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从墙里出来的。小襄说。
阿缘跟看过来的陈仰对视了一眼,听他说:是男是女,体型怎样?
男的,体型偏高瘦。小襄穿好了鞋,理了理今天才做好的头发和妈妈给她买的裙子,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陈仰又问:几楼的墙?
一楼跟二楼之间。小襄说出自己的猜测,说不定他的尸体就砌在那一面墙里,被水泥封住了。
凤梨脖子后面起了一层小颗粒,整个后背凉飕飕的:那我们经过那的时候一定要更小心!别惊动了墙里的鬼!
陈仰若有所思。
这是最后一波,小襄在这个任务里已经安全了。凤梨吓得发白的脸上写满了羡慕,没离开是要等到剩下三个快递全部送完。
最后一波?谁跟你说的?向东捏他的脸。
凤梨傻了:难道还有第三波?他哭丧道,不是吧?不要啊!
瞎嚎什么!向东踢了他一脚,省点劲,自己整理一下线索,试试看能不能捋出思路。
整理线索捋思路?不就是送快递吗?凤梨茫然脸。
向东牙疼似的捂住半边脸,要不是他头伤到了,不宜有大动作不易情绪过猛,他这会已经恨铁不成钢地跳了起来。
老师真他妈不好当,朝疯批的耐心比他强。当然陈仰也是个聪明的学生,稍微提个醒给了暗示就行了,不需要嚼得稀巴烂了嘴对嘴喂。
而他面前的梨子
凤梨从老大甩过来的白眼里看到了嫌弃跟无力,他撇撇嘴,尽管他是在东街干架干到大的,但他面临的几乎都是受伤流血,而不是死亡跟尸体。
进来这里才一个小时出头就死了三人,太不真实,就跟游戏玩家突然下线一样。这让脑子不笨,却也不精明的凤梨两眼一抹黑,哪还能静下心来思考,他能做的就是死命攥住自己的求生意识,不要放弃。
仰哥,任务不是送快递吗?凤梨问陈仰。
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不全是。陈仰前言不搭后语,两人一组的话,能不能先分组?
可以这样?林书蔚一只手放在嘴边啃,一只手的手指向阿缘,腮帮子鼓起来,消瘦的脸给人一种胖乎乎的怪异感,那我要和酷姐姐一组!
不着急,我先分析分析,除了我们,还剩四男一女,四个男的里面有两个伤员,排除掉,剩下的一个是小白,另一个是伤员家属
林书蔚的女声音量不低,家属二字被炎热的空气送到了陈仰耳中,他被烫得心跳加速,余光偷瞄身旁的人。
朝简在浓重的血腥味里吃着奶片,老槐树的树影在他没什么血色的面上轻晃,有种格格不入却又奇妙的安宁感。
陈仰的视线移到他渗血的纱布上面,刷地起身道:你在这坐着,我去试探试探。
裤腿处多了一股力道,陈仰没有手忙脚乱,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往前走的时候,后面有只手拉着他。就像习惯其他的习惯,都是不知不觉间产生的,润物细无声一般。
一起去。朝简对陈仰伸手,拉我。
.
当陈仰试探中年快递员,能否提前找好同伴的时候,中年快递员回应他的是啪啪声。
单子打在大纸箱上面,笔墨的味道往外飘散。
陈仰闻到了那味道,脑中一闪而过什么,没有下痕迹,他盯着中年快递员:不能提前确定同伴?
中年快递员直挺挺地站着,青白的唇轻动,却没发出音节。
陈仰没查探出名堂,面色不太好看。
原来的法子没问题,我建议保持。小襄的声音不徐不疾响起,临时更改有可能会引发变故。
凤梨小声嘀咕:她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还是按照老法子吧,别更改选择组员的途径了。
陈仰没出声,他私心希望能跟朝简一组。朝简的右手烂得厉害,一直在流血,搬送大快件会很不方便,而且朝简的情绪跟心理疾病也是个不定时炸弹,只有他能不让对方爆炸。
你们呢?陈仰询问其他几人的意见。
向东躺在地上抽烟,他的头有伤,身体状态不行,最好能跟信得过的人一组。否则会对他不利。
然而信得过的就两个。
向东还没表态,凤梨就先他一步说:我同意先组队!
刚才不是还说按照老法子?向东撑着地起身,大咧咧地叉开腿坐着,面向凤梨,烟雾在他眼前萦绕。
凤梨嘿嘿笑:我又改变主意了。
向东看了小屁孩几秒,大掌粗鲁低薅了把他的头发: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天真。
老大,你说归说,别薅我头发啊,我每根头发丝都很珍贵的。凤梨抱住头躲开,笑得没心没肺。老大的状态不好,他需要不会在他背后放冷箭的人做队友,人选只有两个。而仰哥有未来的男朋友要照料,剩下的就是他了,他愿意为了老大的安全冒险。
林书蔚在展开激烈的讨论,分析出的结果是,从各方面的因素综合考虑,阿缘成了他们的选择对象。
只有阿缘没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傻子都知道最佳队友是陈仰。
可提前指定的话,陈仰是不会选她的,要是按照老法子抓阄,他们一起的可能性只有几分之一不说,她还有几率和非典型的精神分裂患者林书蔚,傻乎乎的小新人凤梨,以及那两个很不稳定的伤员组队。
相对来说,林书蔚比向东跟朝简,凤梨三人要适合她一些。
阿缘思虑再三,抬起英气飞扬的眉眼:好,我同意。
陈仰的心里头放松了很多:既然是集体同意的,那风险就要一起承担,没问题的吧?
几人都没意见。
于是六人分成三组,陈仰朝简一组,向东凤梨一组,林书蔚阿缘一组。
这只是针对的第二波快递,后面还有没有快递另说。
.
第二个件非常大,纸箱外面用一根根木条交错着打了个框,固定得很紧。
陈仰和凤梨将快件从三轮车上面搬了下来。凤梨差点扭到手,他气喘吁吁道:这是什么啊?
看着像冰箱。陈仰抓着木条感受重量,面部线条微绷。
一般情况下,这么大的件都是放在推拉的小车上面,慢慢推进电梯送到客户手里,或者几个人搬着爬楼梯。
现在是在任务世界,楼里有厉鬼,快递员的动作要轻,人手只有两个,快件又沉,这对他们很不利。
陈仰翻快件找到单子,看清客户的住址后露出松口气的表情,202的。很好,只要爬一层楼就可以了。
接下来是抓阄,送完快递的小襄准备了纸条,只有三个。三组派出一人来抓。
陈仰抓到了那串单号,他把纸条揉在指间:之前202是谁送过来着?陈仰看向林书蔚,是不是你?
林书蔚昂首,他冷峻着脸重述了一遍202的情况,用词充满概括性,能用一个字绝不会两个。
陈仰做了会阅读理解就看时间,蹙眉道:朝简,我们必须出发了。
朝简咬碎了口中的奶片:嗯。
陈仰阻止朝简碰快件:我搬,你跟着我。
两个人一起送,就要两个人一起搬。朝简说。
那好吧。陈仰说,我前你后。他扣住木条,等朝简单手放上去后就一用力,将快件抬了起来,倒着往居民楼走,你不要使劲,有我呢。
朝简停住脚步看他,眼里像是有一片夏夜的湖泊,湖水清澈,星光闪烁。
陈仰有种深陷那片湖泊的感觉,他感到晕眩:怎么了?
没怎么。朝简垂下眼眸,唇勾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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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襄把粘在脖颈上的发丝撩开,脸上掠过一丝晦暗不明,她以为其他人不会同意提前分组,也以为陈仰跟朝简一组的几率很低。没想到他们达成了协议。
不过是临时队友而已,竟然也能做到这样。
小襄又摇了摇头,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或者比自己重要的人考虑。
凤梨把手放在嘴边大喊:仰哥,注意安全啊!
昂。陈仰一边倒着走,一边往后看台阶,听到向东吼,你爬楼的时候要时刻出全力抓紧快递,一秒都不能放松,别他妈指望你的搭档能在你放松的时候顶住,他废了一只手不行了,你得自己扛!不然那么大的快递摔地上,声音能响得整栋楼都有回音,到时候你就等死咳!
向东吼得大脑缺氧,鼻腔出血,喉咙里也咳出了一点,他猛吸一口烟,咳嗽着吐出一团带着腥甜味道的白雾。
东哥,剩下两个件的体积还可以,到我们的时候,我也那么干,我来扛,你只要负责把手放上去做做样子。凤梨正经道。
向东左边太阳穴那里伤得很重,看着极为骇人,他却随意揉了揉,疼得一张脸扭曲:看把你给能的。
你揉伤干嘛啊!凤梨把手伸过去又缩回来,不敢乱碰,老大,你不会是想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吧?这不行,真不行,你小弟还要等着你罩呢。说着就眼圈一红,眼里包了一小泡泪。
干架的时候残个胳膊腿是家常便饭,可这是在做任务,老大伤的还是头,又呕吐又咳血的,随时都能昏过去。
凤梨在心里叹气,老大没爸没妈没老婆没孩子,唯一的初恋也黄了有八百年了,他很担心对方没什么牵挂没斗志,懒得往下撑。
向东目睹陈仰跟朝简搬着快件进楼,手往凤梨背上拍:哭个几把,几秒前谁他妈放狗屁说,我来扛?
我扛的是体力,不是脑力啊。凤梨瞅着老大的神色,东哥,你才二十八,还年轻。
向东阴阳怪气: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奔三了,老了?
我那是无知。凤梨严肃道,奔三怎么了,奔三正值壮年,天黑是一夜|七|次|郎,天亮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行了,向东听得头疼,这点伤不算什么,更严重的都撑过来了。
凤梨呆呆噢了声,眼睛往居民楼那瞟:东哥,组队的顺序跟方法变了,会有哪种蝴蝶效应?任务难度加大?
加大或者加快都有可能,具体谁知道呢。向东躺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英俊立体的轮廓收敛了大部分狂肆不羁,给你仰哥做做祷告。
收到!凤梨像模像样地念祷告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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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跟朝简穿过一楼拐上楼梯,他边倒着走边往后看台阶,两只手紧紧扣着纸箱外的木条。
朝简在底下托着快件,右手的纱布全红,一滴一滴的血珠往下落,在台阶上砸出了大小不一的血花。
你把右手放下来,别扶快递。陈仰的音量控制得很轻很小。
没事。朝简的呼吸很均匀,一点都没乱,你看好台阶。
陈仰留意朝简的气色跟情绪状态,一层一层往上走,他徒然看见了什么,瞳孔缩了缩。
有一双黑色高跟鞋整齐摆在楼梯上面!
鞋是301曹贵芳的,怎么在这?陈仰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他其实对女鬼的高跟鞋有阴影,鬼故事里的哒哒哒声令他记忆深刻。
幸好不是大红色的。
陈仰咽了口唾沫,高跟鞋要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走?他往上爬几层,发现鞋还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我想把箱子放地上。陈仰停在一楼到二楼的楼道里,用气声对朝简说。
朝简看了他一眼:好。
我数到三,你配合我。陈仰轻声数着,他的双臂肌肉绷紧,指骨突起,慢慢将箱子往地上放。
朝简全程配合他。
大箱子落地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声响,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楼道里的光线偏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陈仰从上往下看那双高跟鞋,这会不会是小襄跟武庆的快递售后,他们没顾得上拿。
陈仰下楼停在高跟鞋旁,他隐约嗅到了什么气味,不确定地动了动鼻子。
油漆?陈仰怪异地吐出两字。
朝简站在他身边,看他弯腰去碰高跟鞋,快要碰到时停住,指尖蜷缩了会,又一点点伸展开,一把拿起了鞋子。
这是他成长的痕迹,清晰而坚定。
陈仰顺着气味把鞋子翻过来,发现鞋底有油漆,他用手一抹,指腹捻了捻。
还没干。陈仰说,不久前才踩上去的。
朝简没应声,听他分析。
这楼里只有402一家在装修,但402是铺地砖打墙阶段,还有哪里会有油漆?陈仰跟朝简耳语,顶楼?天台?只有这两个地方我们没去过。
他用眼神询问朝简,你看呢?
朝简凑到陈仰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朵上的绒毛,嗓音低低哑哑的,有那么点意味难明的笑意:哥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陈仰的眼皮颤了颤,喉咙里溢出一声疑问:你这说的什么话?
说你适应了任务世界。朝简让他把高跟鞋放回去,走吧,去上面。
陈仰深知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放下高跟鞋,大步跨台阶回到楼道里,搬起木箱子。
走了没一会,陈仰又停了下来,他隔着两层台阶看墙边的黑纸。
确切来说是武庆的尸体。
整个躯体变成薄薄一层,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挤压过,再一块块碾平。
人变成了一张平面图,恐怖至极。
平面图陈仰没凑近,他就在原地打量,脑中挤满了思绪,扣着木箱的力道有所分散。
木箱没有摔下去,也不会摔下去。因为朝简在稳稳托着,鲜血直流。他没有让陈仰先找个地方把木箱放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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