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校读书的时候,方白那一届出来的精英,至今为止,仍旧是打不破的传奇,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右,是前辈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最佳消遣。
但其中不包括方白。
方白安安分分居于中流,成绩不算差,却也没到被人注意的地步,他不有趣,不活泼,不会被关注,不会被人记得,除了长相之外,挑不出任何一点为人称道的本领,以致于后来他毕业去了哪里,班里同学也是一问三不知,就好像这人从来没存在过。
只有寥寥少数人知道,藏在不温不火皮囊下的骨子,漂亮精悍的叫人害怕,无论是理论成绩还是实战演练,亦或是侦查意识和反侦查意识,都纵横登顶、无人能及,省厅里的老狐狸都说方白就是天生的警察。
因为线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记得,最忌讳的就是被关注,所以上头批了一张条子,一道口谕暗示,方白就从意气风发的少年警官变成了混吃等死的闲人。
有人将平价的东西高价转卖,转手之间,其中的暴利叫他们赚个盆满钵满,但廉价的终归是廉价的,交易长久不了,而对方白来说,则是像刻意给宝物蒙上了一层尘,日子久了,一阵风吹过,偶尔漏出一个角,漏一点佐证给旁观的人辩驳。
这个少数人包括省厅的老狐狸们,包括孙局,包括林然,包括陈荣,也包括后知后觉的沈泽自己。
所以沈泽在墓园看到方白的时候,之所以如此直白的问出那些话,不是出于自己的大胆,也不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而是出于对方白的认知,如果不能确保安全,他断不会贸然出现在墓园。
这人活的太清醒,活的没有一丝缝隙。
而且方白这人心理防线太坚固,突如其来的直球比千回百转的迂回战要有效的多,问题越丰满,琢磨的越细,意味着给那人逃脱的窟窿越大,而沈泽明显不想放过方白。
因为他不知道,这次轻巧放了手,下次还能不能抓到他。
沈泽更怕方白出去就回不来了。
温衍看着久久不说话的沈泽,那种窒息般的压抑顺着脊背攀附而上,贴在每一寸肌肤上,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雨丝的凉意还是什么,于是扭头就走,就在他要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沈泽又喊了一句等等。
温衍僵直着身子叹了一口气,这种被盯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你到底想干什么?温衍咬牙开口。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方白,沈泽莫名的心情大好,能在这人脸上看到那样生动且不加掩饰的表情,大抵是赚到了,于是嘴角和眼眸不自觉沾染了些笑意,将自己手边的伞递了过去。
那人自然是毫无动作,沈泽耐着性子向前跨了一步,小心的避开肌肤接触,怕惹恼了他,然后直接把伞塞到了他手里,在方白惊愕的眼神中慢悠悠说了一句下次还我,然后转身挥了挥手,径直往前走。
在余光间看到方白怔愣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扔掉那把伞,沈泽觉得今天的雨,下得很是时候,也很划算。
温衍愣在原地,看着手中那柄黑色的大伞,心中五味杂陈,如果沈泽甩过来的是一口又黑又大的锅,他一定乐呵呵接下,可是甩过来的是一把伞?
直觉告诉温衍,这事没那么简单,沈泽在暗处做了手脚。
果然,不消片刻,指南就给了三个字:追踪器。
温衍蹭了蹭伞柄端口,不出意料的摸到了缝隙,那是拆开过的痕迹,不细看却很难察觉。
温衍轻轻勾了勾嘴角,在这种情景下,一边打着老朋友的旗号,一边楔几个钉子在自己身上合法追踪,还真是叫人不顺心。
方白和沈泽,其实算不上实力悬殊,针锋相对之下,擦破点皮无碍观瞻,两人皆是定力过人,可是莫名的,温衍觉得占了下风的是自己,被将了一军的也是自己。
温衍耸了耸肩,把伞撑过头顶,慢悠悠往山下走去,也不去理会伞中的追踪器,装作自己没发现的样子。
考虑到迟些时候还要跟警厅联络,叫沈泽知晓自己的位置不算什么坏事。
温衍以为沈泽是想借自己这枚棋,摸清黑二的位置,好编排布局,在暗局中计算利害,可实际上,沈泽安下追踪器只是为了知道温衍的位置,在他附近埋些人头,真到了什么紧要关头,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黑二用枪定规矩,血和命在他眼中并不值钱,长着利齿又不吃素,方白的处境太危险了。
而且这个追踪器放得不算高明,沈泽可没这个自信能瞒过方白,能多瞒住片刻都算他自己赚到了。
温衍在卧房里做了些手脚,所以左右的眼线还以为温衍一直没出过门,也不觉得稀奇,因为温衍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懒散的像是一匹犯困的野兽。
只要不跟着出任务,每天睡到下午2点多才会起来下楼吃个饭,而且就吃那么一家,也不嫌腻味。
但野兽再怎么收起利爪,看着再怎么无害,终归是野兽,再加上之前那无端的一枪,再没什么人敢轻易踏进温衍的房间,所以温衍在指南的提示下,找了个监控盲区,从窗户翻出来又从窗户翻回去,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回到警局的沈泽,因为把伞给了温衍,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挑不出一个看得过眼的地方,可面上却心情不差。
值班的小警务员被吓了一跳,从杂物间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给送过去。
可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和还在慢悠悠晃着的转椅,一头雾水,沈队呢?
别看了,被孙局火急火燎叫走了打边过的警察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案本,长叹了一口气,再这么折腾下去,壮烈只是早晚的问题。
第8章 破晓
怎么了?沈泽门都没敲,一边径直往里走,一边开口问道,所过之处被衣角坠下的水拖出一条深色的痕迹,看着有些狼狈,却因着过分随性的动作,模模糊糊盖了过去。
这是从哪儿回来了?孙局皱着眉头,食指和中指夹着半根烟,带着一点零星到可以忽略的火星子,抬头看了沈泽一眼,狠狠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刚从医院出来注意点,年轻也不是你这么耗的。
沈泽拿起茶几上的纸巾往头上随意招呼了一把,遇到了一个老朋友,聊了几句。
什么事这么急?沈泽坐在椅子上,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脖子开口。
省厅内线那边接到了一通电话,孙局顿了一顿,伸出食指在桌上轻叩了一下,即便声音不大,沈泽还是不自觉抬起了眸子。
因为接线员一时的疏忽,自动转到了后台。孙局长叹了一口气,就在陈荣出事前几天。
沈泽闻言,正在揉脖子的手一僵。
一时疏忽?沈泽声音很低,甚至叫人分不清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不远处的孙局听,不上不下的,然后散在过窗而入的风中。
沈泽眸色渐渐变沉,大致也能猜到那通电话是谁打的,又意味着什么,鞭子抽的再狠,拿鞭子的人也不会疼,可并不代表抽在别人身上的那一鞭子不存在是吧?
孙局手一顿,被沈泽呛了个正着,有些尴尬的打开面前的茶杯,结果发现里面只有干末状的几片碎叶子,越发尴尬地轻咳一声:先先听录音吧
孙局将电脑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沈泽的位置,轻敲了一下键盘。
开头是一段明显的杂音,混乱刺耳,偶尔伴着几句明显带着怒气的喂,说话!、你个臭□□!,发言囫囵,甚至分不清是不是普通话,像极了半夜被交警逮到蹲了一趟局子的醉鬼。
但沈泽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接到内线的电话,不可能是打错的,这是他们内部惯用的伎俩,是在不方便说话的时候。
果然,等那人咳了好几声后,话头进入了正轨。
狗娘养的□□,老子把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还在骗老子,前前后后跟了三个男人不说,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算盘打得很好啊,让老子做这个冤大头,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老子现在只想给你十发枪子吃吃。臭□□你在不在听,喂!喂!草他妈的!
录音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像是被一阵罡风席卷而过,又在瞬间变得无形无波,只留下耳边残留着的轰鸣。
陈荣?沈泽话音刚落,就见孙局点了点头。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孙局紧接着问道,他原先并不想把沈泽牵扯进来,因为这人实在太难糊弄,严丝密缝没有缺口,一点弯弯绕绕都能被开成窟窿,对付外人是省心不假,但对自己人,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经常是左右都被掣肘。
但林然是沈泽捡回来的,这趟浑水他已经踏进来了一只脚,就不可能轻巧抽身。
沈泽垂着眸子不说话,右手虚虚撑在沙发扶手上,食指上下点敲着,没什么规律,也没什么声响,是他思考时惯用的动作,不成文却极具约束力,孙局知道他这个习惯,所以靠坐着等答案。
陈荣资历老,但是文化水平不高,省厅又将这个烫手山芋传到了孙局手里,所以肯定不是什么特别深奥的暗语,沈泽将那段话重新回忆了一遍,手指忽的一顿,三个男人、五岁大的儿子、十发枪子
3510?
沈泽慢慢站起身来,孙局看着他的动作投过视线,惊喜道:想到了?
沈泽摇了摇头,先回去洗个澡再说。
去吧去吧。孙局无奈地挥了挥手。
沈泽走出孙局办公室,在警局门口接过警务员手上的毛巾,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了,就一头扎进雨里,忽略身后一众头,你去哪儿啊,好歹打把伞啊的呼声,风驰电掣驱车走了。
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尖鸣,动静吵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沈队那车轱辘还好吧,我看都要刨出火星子或者花来。
不是跟孙局吵架了吧,怎么走的这么急?
不能吧,孙局哪能吵过你们沈队,肯定被镇压的明明白白。
沈泽一路开到凤凰公墓才停了下来,瞟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带着粗砺的朦胧,3510这个数字像是投入一潭死水的石子,始料所未及,却强硬的将前后联结。
孙局叫沈泽走一趟公墓管理员那里,塞点钱修整一下路灯,所以沈泽去了,那个管理员明白沈泽的用意,生者求个安心,死者求个安息,深夜的墓园没有一点光亮,听来是有些瘆人,再加上还有一笔不小的劳务费,于是乐呵呵收下了。
大概是这笔外快数目好看,平日里又没什么人说话,所以管理员笑嘻嘻跟沈泽聊起了天,说这灯是该修修的,前不久有一家人过来扫墓,把东西落那边了,临近傍晚,天也黑的差不多了,风刮得那叫一个响啊,谁还有那个胆子往墓地跑啊是吧,这不给了我点钱吗,我就走一趟。
到半山腰那灯口的时候,灯半暗不暗的,我就隐约看到有个人蹲在那边不知道干嘛,我大喊了一声又不见了,把我给吓得啊,钱都不要了就下山了,还真以为是见鬼了。
沈泽原先没在意。
后来要走的时候,沈泽想了想,又折回去给管理员塞了一个红包,叫他偶尔有空的时候,能上去除个杂草,置办些东西,他们不会忘记他的名字,可总归有疏忽的时候。
陈荣孤家寡人一个,父母亲死得早,身边没什么兄弟,又因为身份的特殊性,索性就没讨老婆,所以给自己置办好身后事。
这万间墓碑中的一间,就是最后的归处,在那些苦难和倾轧过后,成为近乎可怜的奢侈和体面。
那个管理员自然乐意,连连应下,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副老花眼镜,在一本本子上翻翻找找了一通,说了一句陈荣?光荣的荣是吧?我找找看啊。
那人伸出食指一行一行对照着,然后猛地戳了两戳,开口道:3510号陈荣,我记下了记下了,你放心。
凤凰公墓的墓碑上没有排列序号,他们之所以能找到陈荣的墓碑,是因为陈荣在接受任务前,曾带着同期的伙伴来过这里,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就把自己葬在这里。
孙局他们收到录音的时候,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的数字,这段话囫囵且没有边角,翻来倒去也就那么些骂人的话,最后研究来研究去,掰开了揉碎了都琢磨不出什么,只好把视线转向话中的这个女人。
沈泽误打误撞,再加上之前看墓人提到过,曾在傍晚的时候见了鬼,沈泽怀疑他见到的鬼就是陈荣。
沈泽下了车,雨势已经小了很多,落在身上无声又无息,除了冷热交替带起的寒颤外,再没什么其他感觉。
整个墓园显得格外庄严沉潜,沈泽打看墓人的窗前走过,见他趴着睡得正安稳,也省去了解释的必要,这一天在墓园来来回回三四趟,的确不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
沈泽快步走了上去,来到陈荣的墓前半跪着蹲下,手掌按在墓碑上一点一点仔细扫过,感受着那种愈久愈沉的疑惑横亘在掌间和眼前,生冷又难耐。
没有
墓碑上什么都没有。
沈泽垂下眸子。
雨后土壤的气息很独特,因雨沉重又溶在水里,石缝间的青苔带出一丝腐烂的,沈泽侧过脸去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墓碑右侧一小块土壤的颜色有些突兀,被掩映下在一丛青草下,所以并不明显,但沈泽辗转了无数个现场,早就习惯在那些针缝间找出口。
沈泽侧过身去,小心地拨开那从杂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勾了勾嘴角。
果然有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出了毛病,所以迟到了
全是我的错,现在认错有没有用!
第9章 破晓
沈泽伸出食指,沿着泥土上明暗交界的地方探了一圈,所及之处有着明显的缝隙和起伏,也没有其他之地硬固,沈泽往周遭看了一圈,也没什么衬手的东西,索性直接上手。
仓阳市接连下了好久的雨,泥土松软湿润,但粘在手上的触感很糟糕,沈泽没那个功夫嫌弃,三下两下就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被埋得不深,只有一层浅浅的皮面覆盖着。
那是一个铁皮盒子,四四方方,体积不大,没什么纹路,也没有锁,沈泽伸手草草扫了一圈盒上的泥土,然后放在掌心微微掂了掂,侧耳没听到什么动静,除却本身的重量外也不像是装了什么。
沈泽打开盖子,凉光和着雨丝顺着打开的盖子落进来,入眼的除了一张纸,其他什么都没有。沈泽怔愣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还在飘雨的天,然后对着陈荣的墓碑弯身鞠了一躬,就将盒子收好下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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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转身背锅[快穿]——七寸汤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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