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邵清波等在那里,她本想转身就走,可是理智告诉她,他还需要依靠他来完成自己的计划,就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云瑶,你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邵清波站起身来,搓了搓手,满脸的不自然。
云瑶把包放在桌子上,自己去倒了一杯水,“说吧,不过我需要找个朋友陪我一起听,你不介意吧?”
邵清波摇摇头,“我不介意,但是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云瑶并不理睬,只是借口去打电话,悄悄吹响了哨子。果然,云瑶还没有走到办公室,陆离已经出现在玻璃门外。
“什么事儿?”陆离以为云瑶有什么要紧的事,脸上略显慌张。
“哦,没什么,就是小邵公子来了,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也怕其中有什么不安全的因素,你在我身边帮我听一下。”
“你不是会近身格斗术吗,一个小邵公子还能威胁到你?”陆离一边打趣,一边跟在她身后,迈进了办公室。其实陆离知道,这邵清波的身份,只是目前他看上去似乎人畜无害。
“这是我的助理兼私人保镖,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用避讳他。”
邵清波看了一眼陆离,他沉默了几秒,“春城的事情,我问了父亲,他……”
云瑶思忖着,“春城的事情你不必多说,我已然知晓,陆离已经带我去现场踏勘过了。”尽管她心里非常透彻,可是她还是对邵清波点点头,“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郑重向你道歉,我……”邵清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他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跟他抗争,让他不知道如何宣之于口。
“如果不知道怎么说,就不必说了,邵公子请回吧,我还有事,少陪了。”
云瑶并不记恨邵清波,对于邵峻峰,她还没有完全想好报复的计划,那需要一点点来。
邵清波走后,陆离坐在了邵清波刚才坐过的地方。他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什么?你这几天玩失踪,不会是去调查这些破事儿了吧?”
“还真是,不过你要做好心里准备,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毁掉你的三观。”
“但说无妨,这几个月来,毁三观的事情还少吗?”云瑶喝了一口水。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房角石吧,其实是邵清波的父亲,而邵清波有天眼这个事情,房角石并不知晓。那么有趣的事情就来了,既然他是大护法,那么堪舆顾问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瑶正准备喝第二口水,却被这几句给惊到了,“什么,你说邵峻峰是大护法?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天眼,可以看到他。”
陆离点点头,“这个年轻人的天眼是大病重生后自带的,如果他不主动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的。”
“重生?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陆离说,“真正的邵清波啊,在他大病之后就变了,房角石就把他当初救下的一只九头神虫的魂魄,入定了自己的儿子,并封印起来,其实也是借助邵清波的身体来恢复。”
云瑶慌了神,她感到十分为难,也十分害怕。邵清波的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自己的父亲还是房角石化身。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身边会有一个据说是你的堪舆顾问呢?”
“怎么大家都会认为那个是我呢?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在冒充我。”陆离表情有些惊异,他也在思忖,到底是谁做了这堪舆顾问。
云瑶忽然又想起一个事情,“我听老纪说,老邵私会过大司命,就在海上。”
“哦,那极有可能是大司命变成我的样子,来当这个堪舆顾问,也说不定。”陆离的话似有玩笑的意味。
“大司命跟妖王,鹣鲽情深,他还不知道妖王幽会过老黄。”
“怎么可能?老黄居住的地方根本没有妖王的气息,就算妖王吃人,也不会本人前来,她有的是手段,又怎么会去幽会一个凡人?她对大司命,也是十分钟情的,大司命曾为她多次顶撞帝君。”
云瑶望着茫茫的江面,“照你这么说,大司命还真是至情至性。”
陆离点点头,“如果说他之前做的事情,对于帝君还有些许愧疚。可就在勾陈告诉他,他的前世是被帝君给摧毁的话,他会对帝君恨之入骨的,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奇怪。”
“好乱,也就是说,堪舆顾问除了云深,就是大司命;然后大司命又跟大护法不和;大司命借着妖王的名义做了些恶事;白后卿,妖王,赢勾三个人互相利用又互相忌惮?”
陆离哈哈一笑,“不算太蠢,差不多就是这些意思吧。大司命肯定难逃一劫,就看帝君什么时候出手了。你刚才说的这几个,都不是善茬,他们勾结一气,对于十方天地,可是一场浩劫啊。”
“那为什么炎江凌不知道呢?放任他们胡作非为?”
“都是炎江凌的阴谋,目的只是为了分而治之,摧毁犼君的魂魄,包括我身上那份。”陆离的眼神幽幽的,缓缓说出了这句。
“所以,你靠近我,是为了挟持帝君?”
“当然不是,帝君会把我碎尸万段的,我可不想跟老黄一个下场。再说,我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我知晓自己当年祸祸人间的罪恶,虽然不是大彻大悟,但是我愿意协助帝君,惩奸除恶。”
云瑶盯着他的眼睛,始终如迷雾一般,就连眼神都是稀薄的,什么样的胸怀,才能够放下被割裂魂魄的仇恨,跟仇家言归一处,心归一处?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即便万年过去,他们的记忆都还在,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说释怀就释怀呢?
“你不恨他?”
“恨过,可我也看到了,自己作孽的后果,如果一个神,不能造福还可以被谅解的话,再制造痛苦就是不可饶恕了。就算是瘟神,也不会无缘无故制造灾祸的。”
陆离说,“自从犼君的灵魂被割裂后,只有四分保存在了东华台。说是修行,其实是净化灵魂。净化的手段是什么?就是每日看着由于我的过错,给十方天地带来的灾难:我看到犼君的水火灵珠引得天地间烈焰熊熊,我看到火光之后的满目疮痍,我看到水漫人世间的罪孽,我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我看到无家可归的孩童,我看到十方天地的结界被冲开,精灵和妖界被幽冥和魔界荼毒,我看到白骨成堆,我看到恶灵怨气冲天……”
他长叹一声,“没有经历过困难,是不会理解苦难带来的灾厄的,每日那情景在我的眼前显现,我仿佛置身炼狱一般。以前我总认为,‘鬼神千钧重,人命草芥轻’,但是我实实在在看到那场景,我就不敢再这样想。”
“其实,我知晓帝君是念在同为上古妖神的份上,饶我一命,否则他可以使用禁术直接将我封印到归墟深处,就好像归墟深处镇压的许多妖物一样,永生永世再不得见天日。”
云瑶听到归墟,不禁问,“夏慕云如今就在归墟受过。”
陆离点点头,“鬼帝的受过,只是在归墟表面,他还带着座下金莲,根本不会沉入归墟深处。你可知,归墟深处,有多少蚩尤的部下,又有多少天塌地陷时的妖兽恶灵?”
云瑶摇摇头,一脸茫然,她思忖,这样的事情她如何得知?历史书里面又不会讲,《神怪志》也没有记载,百度也百度不到。
陆离看云瑶一脸懵逼,便从鼻孔嗤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鬼帝此番去归墟,名为受过,实则是借用鬼帝的法力来融化穷奇,吸收归墟深处的怨气,增益鬼帝的法力,更好地操控幽冥。”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觉得你可以出本书,叫《十方天地那些事儿》,我保证可以成为畅销书。”云瑶故意打趣,其实是想缓解有些凝重的气氛。
陆离走到落地大玻璃窗前,望着远处茫茫的海天,“帝君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别看他好像因为聚魂的罪过,镇压鬼帝,其实是想让鬼帝变成真正的恶灵之首,妖兽之王,好统摄除三才的其他七方天地。”
“你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也知道他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陆离头一次瞪大眼睛,“你这说的什么啊,这么拗口,什么你知道他知道的?”
云瑶想起来安信的收购案,“好了,不说了,眼下这个局面,怎么继续收购案呢?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邵清波忘掉父亲是房角石这个事情,就是那个什么,失魂咒。”
陆离打了一个响指,“妥了,邵清波开车回到家,就会忘记这个事情,我会亲自去提醒大护法,以后行动谨慎,不要轻易露出法身。”他掐指一算,“本座算了一下,邵峻峰已经罹患重病,不久就会魂归冥海,所以,他也不会对你们构成威胁了,他本身不坏。之前有邪祟纠缠小邵公子,房角石,啊,不,是大护法亲自出手击退的,只是担心儿子不信,借助了云深的手来完成这件事。”
云瑶若有所思,“我的确听说,是云深道长做的这件事,没想到只是障眼法,其实有这样一位父亲,也是幸事。那么,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把我献给老黄?”说道痛处,云瑶的眼里迸射出怒火好吧。
陆离轻叹一声,“你可看到,白后卿在当场?”
云瑶用力点点头,“我是看到了白后卿,可是他没有出手。”
陆离瞥了云瑶一眼,“事实真相,当时老黄并没有动色心,他后来的言行有悖是因为有恶灵附体,而恶灵是白后卿带来的;邵峻峰呢,表面听命于冥海那位,实际上,是故意为之,如此才会有鬼帝相救,恐吓老黄的戏码,才会有误打误撞遇见火刑,以及以后的事情。”
“你是说,一切都是炎江凌所为?都是他策划好的?”云瑶简直不敢相信,看上去义正言辞的帝君大人,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所为的大局,竟然要牺牲自己的清白之身。她心中愤懑,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听信那帝君的一字一句,再也不要注意帝君的一言一行。
她压抑着自己的苦闷,可她不知道该相信帝君,还是相信陆离。他们是仇敌,陆离看上去人畜无害,心思通透,却凭什么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她一介凡人呢?不能排除挑拨离间的嫌疑,可陆离看上去似乎无可挑剔,态度也从来是端方持中,并无恶意诋毁,也从无言语讥讽。于是,她继续试探,“你这样说,我竟不知该恨谁了……我还听说了赢勾和白后卿勾结的事情,他们共同作恶,危害……。”
陆离摇摇头,看着云瑶的眼睛,“他们勾结是不假,但是他们并没有危害十方天地,那些恶灵也的确应该湮灭。你倒是跟我说一说,被夏慕云豢养的冥兽给吞掉,或者贡献给更高阶的灵类,哪一种方式更高尚?”陆离转过头来,盯着云瑶,嘴角略有抽动,脸上的表情也好像布满了愁云。
云瑶跟他四目对视,也是得不到一个正确答案,“是啊,到底哪一种更高尚呢?只是被冥兽吞掉,似乎更合礼法,更符合秩序,在万灵阁交易,或者浇灌血莲花,有点,有点……怎么说呢?你看我们现代社会,禁毒,禁暴力,禁□□,你情我愿似乎是万灵阁和血莲花的生存法则,但是这个生存法则跟丛林法则一样。谁来保护善良的、弱势的?如果没有监狱,就跟十方天地没有九幽地狱一样,那将会是特别可怕的一件事情。弱小被迫献祭自身,来获取本来他们应该获取的权益,比如生存下去,比如家人的平安喜乐。虎兕若不在柙中,对于十方天地的危害,恐怕要比九幽地狱小很多吧。”
陆离冷笑一声,“你们的调调还真是一样,夏慕云和炎江凌都说过差不多类似的话。他们都认为,万灵阁和血莲花,就跟出于柙的虎兕,毁于椟中的美玉一般,既然破坏了秩序,就应该惩戒。”
“惩戒?万灵阁那样的所在,有圣母庇佑,不会得到惩戒的。血莲花,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物件,但是肯定是妖孽。如果每一种灵类都跟万灵阁一样存在着,那么还要帝君何用?换句话说,帝君可以渺万里层云,睥睨十方天地,他可以随心所欲,要这屏障有何用?要这天条何用?还不是因为这些地方有漏洞,需要有些人来填补这些漏洞,而天神,各个天地的主神,还有大大小的鬼差阴司们,各司其职,才有这十方天地的海清河晏,安宁太平。”
陆离走到椅子边上,转了一下椅子,“好了,又扯远了,你还得去万灵阁拜托人家后卿君带你去看夏慕云呢,别着急剿灭人家,好不?”
云瑶哂笑一下,“也是,这是万灵阁存在的意义。”
“三观这么不正!”陆离假装鄙夷地看了云瑶一眼,“接下来,你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我得去准备准备,眼看中元节就剩下不到一个月了。你也得马不停蹄啊,中元节之时,不管你们收购到哪一步,安信青浦,一定要有法会。”陆离说完,身影一晃,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云瑶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呆呆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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