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总经理办公室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在玻璃上汇成了弯弯道道的小溪。
    但曲南休和程诗万完全不关注那些，他们正全神贯注做着也许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情。
    又过了半小时，程诗万似乎从睡梦中醒来，脸上带着倦容。
    后悔药的操作过程相当于脑力劳动，连轴转一个半钟头也是挺费神的。
    这时的程诗万，仍然可以记起方安这个人和他遇空难这件事，但其中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愧疚和悔恨系数极大下降，已经不足以左右他的情感。
    这正是程诗万想要达到的理想状态，今晚他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他低头读着自己分几次记录的文字，不时闭上眼睛，品味一下其间的落差。
    作为一名客户，他像在享受和回味一壶香茗的滋味；而作为一名投资人，他却是在从各种角度评估产品的价值和潜力。
    之后，和小曲又就后悔药的方方面面进行了很长时间探讨，甚至开玩笑说，应该在盒子里备一支笔一叠便签，方便人们记录自己几次操作之间的感想。
    “到目前为止，我对这个后悔药感觉还是不错的。小曲，你听说没有，最近，医疗器械巨头st. jude公司开发了一款脑部深度定向刺激设备，用于减轻帕金森症患者的震颤症状。”
    “听说了。但是那个有个很大的问题，它的设备得预先植入患者体内吧？”
    “没错，”程诗万信心满满，对自己这一次的投资表示满意，“那样的技术，安全性、操作复杂性、客户接受程度还有费用，比咱们这个就差远了。更何况，咱们后悔药的适用范围更加广泛，凡是与记忆相关的基本都可以实现。全球范围内，目前能够做到如此精准地刺激相关脑神经的，咱们是绝无仅有的一家，想盗版都难啊！”
    听程总这么一说，曲南休更有信心了。
    在这个刺激精准度的拿捏上，他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程总，那下一步咱们该做什么？”
    “你先要跟其他投资人见个面，然后开始走商业程序。”
    曲南休对这么大公司的商业程序一窍不通：“哪些程序？”
    “咱们的后悔药是缓解心灵痛苦的良药，但它的本质，算一款医疗器械。所以首先要申请sfda认证，sfda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简称。到时候需要你准备一些材料，我找人处理申请事宜。”
    “好的。”
    “另外，为了方便将来走向国际市场，我们还要再申请一份美国fda认证。”
    “哦，我还以为就可以开始卖了呢。”
    “哪有那么简单？程序复杂着呢，不过为了申请这两个认证，还得先注册个公司，你觉得起个什么名字好？”
    有天晚上，曲南休做了个梦，梦见一张张白纸在脑袋瓜上按一下，脑子里所想就转变为数字和图像，印到了白纸上。然后这些纸飘啊飘啊，飘到天上变成了云朵。
    “叫‘脑云天’怎么样？”
    “有意思，听着还不错，暂定吧。”程诗万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件事，你得出任ceo啊。”
    “神马？！”曲南休惊道，“ceo就是那个首席执行官啥的吧？不是您几位投资人，至少也应该是罗教授啊，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啊！”
    “还只能是你。你看，罗教授还在医院里，他的胃癌会不会扩散很难说。我呢，父母年事已高，好多年前我就说过，要带他们去周游世界玩一玩，结果一拖拖到现在，不能再拖啦，我打算尽快把医院交给六朝接管，我自己得去孝敬父母了。”
    “那其他投资人呢？”
    “其他人你就别指望了，”程诗万摇头，“你不光年轻，还懂技术，学的就是脑神经科学。这个公司的领导者非你莫属。”
    小曲此时就算不面如土色，至少也面有难色，自己哪是当ceo的料啊？
    听说公司将来还要挂牌上市，还要走向国际，由自己这个屌丝来当公司的掌门人，那可真是开国际玩笑了。
    “小曲，你不要怕，我会安排你去上管理课程，也会招募相关人员进来，我们都会是你的坚强后盾，公司需要你这样的多面型人才来领导。”
    “多面型？”
    “不错，我们都观察过了，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为人正直善良，乐于助人，遇事乐观冷静，也很有想法，且自学能力特别强，我说得对吗？”
    小曲受宠若惊，同时惊讶自己在程总面前像个透明人，难道程六朝经常在他爸面前提起自己？
    对了，程总要投资这么大的项目，肯定要对每个人进行私下了解的。
    他又想起了和楚楚的那件不清不楚的亏心事，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幸好程诗万依然微笑着打趣：“我看人一向不错的，小曲，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发展平台。行了，你该回去了，鉴于你已经被夸得晕头转向，一个人出门不安全，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程总，现在还有公交车。”
    “不必客气，很快你就是曲总了，公司应该给你配车配助理。至于更多的，就得看你领导的公司发展得怎么样了。当然了，如果你失败，公司也可能倒闭。”
    曲南休顿觉压力山大。
    一路上，程诗万问起了曲南休的家乡，小曲就顺便老老实实说了一些自己的成长经历。
    程诗万感慨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难怪你这么懂事。而且据我观察，你特别能吃苦，将来一定前途无量。我们家六朝从小娇生惯养，要是没我这个后盾，让他一切靠自己打拼，恐怕他远远不如你。”
    曲南休说：“我是从小这么过来的，别无选择，也就习惯了；六朝起点高，也不用再经历由奢入俭的过程了。”
    “那可不一定，人生的事很难说啊。他看着挺老成，其实是没遇上过什么事。将来要真有什么事，我拿不准他是否承受得了。”
    程诗万又问：“小曲，我觉得这个后悔药会很有市场，将来业务做大了，你个人也拥有了巨额财富，那时候你最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啊......”曲南休望着车窗外的夜色，无比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我还是不敢想，一想到就哆嗦，觉得不可能。”
    “哈哈哈！其实我投资过的每一个项目，我都会问这个问题。有人回答，有钱了就去周游世界；也有人说，有钱了就玩儿命买房子；还有的说，把网上购物车里的东西都下单了；当然也有说捐给希望工程什么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你这么实诚的回答！”
    小曲不好意思地傻笑，其实他心里倒是有个想法，但实在太丢人，没法说出口。那就是如果特有钱，就买一大堆酸奶，撕开上面那张盖纸后，再也不舔盖上的酸奶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不行，就算自己成了世界首富，估计还是改不了要舔盖上的酸奶的习惯，因为盖上的酸奶总是看着很好吃很浓郁的样子，就是不舍得直接扔掉，似乎跟省不省钱没关系。
    程诗万收了笑容说：“年轻人要敢于去梦想，如果连梦都不敢梦，还谈什么实现呢？我告诉你，一切皆有可能。”
    曲南休不好意思地说：“程总，其实我是有个比较像样的梦想的，已经好多年了。”
    “哦？说说看。”
    “我想像罗教授那样，为咱们国家乃至人类的脑神经科学研究做点事情。”
    “好啊，你参与研制和销售的后悔药，其实就是你实现梦想的一种方式。当然，以后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继续投入相关的其它研究，比方说人工智能。你可以尝试把人类的脑神经安装到人工智能机器人上。罗教授病倒，不能不算人工智能领域一个巨大的损失啊！”
    这天晚上，曲南休躺在床上还晕晕乎乎的，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特别想跳起来到“后悔吧”里发个预告，告诉大家他们的痛苦就快结束了，但还是忍住了。
    再忍忍，何必急于一时呢？那堆乱七八糟的申请注册程序，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当初他就申请个手抓饼小店，手续就那么繁琐，何况这样一个高科技公司呢？
    朦朦胧胧中，他想起了屠天开的那个后悔药店铺。
    纵是屠天法力高深，也仅能做到缓解三日悔恨之痛。
    三日过后，人们回到现实之中，却仿佛比用药之前更加痛苦了，就好像伤口还没完全好透，又被撕开了一次。
    其实三日已经很不容易了。
    内功精湛的人，也许可以隔墙点灯，千里传音，但想要左右别人的思维，自古以来就是最难的事。
    倘若用内功来强行实现的话，恐怕比取人性命耗费得内力还要多。
    毛**不是说了吗，世界上有两件事最难，一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二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
    前者成功了叫老板，后者成功了叫老师，据说两者都成功了叫老婆......
    曲南休感到庆幸，还好还好，我们的二代后悔药效果已经可以维持很久，几年、十几年都不成问题。
    再说，时间本身也是缓解痛苦的良药。
    这样双药合一，后悔的痛苦绝对不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