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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反骨[快穿]——桑沃(27)

    头盖骨里装着的是几个青灰色的果子,表皮粗糙黯淡,只隐约散发着一点几乎不可察的黑暗元素,在整个深渊底部要找到这样的存在几乎比登天还难。
    而洞穴被划分出来的另外一半,却几乎和刚来时没有丝毫的变化。
    冰冷,空旷,没有人气,更没有丝毫居住的痕迹,仿佛居住于此的人没有丝毫多余的欲望。唯有沉默的血色月光从洞口照射进来,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鲜明的弧线。
    以莱诺收回视线。
    他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那个粗糙简陋的小窝里,转了一圈盘卧下来,闭上眼,下巴搭在前爪上,毛茸茸的大尾巴盖住鼻尖。
    空气中仍然飘散着那令他全身心饥饿和渴望的香气,但是以莱诺却冷淡地闭着眼,连尾巴尖都不晃动一下。
    毕竟,虽然闻起来不像,但是这个人类说不定是个看上去像人的黑暗生物呢?
    吃了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抬起一侧的眼皮,粗糙的视线刮过少年盘绕着鲜红图腾的苍白皮肤,窄竖的瞳孔犹如一道漆黑的细细缝隙。
    说不定还是魅惑系的。
    以莱诺再一次闭上眼。
    每天晚上受难的过程总是漫长而煎熬,每当戈修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忍耐,下一次疼痛就会以更奇诡的方式袭来,以证明他是多么大错特错。
    但是日复一日,他还是锻炼出来了对疼痛更高的耐受力。
    在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刻,虽然仍旧无法摆脱疼痛对他的影响,但是在遇到危险时至少也不能算得上是毫无反抗之力。
    戈修有觉察到小狼的苏醒和接近。
    他藏在远处的手早已在黑暗中蓄力,一旦对方有攻击的态势,由黑暗元素凝聚的刀锋就会迅速贴上它的脖颈。
    当然,戈修不会真的杀掉它的。
    他怎么可能毁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心爱玩具呢?
    但是他也并不介意制造一些痛苦。毕竟那本书上同样也说了,糖和鞭子才是驯兽的第一要义。
    戈修感受到了它的接近。一道冰冷的湿痕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背,仿佛羽毛般一触即离,好几秒种之后,因疼痛而神经迟钝的戈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在闻自己。
    紧接着,对方退开了。
    肉垫踩在岩石上毫无声息,但是在几秒后,他听到了不远处响起皮毛被摩擦的轻微声响,然后整个石洞就再一次陷入了死寂当中。
    戈修感到极端的疑惑和不解。
    现在难道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吗?
    凝聚在他指端的黑暗元素犹如一缕雾气般融化在了空气中。
    他将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撑开一个小缝,在被疼痛折磨变形晃动的视线内,在被暗影憧憧的洞穴深处,小狼柔软的灰色身躯蜷成小小一团,背后的翅膀合拢收起,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小的,均匀的呼吸声。
    奇怪的是,戈修久违地感到了平静。
    血月投下的光亮渐渐地偏移刚才的角度,浪潮般持续不断的疼痛终于减弱,最终缓缓地从他的四肢和躯干中消失,血色的纹路逐渐变淡变浅,重新潜回到了皮肤深处,到最后,就只剩余一点疼痛的余韵残留在他的神经末梢,提醒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点的痛觉很快就不算什么了。
    戈修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骨骼发出摩擦的钝响,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团在洞穴角落的小狼。
    小狼没有睁眼,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均匀的呼吸将距离不远的尾巴尖上的毛发吹起一点又落下,脊背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地起伏着,原本还鲜血淋漓的背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即使是戈修都有些佩服它强悍的恢复能力。
    戈修蹲坐在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小生物。
    良久,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探向小狼的头颅。
    柔软,温热的皮毛覆盖着浑圆小巧的颅骨,尖耳上的毛发蹭过他的掌心。有些痒。
    那只耳朵微微一抖。
    戈修抿着嘴笑了笑,再一次向着那只耳朵伸出自己罪恶的手,但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的时候,那只浑圆的金瞳猛地睁开,冷冷地盯着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似乎在无声地警告。
    他懂得见好就收。
    戈修笑眯眯地将手收了回来,动作自然,不带一丝滞涩。
    小狼冷冷地盯了他几秒,再度闭上了双眼,似乎勉强容忍了对方的存在。
    自从那天之后,一狼一人的相处居然诡异地融洽和谐了起来。
    虽然以莱诺仍旧不吃任何东西,但每当戈修回来时,也不再立刻摆出防御和攻击的敌意姿势。除了几个仍旧残余着微弱诅咒的伤口之外,他的脊背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血痂已经开始脱落,逐渐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肤,翅膀上的伤痕也在逐渐变淡,最终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虽然它看起来即使不进食也能活得很好,但是戈修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到合适食物的可能性。
    他现在离开洞穴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搜寻的范围也一次比一次更大,在外面的临时栖身所也越来越多,从每天在血月上升前必然归来,到两天才回来一次,外出的时间最长甚至达到了一周之久。
    随着涉足区域的扩大,他每次带回来的东西也更加丰富而奇特。从形如新月的古老颅骨,再到猩红如凝固血滴的尖细石笋,无数细小零碎的东西迅速地挤占着洞穴的空间,以某种鲜明而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一点点强硬地塞如原本冰冷而毫无人气的石洞里。
    以莱诺睁开了双眼。
    一双浅如熔金的兽瞳在洞穴深处闪烁着妖异的微光。他的双眼早已习惯了深渊底部绝少有光亮的常态,即使在被黑暗元素紧封的洞穴内也仿佛视如白日。
    洞穴内空空荡荡的。
    他对温度的变化非常敏感。无论是人类的裸足踩过的地面,以及脊背贴近的墙壁,甚至是手掌蹭过的石块,都会被短暂地留下人体血肉的温度,在之后的短短一段时间都会向外辐射出热烘烘的温暖气息,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饱胀生命力。但是此刻,石壁和地面冰冷,带着种纯粹属于死物的坚硬,不管曾经是否有任何生物的肉体曾经覆于其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和轨迹都被空气稀释抹除的干干净净,仿佛从亘古以来都从未产生变化。
    以莱诺的眸光微动,晦暗莫名的目光落在安放在自己窝旁的一束植物上。
    他曾见过许多花。鲜嫩妍丽的各色花朵被浓郁的光明元素滋润成蓬勃而热烈的颜色,翠绿的花茎被小心地用特制的鹰头剪剪下,插入被主祭祝祷过的水中,将花瓣花型和大小长短协调成最为合宜悦目的美感,在赞美诗的吟咏中,被祭司端放在祭坛的角落作为点缀,与其他祭品一同以虔诚之心奉献给高高在上的神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相比起来,这束植物简直粗鄙简陋到发指的地步。
    它有着窄而细长的叶片,茎叶间毛毛躁躁地夹杂着两朵小花,下面的粗壮根系没有被修剪过,杂乱根毛上还带着从石壁缝隙内拽下的泥土和碎石,绑缚的方式仍旧丑陋而粗糙,手法幼稚的如同小孩,没有丝毫的美感。茎叶同深渊内所有艰难求生的植株一样呈现着黯淡的棕黑色,但是那两朵小花却是稀有的苍白,在被带回洞穴的几分钟内就被黑暗元素侵蚀成了斑驳的残碎薄片。
    仅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苍白花瓣单薄可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变灰,花瓣的边缘被元素腐蚀地卷起,暗色的灰斑飞速地蔓延。
    那个人类刚开始还很慌张,试图调动元素来遏制减慢它凋零的速度,但随着黑暗元素的聚集,却反而加剧了这个过程。不过短短一个呼吸间,她就那样凋零飘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少年类垂着眼,攥着手掌里的花朵残片,静静地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他抬起头冲着以莱诺笑笑,神色与刚才几乎无异:
    我本来以为它能撑的久一些的。
    而现在,那束已经失去花朵的杂草因缺少水分而干枯萎靡,变成了毫无生命痕迹的枯脆模样,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化为尘土。
    以莱诺定定地注视着那株枯萎的植株,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嗅了嗅。
    上面残余的人类温度也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那个人类已经离开洞穴八天未归了。
    以莱诺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动着微微的冷光,仿佛某种冰冷却昂贵的宝石。
    他漠不关心地再度闭上双眼,侧了侧头颅,将毛绒绒的下巴搭在爪上,让那束枯草离开自己的视线。
    洞穴黑暗冰冷,几乎将一切的声音吞噬,仿佛能够使时间的流逝被刻意拉长。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以莱诺猛地再次睁开双眼。这次,他坐了起来,毛绒绒的尾巴没有再向往常习惯的那样圈回来盖住爪尖,而是烦躁地在身后甩来甩去,柔软的尾巴尖扫过背后的石壁,在寂静的洞穴内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站起来,无声而迅捷地走到洞穴门口。
    那里由黑暗元素构建的墙壁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薄变浅,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流质状,透过稀薄的元素墙,能够看到被逐渐黯淡的血色月光照亮的漆黑岩崖,视线范围内寸草不生,没有丝毫的生命活动迹象。
    以莱诺坐在门口,神情莫测地注视着眼前逐渐变得薄弱起来的墙壁,金色的竖瞳中带着原始的野性和残忍,几乎没有丝毫感情的波动,唯有一条大大的尾巴在背后甩动的速度越发不安和急躁,彰显出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脑海中闪过人类的双眼。
    漆黑而大,很容易倒映出人影。干净圆润的线条在眼角收拢成微尖的弧度,有种尖削料峭的锐利和桀骜,但是眼瞳却很亮,仿佛永远有火光在烧。漆黑的瞳孔外环绕着浅色的光圈,令他无论在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都显得专注而好奇,仿佛眼瞳中容纳的是他在整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东西。
    以莱诺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或许是因为少年在洞穴内时,除了被疼痛折磨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兴致勃勃地关注着自己。即使他闭着眼,都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没有敌意,不是充满算计的打量和评估,只是纯粹的热烈。他还会同以莱诺说话。即使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能够听懂的倾向,但是他却仍然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几乎更像是某种自娱自乐,而不是对沟通和交流的尝试。
    他会抱怨洞穴里几乎无处不在的狼毛,因他又一次什么都没吃而叹气,更多的时候是笑眯眯的撩拨和逗弄,似乎非常乐于见到他失去冷静的样子。
    他似乎对抛一根腿骨相当有执念。
    一个奇怪的,幼稚的,傲慢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类。
    或者是某种善于迷惑人心的黑暗生物,惯于捏造出一个虚伪的形象让自己放松警惕。
    但是不管怎样,八天实在是太长了。
    以莱诺抬起爪子,泛着寒光的利爪划过眼前已然薄弱的墙壁,发出布帛被撕裂的声响,令它仿佛一个胀大到极限的肥皂泡,在下一秒炸裂开来。
    洞口再无阻挡。
    他舔了舔自己被黑暗元素灼伤的爪子,然后跨入了黑暗当中。
    第29章 诸神黄昏
    血月从悬崖漆黑的料峭尖端隐没,头顶狭窄的一线天光还残余着黯淡的微红。
    一道银灰色的暗影在逐渐暗下去的阴影中窜过,犹如一阵无声而迅疾的微风,贴着岩壁和地面间的缝隙滑过。
    浓郁的黑暗元素流淌过皮毛,在尚未痊愈的伤口处留下灼烧似的痛感。
    久未活动的强健肌肉在收缩拉伸时产生令人兴奋的酸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血液在身体内飞快地奔流穿行,河流般涌过耳边际,窜起电流般的激越感。
    以莱诺偶尔会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头嗅嗅空气,毛绒绒的尖耳警醒地支楞转动着,捕捉着空气中没一丝细微的波动。
    那个人类在掩盖行踪方面做的非常漂亮。
    这给他的追踪带来了很大难度。
    所幸的是,深渊底部无风无光,更少生物出没,导致被制造出来的细微痕迹会停留比寻常更久。
    以莱诺闻了闻墙壁上凸起的某处岩石,然后犹如暗影一般再次窜了出去。
    追踪捕猎的原始兴奋感令他的瞳孔放大,犹如炽热灼金中深不见底的黑洞,闪烁着某种生猛而残忍的野性光辉。
    以莱诺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他谨慎地避开黑暗元素更为浓郁的区域,以避免遭遇其他深渊底的生物,防止自己被捕猎的欲望所支配。
    空气和地面上残余的细节越来越多。
    有时候是几滴干涸的,尚未被舔食掉的血迹,有时候是丢弃在岩缝间半断的骨刃,甚至是半具已经被其他生物啃噬的只剩骨骼的残躯,除了杂乱的齿痕之外,骨面上还能看到精密而冷酷的解剖痕迹。
    在专注的奔跑过程中,时间流逝的速度几乎无法被觉察。
    血月升起又落下,又再一次将冷漠而血腥的光辉洒落在地面上。
    月光无法被照亮的沉重黑暗中传来生物穿行的悉悉索索,残忍的啃噬和恶心的吞咽声被沉在深渊下的死寂放大,未知的怪物挪动着它们丑陋的身躯。整个深渊底部仿佛再一次活了起来。
    以莱诺跳上一处悬空的岩石,残缺的血月倒映在他的眼底。
    他嗅了嗅空气。
    熟悉的味道。
    那个人类就在附近。
    他继续向着高处跳去,终于,在某块极其隐蔽的岩石背后,以莱诺嗅到了一丝黑暗元素不正常的波动。他轻巧地向着波动传来的方向跃了过去,在落地的刹那,他觉察到一丝奇异的攻击气息,敏锐地向后一跃但是他现在的体型还是太小了,仍旧被地面上设置自动弹反的黑暗元素伤到了前爪。
    以莱诺舔舔自己被灼伤的爪垫,浅浅的焦黑痕迹印在脚底。
    他看向那处。由黑暗元素凝聚而成的屏障被他下意识伸出的利爪划开一道不明显的口子。
    芬里尔一族的利爪向来锐利惊人。在经过三次漫长的换甲后,它们的利爪能够切开魔法,打断咏唱,任何物理意义和魔法意义上的防御都能被轻而易举地刺穿撕裂,而他作为芬里尔一族的本命神,如果不是由于被夺去神格而被迫回到了幼年体,他的爪子甚至可以撕开空间,切断因果。
    这次完全是个意外。
    以莱诺低下头,嗅到了缝隙中缓缓逸散出来的人类体温,温暖的,香甜的血肉气息,暖烘烘地向外辐射着。
    鲜活,旺盛,富有生命力。
    他蹲坐在岩石上,不再烦躁乱扫的尾巴安稳地覆盖住了爪面。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某种奇异的气息从划开的缝隙中泄露出来,黑暗而邪恶的诱惑低语在空气中涌动着,勾动着嗜血和战斗的原始欲望。
    以莱诺抬头看向天际。
    血色的月亮此刻早已被爬升至正当空,不详的猩红月光洒落在岩石上,呈现出流体般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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