能赎罪。
    但影一来不及做自省,看向萧衡的眼神沉到极致变得有些寡淡。
    萧衡既已知晓右相还活着,那现在最要紧的不该是询他右相的下落吗?怎么现在还有闲心思问他这些?
    你不用怀疑我,若我真想做什么,你活不到现在。萧衡幽幽说着,手上动作一顿,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楚皇是你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
    影一瞳孔一震。
    萧衡低头看着手掌的瓷瓶,说道:这东西对我无用,若不是为了楚皇,我寻它作甚?
    言罢,他总算抬头看着影一,不闪不躲,眸中的沉色被虚晃的烛火染得淋漓,一字一字道: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影一被萧衡的气势层层围困,还是强压下惊惧,冷声道:将军若真是受主子的意来这养心殿的,为何要问属下知晓些什么?
    因为你主子心悦我,又脸皮薄,不欲将我牵扯进这一趟浑水中。萧衡抿了一口茶。
    影一:
    但我既然一脚已经踏进来了,不把这浑水搅拨干净,不会抽这个身。萧衡手有一下没一下在桌上点着。
    将军觉得我会信你?影一垂下眸子。
    你只能信我,没得选。萧衡语气淡淡,本该是胁迫之意浓重的几个字,却被说的仿似一句轻问。
    半晌,影一终是叹了一口气,就像戮征说的,自己没得选,只能信他。
    将军想知道什么。影一低声说道。
    他的身子是怎么回事?萧衡眉头微皱,谁给他下的毒?
    饶是定好了心神,影一还是有些难掩混沌,主子和戮征将军何时关系紧密到了这般地步了?明明连面都不曾见过几次。
    主子先天不足,后又被设计推入寒潭留了病根,初初继位的时候,定王打着将养身子的幌子往吃食里掺了一些难察的毒,等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后来,楚复处处打压朝臣,主子为了保住那些忠良只能棋走险位,除了被楚复速意处决的誉国公外,司马上卿、严尚书都被主子救下送出了皇城。
    萧衡知道对于皇帝来说,不可言仁义好坏,人、臣、国、事,都是谈不得善恶的,只有利弊。
    周家、萧家,做了一辈子的人臣,他没拿命学,最终还是摸着前人的骨血学会了,可当他把这些治国之道安在那人身上的时候,他觉得连呼吸都有些疼。
    他原先觉得这皇城中没有什么无辜之人,可现在呢?
    罪孽最深的人到头才是最无辜的人。
    但主子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我们没法子,只好找了这大补却也大毒的东西冲着,所以将军问一日吃几次,有何忌口,属下当真不知。
    若有转圜的余地,也不至于用它吊着。影一长叹了一口气,主子他不忌口,吃药也没顾忌,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子蛀空了,做什么都是徒劳。
    前些日子为了救下右相,心神耗多了,药也吃狠了,所以停了几日。
    萧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养心殿的,耳边层叠交错着,都是影一说过的话。
    在渤水河畔跪了一个时辰
    弥留之象、五劳七伤
    这命、这姓、这名,都是云楚给的,我需得把命还给它
    世人都说云楚倾颓,忠良无一善终,百姓替他们求了一世圆满,可没有一句是替这少年天子求的。
    萧衡不知道楚怀瑾当年跪在渤水河畔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但满眼的缟素、满耳的恸哭、还有一句又一句昏君当道,该有多难捱。
    他只知道,自己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他做不了的事,就自己来做,他杀不掉的人,就自己来杀,所有肮脏的罪名都由自己来承下。
    一个无道无能的昏君,一个不择手段的将臣,天生一对不是吗?
    萧衡回来的时候,温衍正临窗坐着,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到萧衡眉眼带笑朝着自己走来,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你本来温衍想问你有没有在宁心殿碰上什么,可当他看到萧衡从黑色的包袱中一件一件取出玉鼎暖手炉、凝神香、大氅、糖葫芦、蜜饯,还有一些寻常百姓家用来逗孩子的小玩意儿的时候,所有被压下去的好奇又重新卷了上来。
    这人究竟干什么去了?
    第109章 暴戾的小皇帝(八)
    那琳琅的物具叫温衍想忽视都难,目光被一个离他最近的鼓具吸引。
    鼓身扁平,有柄有耳,温衍拿起来才发现耳柄上还有两个小弹丸,轻轻一拨,叮咚两声稍迟的脆响。
    你就是这么取药的?温衍拿着小鼓又随便转了两下,无端有些扁平的曲调,却给他的声音添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喜欢这个?萧衡轻笑一声,又从边角递出一本小话本。
    黄封白底,只用一道白线草草缠结,到处可见粗制滥造的市井之气。
    封上还有一个围着布兜、怀中抱着鲤鱼的孩提,侧边用歪扭的笔墨写着三个字《乐府谣》。
    在温衍疑惑的眼神中,萧衡将小话本递了过来,笑道:卖鼓的人送的,这京都城的小孩子都喜欢,说要一边摇一边念,好听又好记。
    温衍顿时放下摇鼓的手,感觉受到了侮辱。
    第一他不是小孩子。
    第二他也没有多喜欢。
    你是嫌命长吗?温衍有些心虚地将鼓往远处一抛,皱眉道:宫中一举一动都被楚复盯着,少了这些东西,你觉得楚复不会察觉?
    陛下这是在担心臣?萧衡俯身在火炉里探了探,那些木柴烧了一夜,将将好的大小和温度,于是便用铁枝挑拣了几些火炭,放到紫鼎暖手炉里。
    放心,我遣人寻了几个新的换上了。
    荒唐。温衍话音刚落,萧衡便将暖手炉放在自己掌心。
    炭火温吞,贴在肌肤上连暖和都算不上,但却叫温衍有些怔然。
    既是陛下贴身的东西,精细讲究一些自是没错的。
    萧衡说完便紧接着去燃那凝神香,烟气缓步升腾,细瘦悠悠,在这并不严缝的屋子里有些费劲地冒头。
    闻着那熟悉的香气,温衍本已剥透散尽的睡衣又抽着丝顶了上来。
    炉火燃久了,微微烫袖,温衍低头藏住嘴角的笑意,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困倦不是那凝神香牵的,是因为萧衡回来了,所以自己才安心了。
    方才陛下可是在等微臣?萧衡低头摆弄香鼎,像是自喃着说了一句:怕臣出事,所以迟迟不敢睡下?
    温衍不敢道破,只好强打起精神,说道: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哪儿来的底气觉得朕会担心你?
    有胆子将朕关在这里,还觉得朕该担心你?
    陛下心真狠呐。萧衡有些无奈地一勾唇,抬眸看向温衍,臣是为了陛下,才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取药的。
    温衍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极度不正经的糖葫芦、蜜饯和小浪鼓
    九死一生?真看不出来,闲情逸致倒是看出来了。
    所以药呢?温衍淡淡抬眸。
    萧衡从袖口取出一个瓷瓶,温衍接过,仰头就要往嘴里送。
    可还不等药送到嘴里,萧衡便已经握住他的手腕压下,牵着他坐在矮凳上,倒了一盏清水推至手边。
    温衍没时间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心口不住的灼痛提醒他这身子已经撑到极致了,于是就着萧衡的手喝了一口水,等喉口的苦腥气弱了几分,才将药放在嘴里。
    入口的瞬间,温衍并非本意地微含了一会。
    这药不对。
    微苦,却不似以往的腥臭。
    温衍有些诧异地抬眸,最终还是咽下,可那瞬间的皱眉没躲过萧衡的眼睛。
    萧衡趁温衍不注意,顺手给他喂了个蜜饯。
    你做了什么手脚。温衍往后一偏头,冷声道。
    陛下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萧衡单手撑头,眉眼从容。
    陛下问了,那臣有一事不知,既已尝出了这药有问题,为何陛下还是吃了?
    温衍手一僵,垂眸,我有得选吗?
    有。萧衡满心满眼都是楚怀瑾,这人不说,偏爱拿话刺他,但他心里却清楚,这人是信他的。
    陛下有得选。萧衡伸手覆在温衍的手背。
    陛下可以选我。萧衡话音极淡,可眸底深沉淋漓的爱意几乎将温衍吞没,萧衡愿一生效忠陛下。
    窗外不知何时落了雨,从半斜的檐上坠落,打在还未化净的冷霜上,凉透的寒气再度奔涌而来,可温衍耳边却听不到一点雨声,只有萧衡那一句一生。
    萧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温衍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苍凉。
    温衍忽的有些后悔了,他原先想随了楚怀瑾的意,待他昏君的恶名抹干净之后,寻个水秀山清的地方睡去。
    可现在,他想替楚怀瑾争一争,争那个荒诞遥远的一生,剥去锋锐的利刃,将余生全部的温柔献给自己,也给眼前的萧衡。
    臣知道。萧衡握着温衍的手紧了几分。
    那你知道朕是什么命数吗?温衍声音嘶哑,像是经过一层又一层的磨滤,萧衡用力听才将它听清。
    温衍视线落在那小小的瓷瓶上,目光讥讽,说道:萧家世代忠良,却从不愚忠,戮征将军竟会肯将棋压在朕身上,是觉得朕会是云楚的明主?
    陛下错了。萧衡忽地起身,一步、两步,直到温衍跟前,才极慢极缓地单膝跪地。
    那人明明只穿着一身素衣,可恍惚间,温衍好像看见了那个躬擐甲胄的戮征将军,踏着一地赤血朝他走来。
    萧衡跪他了。
    楚怀瑾戴着那天子冕冠,坐在金交龙椅上的时候,萧衡也不曾跪过他,现在,他发未束,衣不整,萧衡却跪他了,跪得那般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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