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挽默了一下,还是如实开了口:陛下是不是想将漱颜公主许给云生?
是。宁沉竟真的答了他,父皇的意思是,漱颜当众扯祁云生的腰带,名声坏了,不太好嫁,干脆许给祁云生算了,所以退朝后特意把大理寺卿叫到御书房一趟,我想大理寺卿若是不蠢的话,这会儿应该正在想办法搪塞燕府吧
燕挽恍然想到之前祁云生之前心情不好欲言又止。
他一定被为难坏了。
不出意外的话,为了弥补燕家及挽弟,父皇还会为挽弟也指一门亲事,青年才俊任你挑,喜欢哪个父皇皆为你做主。宁沉娓娓道来,又停了一下,怕是我也不例外。
燕挽脸色大不好,抿唇道:云生不会娶公主的,我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若是下了圣旨
我和云生一道殉情以死明志。
男人脸上的笑容蓦地消散,声音中多了一丝意味不明:你就这般喜欢祁云生?
似生气,似愠怒,细细听,又没有。
燕挽抬眸看向他,直直的,带着几分坚韧道:殿下与我久处,应当很了解我的性子。
认准一点,死不回头。
只要云生不抛弃我,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他。
宁沉眉眼阴恻,沉郁至极,默了片刻,倏又恢复了云淡风轻,唇角微弯:挽弟一片痴心令人感动,赐婚之事我去同父皇说说。
燕挽一愕:殿下愿意帮我?
当然了。宁沉意味深长道,你可是我的挽弟,如何能眼睁睁叫你送死。
燕挽又惊又喜,给宁沉斟了杯酒。
席上突然爆发出一道好声,原是流觞曲水的酒杯停在了一位世家公子的跟前,那世家公子随口就来,很轻易作出了一首诗,技惊四座。
两人被拉扯过去视线,燕挽附和鼓掌,宁沉含笑饮了一口酒。
身旁之人脖颈雪白,手腕纤细,如同一道可口的菜肴,这道菜肴他没尝过,别人却想吃下肚,呵
宴席结束,燕挽回了燕府,打定主意想见祁云生一面,到了祁府忽然发现门口有人把守,向来顺通无阻的他,竟被拦在了外面。
燕挽道:燕家燕挽求见祁二公子。
二公子不在府内,请燕公子回吧。
第22章 难嫁第二十二天
燕挽眉心微蹙,思及宋意布置的课业,祁云生许是访察民情去了,所以才不在,恰是这时,几个负责采买的婢女从门里出来,见到燕挽,来了一个,使眼色带着燕挽去了一边,小声说:
二公子被关起来了,昨天跟家主吵了好大一架,挨了好一顿打,如今正闹绝食呢。
燕挽感觉不妙,心惊又担忧:云生现在情况如何?
不太好。
祁云生也是个犟性子,说绝食就真绝食,祁夫人偷偷给他送的饭菜,他一口都没动。
燕挽又生气又无可奈何,顿时掏了一袋银子出来递过去道:姐姐能不能替我捎个话,让他别跟祁伯父对着干,身子最重要,什么事都会有办法的。
那婢女推拒了没收,只说:奴婢会想办法的。
燕挽在祁府门口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他转道去了皇宫,欲见漱颜公主。
倘若赐婚圣旨真的已经写好了,唯一能让天子回转心意的也就只有漱颜公主了。
漱颜公主虽是禁足不能出门,见人的权利却还是有的,只是后宫女人不便见外男,因而燕挽去了,也只得了漱颜公主贴身侍婢代为传达的一句话:
让你得意,失手了吧。
燕挽又只好回了燕府。
他情绪不佳,很容易叫人看出来,画莺一见到他就问:公子,您怎么了?
燕挽问:兄长呢?
画莺鲜少见燕挽如此模样,不敢多说什么,连道:在府里,公子找他有事?
燕挽未答,径自往纪风玄的院子去了,纪风玄正于前庭练剑,一招一式凌厉潇洒,不懂武功也觉赏心悦目。
闻到动静,他顷刻收了剑,额头有汗,贴身小厮连忙拿帕子上前替他擦了。
回眸一望,见是燕挽,眼里多了一丝温度:不是去赴靖成世子的生辰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挽扬了一下唇角,道:宴会散得早,故而回得早。
纪风玄走至他跟前,浓浓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倒也不是汗味,大约因他舞过剑,熏香散得浓了,似一棵古老的沉香木。
他眼神恬淡的看着他: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难看。
燕挽果真不再笑了,静静的立在那儿,他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大约是自己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不开心了也没处说。
纪风玄看了他一眼,沉默进了屋,过了片刻,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燕挽疑惑看着他,听他淡淡道:走罢。
燕挽以为纪风玄要带他到铺子去,连忙跟他身后,谁知出了燕府,竟是带着他到了街上。
熙熙攘攘的大街,叫卖声不绝于耳,商铺鳞次栉比,来往车水马龙,唱戏的杂耍的喧哗无比,敲锣的打鼓的热闹非凡。
燕挽已许久不曾逛过街市,这般鲜活的生命令人感到欣喜,走着走着,他的脸上忍不住又多了一丝笑容。
燕挽眼睛亮亮的看向纪风玄:难道兄长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出来逛逛吗?
纪风玄语气冷漠的说了一句:不曾。
然后停下来,买了两串糖葫芦。
他递给燕挽,却嘱咐他:不要多吃,牙齿会坏掉。
燕挽剥了透明糖衣,舔了一口,心道:两串还不够呢。
然而纪风玄走在前头,看到什么顺眼的小玩意儿,都会买下来给他拿着,没过一会儿他抱了一怀的东西,根本顾不上吃糖葫芦了。
燕挽从不缺好玩的物件,只是好久没玩了,成日泡在账本书堆里,再玩竟格外满足。
然后,不等纪风玄买给他,他自己就逛了起来,见什么拿什么,买多了就囔囔:兄长,帮我拿一拿。
纪风玄逐渐沦为了他的奴仆。
两人行至街尾时,燕挽打算回去了,纪风玄却骤然停了步,落在了身后。
燕挽回头,只见纪风玄立在几步开外,不禁好奇:兄长,你在看什么?
他循着纪风玄的目光一望,只见路边有个年迈的老伯支着个很小的面人摊子,生意冷清,看着可怜极了。
燕挽心中微动,但见纪风玄收回目光准备走了,却上前去,温声问:伯伯,面人多少钱一支?
老伯颤颤竖起一只手:五文钱一支。
燕挽道:能不能做两支和我们一样的?
两位公子如此俊美,恐怕做出来的没那么好看
无妨。
老伯点了点头:我试一试吧。
燕挽给了钱,朝纪风玄望去,只见纪风玄垂着眼眸,喜怒难辨,不由小声问了一句:兄长,你喜欢面人吗?
嗯。
轻然鼻音如若蚊声。
昔日忠义侯夫人在时也曾给他买过面人。
燕挽开心的笑了,这还是纪风玄头一回这般坦率,平日里都是显山不露水的。
他们耐心的等着,看老伯捏完了头,捏身体,忽地对他们说:二位公子,黑色面泥没有了,能否用红的代替?
燕挽看了一眼纪风玄身上,墨色的衣袍衬得他冷峻逼人,实难想象他穿红色的衣裳是何等模样,不禁有些期待的看向纪风玄:我听兄长的,兄长觉得如何?
随意。
于是燕挽同老伯说:兄长觉得甚好,就用红的吧。
不多时,纪风玄的面人捏好了,衣服红红的,脸圆圆的,神色跟他此时的表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别扭又可爱。
燕挽忍俊不禁,戳了戳面人的脸:兄长,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不像。
很快燕挽的面人也捏好了,纪风玄道:这个倒是做得像。
燕挽看了看面人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哑然。
他的衣裳也是红的。
两支红衣裳的面人并排放一起,怎么有点的意思?
一晃神,纪风玄将他手中那支面人抽走了:既是买给我的,便都是我的。
燕挽:那我再要一支吧。
纪风玄不置可否。
燕挽买了支现成做好的鲤鱼精的面人,一口咬掉了头,吃了嫌弃:粘牙。
纪风玄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府上,燕挽让画莺将他街上买的小玩意儿放好,却有一名小厮匆匆过来传话:公子,三皇子殿下今晚想请您到葳蕤亭小酌几杯。
第23章 难嫁第二十三天
燕挽皱了皱眉,想到祁云生,纵然心底不愿,却也只好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会去的。
今晚月色不错,一轮很圆的月亮挂在树梢,淡淡的光晕散开,柔和而皎洁,此番景致看了令人心静,怪不得文人总爱对月吟诗,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的。
燕挽被宫人引着到了葳蕤亭,六角的凉亭亭翼垂着铃铛,亭柱挂了深紫的纱帐,几盏明珠交映生辉,倒是将这里照得如白昼一般亮。
春日蚊虫渐生,亭中大约被熏过一轮了,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清风轻拂,宁沉就坐在亭中,琼浆瓜果还有点心摆了一盘,分毫未动。
直到燕挽踏入亭中唤了一声:殿下。
宁沉含笑朝他看来,挥手让周遭的宫人退下去,伸手示意道:坐。
燕挽在他对面坐了下去,温声道:殿下找我来何事?
宁沉给他斟了一杯酒,唇畔带笑道:说是小聚便是小聚,说说闲话,增进感情。
燕挽如何不知道他是故意借着祁云生的事与他独处,却也只好应承着,低头饮了一口酒,就听他道:挽弟文章写得极好,我记得有一年御史大人外出巡视,挽弟是不是跟着一道去了?
燕挽谦虚笑了笑,说:是,那年同父亲一道出去,路至某县,发现那县官老爷家中墙壁为黄金所筑,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我还做了一回县老爷,审了一回公堂,不知道如今哪位大人在那当职。
你说的可是邰县?
正是。
宁沉笑道:这我倒是知道的,邰县由去年状元郎蓝九思当职,政绩斐然,父皇有意调他回来做京官。
不想竟然是蓝佩,燕挽又默了,邰县因为那贪官百姓怨声载道,随便换个好点的便能让人欢欣至极,怪不得蓝佩这么快就要擢升,天子为其镀金镀得如此明显,想必回京便会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宁沉记得蓝家府邸原在燕挽隔壁,后来陛下赐了状元府,蓝家这才搬走,也不知道原来的府邸发卖了没,想来燕挽跟蓝佩做邻居,定然跟蓝佩极为相熟。
一不经意就多了个祁云生碍手碍脚,若再多他即便心胸宽广,也是会烦的。
挽弟不问蓝九思什么时候回来?
燕挽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好问的,与蓝大人许多年没见,感情已是聊胜于无。
宁沉目光一闪,不再提了,转而给燕挽续酒:许久不曾和挽弟一起对饮了,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燕挽并不想待在皇宫,亟待问清了自己的事情就走,他端起酒杯,看宁沉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心中略有迟疑,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道:殿下,云生他同漱颜公主的婚事
酒壶的底在石桌上噔地一响。
宁沉仍是笑,但燕挽却知道他已经发怒了,便听他道:挽弟在我跟前,若是能忘了祁云生片刻,我会很高兴的。
燕挽生怕宁沉对祁云生不利,连忙道:心之所系,抱歉殿下。
宁沉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倏地拍了拍手,一群宫女端着托盘陆续走出。
宫女们端着笔墨纸砚,一样一样在桌上铺陈好,宁沉道:挽弟心不静,便罚挽弟为我作副画吧。
燕挽不擅长作画,直拧眉:殿下!
宁沉将笔递给了他:挽弟如此聪慧,定然现学现会。
燕挽只好将笔接了过来。
他的言辞中处处透着不容置喙,他根本没有选择。
宁沉便走到他身侧,给他磨墨,动作徐徐,赏心悦目,道:挽弟不必紧张,好好看看我,想想该怎么画。
燕挽不得不向他看去,昳丽眉眼成熟妖冶,透着一股子强势的意味。
燕挽落了笔。
不想画得叫宁沉不满意,他画得很慎重,每画一笔就看宁沉一下,若是看人能让人损坏,宁沉已经千疮百孔了。
宁沉看着他笔下的自己一点点形成,勾起嘴角极其愉悦,虽然是强迫得来的,但是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令人感到十分满足。
天色愈来愈黑,黑到远方的嘈杂声都听不见了,只有鸟叫虫鸣幽幽作响。
少年郎指尖白皙,握笔姿势端庄,令人极想将他压在桌上。
但他到底没有这么做,只是在少年郎画好画吐了口气时,凑过去道:我看看。
燕挽犹犹豫豫将画交出,低声嘟哝道:画得不好,殿下不许生气,我真的不擅长作画。
宁沉早有心理准备,饶是如此,将画接过来一看时,嘴角的笑意还是有片刻僵滞。
画上男子脸肥如肿,身材走样,虽然从下笔的痕迹来看,他已经竭力想补救,但反而越救越糟糕,比起脸胖身体瘦四肢不调的怪物,他还是更愿意当一个脸胖身体也胖的胖子,起码只是看上去滑稽,不至于不成人形,而且眉间还是有他嗯一分神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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