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听到这句话时,从身体深处涌出的庞大情绪却无从作假。
这些情绪过于复杂,也格外陌生。
戈修几乎无法分辨出其中的具体内涵。
他只知道,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这种疼痛比起上个世界剥皮抽筋般的折磨苦痛还要难熬,它使得戈修的头脑深处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冲破樊篱,回归到他的躯壳中来似的。
水池中。
刚才还神态平和的人鱼骤然烦躁了起来,眉头仿佛暴怒似的紧紧拧起,被血色染红的鲜艳唇瓣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蓝紫色的艳丽眼眸紧缩着,仿佛在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折磨似的。
但是他却牙关紧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尖利的指甲在池边挠出深深的爪痕,巨大的尾鳍在水中疯狂地拍动着。
被鲜血染红的池水四溅,顺着水池周边的地面上肆意流淌着。
罗维特站在数步之遥的地方。
其他的卫兵已经被各自派遣了任务,现在整个玻璃房再一次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注视着戈修的神态,罗维特心如刀绞。
权势,财富,地位,在此刻没有一个能够派的上用场,没有任何方式能够缓解自己的人鱼所受到的痛楚和折磨,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
他恨不得能够以身相代。
但是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数位身着睡袍的人鱼专家抱着一叠又一叠的资料和器材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一个个都气喘吁吁他们已经在通讯器上知道了前因后果,到那时却
罗维特眼前一亮,快步向着他们走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们有办法吗?
为首的一个专家年纪颇大,他的秃头上满是汗珠,就连旁边的一圈白发都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地紧贴头颅。
他颤颤巍巍地用手帕擦擦汗,然后开口说道:
这个,诱使人鱼发情的药剂,其实本质就是性激素,逆转起来并不是很难,但是
罗维特眯起双眼,重复道:但是?
他的声音中暗藏着某种危险的讯号。
专家抖了抖,加快语速:但是戈修先生恐怕并不完全算得上是一条人鱼啊!
他从身后一人手中抱着的资料中翻找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朽木般苍老的手指哆哆嗦嗦,将纸张翻的哗哗响,然后将其中的一页递到了罗维特的面前,指给他看:
这段时间里,我们对戈修先生的基因进行解码,发现他只有部分基因序列与人鱼相同,剩下百分之八十的序列完全未知啊即使到现在,他的声音中也仍旧充满了困惑和不解:我们将他身体中未知的基因与自然界中已知的动物基因进行筛查比对,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匹配的序列
专家将资料向后翻去,一边翻一边解释道:
所以我们试图通过这部分已知的基因追溯他的遗传信息源头,并且根据他生活海域中的相关水质和水产调查报告进行对比研究
罗维特皱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专家缓缓地吞咽一口唾沫,然后颤颤巍巍地说道:根据基因组显示的信息推断,戈修先生的父亲和母亲,完全是纯种的人鱼,甚至他本人在那片水域生活的期间,也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人鱼。
他终于找到了想向罗维特展示的那一页资料。
记录着基因变化的曲线图在漫长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波动的极长一段之后,在靠近末尾的时候陡然上升,形成一条几乎笔直的折线,所有的亮色线条也随即骤然活跃起来,极其剧烈地上下波动着。
罗维特缓缓地皱起眉头。
他注视那个变化的节点:这
专家似乎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快速地回答道:
是一个月前,没错。
在一个月前,他的基因发生了急剧的突变,只保留了一小部分的人鱼基因,其余的全然未知。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汗津津的额头,语速难以自制地加快:现在研究的视线还太短,如果能够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说不定能够找到更加准确的时间点,再结合当时的地点和环境以及周围的辐射量说不定可以找出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了如此大规模的基因突变
就在这时,池水中响起了一声剧烈的水响。
人鱼烦躁地在水池中游来游去,强健有力的尾鳍在水中摆动着,池水下的岩石和乃至其他的设施在被尾巴扫过时直接击碎。
他在毫无目标地攻击身边力量所及的一切不论是死是活。
被染成血色的池水翻滚着波涛,能够看到人鱼快速穿梭的身形和越显暴戾的攻击行为。
为什么发情剂在他的身上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罗维特面色凝重地问道。
专家再次擦擦头上的汗,然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和突变的基因有关,但是根据您先前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以及他醉酒后的监控录像来看,是心理因素也说不定
心理因素?罗维特拧紧眉头。
是的。当初在酒后,他也同样非常明显地展现出了极端的侵略性行为。其实对于人鱼来说,酒精和发情剂的作用原理是相同的,酒精作用干扰神经系统导致行为失调,而发情剂作用于大脑中管控性腺的区域,导致失去对性的欲望的控制机制,使得人鱼被生育和繁殖的强烈欲望而占据,进入发情期。
专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稍微缓了缓,最终下结论道:
所以,说不定,他在潜意识内下意识地排斥这种被支配的状态,所以酒精和发情剂才会导致他出现同样的攻击行为这种无差别的进攻和杀戮在动物心理学中,是一种受到极端刺激之后的过度保护状态。
过度保护
罗维特恍惚了数秒,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自己在先前思考过的某个问题。
人鱼在入睡时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是否和人类一样,同样意味着极度缺乏安全感呢?
他深深地凝视着水面以下人鱼的身影,目光沉沉如夜。
你究竟曾经经历过什么呢?
专家继续说道:不过这在某种意义上,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他吞咽了一下唾沫,然后接着说道:
如果这种反常的攻击行为是由于心理因素引起的,那就意味着即使他的基因序列与人鱼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相同,但是发情剂在他的身上和在人鱼的身上所产生的作用是相同的,那也就说明,逆转药物很有可能也同样的有效。
罗维特有些艰难地将自己的视线从池水中挪开,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干涩和沙哑:
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专家的前额再一次渗出汗珠:运气好的话,二,二十分钟。
好。
罗维特扫了一眼身后那一群噤若寒蝉的专家队伍:一秒钟都不要浪费,懂吗?
是的是的。
在那群人鱼专家的脚步声远离后,玻璃房内重归寂静。
罗维特定定地注视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然后仿佛蛊惑般地,缓缓地迈步向前。
他的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个画面。
或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
准确来说,是一个词语。
一个戈修曾经低声呢喃过的词语在他所经历的教育和所成长的文化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但是不知道为何,罗维特就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犹豫了两秒,终于,纯粹理性的逻辑思考还是被内心中某种奇怪的呼唤战胜。
上下唇相碰,舌尖轻抵上颚,一个具有奇特发音的词语从喉咙深处涌出,在口腔内回旋震动,然后仿佛失去控制一般地脱口。
在音节出口,又重新通过耳蜗传递至脑海之后,罗维特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在说:
Pandora。
第66章 人鱼
玻璃房被月光和水色充斥。
人鱼尾鳍拍打水面和攻击一切物品时发出的巨大声响陡然消失,只剩下了水面晃动时出现的微小声音,一时间居然安静的令人不太习惯。
罗维特缓缓地向着池边走去。
漆黑的水面摇曳着破碎的月光,却怎么也无法找到人鱼的身影。
下一秒,只听哗啦一声巨响。
猛然溅起的水花将他从头到脚浇下,紧接着,强大的力道从眼前猛烈地袭击而来,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击倒在地。
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砸落在地,尖锐的疼痛从喉咙处传来。
罗维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眨掉眼前的水珠,抬眸看去。
只见戈修正压在他的身上,那尖利到能够将成年人的骨骼硬生生切断的指甲死死地抵在他的咽喉上,冰冷如刀,已经将人类柔软的皮肤稍稍划破,再稍稍前进一寸就能直接扯碎他的喉咙。
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罗维特,兽性的残酷与暴戾在他的眸底翻滚着。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理智残余的迹象,一种仿佛被激怒后的狂躁在他的眉梢眼角蔓延,好像某种受了伤的动物,向着全世界展露出自己锋利的爪牙,试图将所有靠近的生物都撕的粉碎。
罗维特甚至能够嗅到他身上传来血腥味。
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带着铜和铁锈的味道,将他的感官全然缠绕包裹,一点点地渗透进肌理当中去。
脖颈的伤口却远远比不上胸口处传来的沉闷钝痛
那种仿佛将整颗心都揪起来的隐痛顺着血液流淌向四肢百骸,仿佛灵魂深处都被那种酸胀的痛楚浸润,在沿着经络回流至心脏。
在他此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在以往的日子里,无论是战争,宴会,赞誉,追捧,畏惧,都是那样的索然无味,他不知疲倦地追寻着新鲜的刺激和令他热血沸腾的享乐,但在新鲜感褪去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先无聊而褪色的状态虚假的时间在他的身边奔涌而过,身边的任何事物都仿佛被罩在一个玻璃罩中,和他远远隔开。
那样的虚伪,
直到他的人鱼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切仿佛都天翻地覆。
无论是快乐,欲望,愤怒,还是疼痛
都是真实的。
现在这一刻也是真实的。
罗维特深深地凝视着戈修紫罗兰色的双眼,轻缓地抬手扶住了他的腰。
柔软滑腻的皮肤在他的手掌下轻轻地颤动着,人鱼冰冷的皮肤被发情期时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高温,犹如被捂热的玉石,但是却仍旧要比他手掌心的温度低的多罗维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皮肤深处蕴藏着的可怕力量。
他从来没有如此理智过。
你要带我去哪里?
人鱼问道。
罗维特静静地凝视进人鱼的眼眸当中,神情平和到仿佛毫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在下一秒夺走自己的性命。
他轻声回答道:你来决定。
人鱼还在缓缓深入的锐利指尖顿住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隐约的茫然,似乎并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罗维特抬手拥紧戈修的腰腹,唇边溢出一丝轻微的笑意:
决定权在你手里,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男人漆黑的双眼中仿佛凝着近乎温柔的深情,炽热地抚摸过人鱼潮红的面庞,仿佛满心满眼只能装得下他一人的身影:
我不带你走,你来带我走好了。
戈修困惑地注视着他,眼底挣扎出了一丝勉强维持的清醒。他松开手:你是谁?
在你面前我谁也不是。罗维特捉住对方沾着自己鲜血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你想要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温暖的唇印在冰冷滑腻的手背上,惊人的温差在瞬间烫的戈修一个哆嗦。
这个动作似乎唤醒了他的记忆,让戈修眼底清醒的神智再度增加几分。
他恍惚地注视着这个被压在自己身下的男人,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某种阻碍挡在喉咙当中。只能发出模糊的单音节。
罗维特轻缓地抚摸着人鱼的脊背,动作缓慢而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
人鱼伏下身来,张口咬住了他的颈侧。
锋利雪白的牙齿深深地陷入皮肉,令罗维特不由得略一皱眉。
但他并不反抗,甚至微微侧过脸颊,似乎在配合似的。
他的牙齿尖锐到轻轻一蹭就能带下来一块皮肉,但是此刻却仿佛被主人控制的很好,并没有再度深入,切断气管,咬碎喉骨,而是静静地叼着那块皮肉。
似乎在思考,又好像在挣扎。
这个姿势使得他们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仿佛时间的计算方式在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钟都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但是却又飞速的仿佛根本感觉不到流失的痕迹。
戈修松开牙齿。
微微温热的脸颊紧紧贴着男人的颈窝,用湿润的嘴唇和舌尖胡乱地舔舐吮吸着伤口中涌出来的鲜血,酥麻的感觉在疼痛中滋生,令罗维特的瞳孔微微紧缩。
湿漉漉的鱼尾在他的身上蹭动着,仿佛在不耐地挣扎,又好似在祈求欢愉。
难受。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软糯的鼻音,仿佛委屈的孩子在撒娇,那一点软软的哭音犹如羽毛般扫在心口。
戈修舔够了,抬起头来。
他的眼眶湿漉漉的,白皙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唇瓣被鲜血染红,双眼雾气朦胧,仿佛对自己的状态感到茫然和困惑,但却不知道如何纾解眼下的痛苦和欲望,只能带着哭腔咕哝道:
热难受
嘶。
罗维特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
太要命了。
罗维特感觉自己的身上也骤然烧了起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难以自控地上下滑动,瞬间明白了当初在宴会上时亚瑟艾伯特那个意味不明的感叹音节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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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反骨[快穿]——桑沃(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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