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死了吧?荣平能感觉到自己手脚越来越凉。她前段时间的挣命也不过是感觉到大限将至,所以多做一些事情。因为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对夭亡接受的很坦然。
子时已过,月色皎洁如水银泄地,一个素衣单服的青年无声的走了过来。庭院中央有一滩水,在月光下分外空明,他漫步而来,不闪不避,鞋袜上却没有一丝尘土,更未沾一丝水迹。没有人任何人发现他,他的出现就像树上落下一片叶,星辰流下一丝光,那样自然而然。
“林缈?”
“想活下来吗?”
荣平认真回想,对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留恋,但荣夫人房中的异动却惊动了她,眼下泪痕未干步履跄踉却又冲到荣平栖身的小屋里来。
“想。”她瞬间改变注意,果断点了点头。
林缈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笑了笑,又似乎是没有。他手腕一翻,玉白的掌心中卧着一颗黄豆大的弹药,莹莹黄色,奇香扑鼻。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药可以救我了。”
“这丹药不属于这个世界。”
荣平看着他将丹药放入自己口中,下一瞬一股甘甜的气息,便从咽喉蜿蜒而下,流进了五脏六腑,连胸膛中的憋闷烦躁一扫而空。
“我女儿动了,你看她手动了……”荣夫人大喜,急忙握住她的手。“快去叫大夫,快去呀。”
——
哗啦啦的水声在屋内回荡,荣平整个人泡在木桶里,木桶里泡着大批的花瓣儿,热气袅袅,香味儿升腾。她靠在木桶的边缘,白腻的肌肤因为热气被晕染上一层粉红,愈发显得晶莹剔透,光彩照人。
小丫鬟一边帮她顺头发,一边目光闪闪发亮:“小姐,你真的太漂亮了,比以前漂亮多了。”
荣平扭头笑:“我以前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小姐以前也好看,但怎么说呢,现在的你特别美。”
荣平轻轻翘起了唇角。这副身体如今轻快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多走几步路就会气喘,稍微紧张,激动便会胸闷头晕。重病垂死过,再知道生命与健康的可贵,荣平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就在众人都以为荣平已经去世的时候,她再次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京城渡口,下舟登船,白色的连珠纱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偏偏却有一阵风过,撩起了纱帘一角,那完美的侧颜简直惊为天人。
荣平?见到她的人大吃一惊,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使劲拍了两下面颊,一拧大腿,这才确认了消息,哎呀妈呀竟然真的是荣姑娘。
消息很快传开了 荣平往日自有一番娇弱高冷的美感,但肤色苍白而唇色淡薄,便是用了脂粉修饰,也显不出姑娘加的柔嫩滋润,就好比是描画精致的瓷器。但现在的她,却像是明珠宝玉,莹莹耀眼,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荣夫人大喜过望,女儿死而复生后,她竟然直接捐出了自己一半的嫁妆用于支援灾民的家园重建。兴奋之余,她连教女儿嫁个好人家的心思都淡了。她只要自己好好疼女儿一辈子,下半辈子也给她筹谋好,那什么金龟婿咱不要了。
“相公,你又在走神了,你在想什么?”苏萱盘发抹额做妇人打扮,而被她唤做相公的人就是陆平远。
陆平远愣了一下才收回神,摇了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
早在当初确认荣平必死,他便瞬间灰了心,再加上顶不住母亲的催促哄劝,便同意了与苏萱的婚事——反正不是你,还娶谁还不是一样?
结果谁料到奇迹发生,荣平竟然又活过来了。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
苏萱咬着唇的看着他,半晌后,痛苦的撇开了视线。她终究还是跟前世一样,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可是她心里知道,她上辈子耗费偌大精力偌长时间收回了丈夫的心,这辈子怕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
荣平回京以后,别辟雅室,自建女学,教女孩子读书认字,弹琴绘画,还帮一些体态上有不足的女孩儿纠正仪态。这别院刚刚建起,便大受欢迎,不少女孩子积极参与,求学求教。
她发现这些女孩子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以前她的女性朋友真的不多,但现在大家却乐意与她交心了。其实这个道理倒是蛮简单,当差距比较大的时候会产生类似嫉妒羡慕不忿儿的情绪,但差距极大层次极远的时候,便只有敬佩和欣赏了。
高山仰止,莫过如此。
荣平轻轻抚动了琴弦,仿佛有松风过径,山泉流泻。死而复生以后,她对音乐认知的隔膜终于彻底瓦解了,她的琴声中终于有了感情和性灵,那是关于爱,关于生命的歌颂,闻而沉醉,听而愉悦,恰好似亲眼看到梅花一笑带来春的律动。
端坐于水榭中的她青丝披拂,颔首敛眉,活脱脱便是画中人。
已经再无人提起苏萱了。
论美貌,论才华,论德行,她都与同时代的姑娘不在同一个程度。
还有谁对荣仙女不服吗?不存在的。
然而离奇的是,她没有嫁人,一直陪伴在自己母亲身边。初开始一心要为女儿觅个好人家的荣夫人也没了这个心思。毕竟世上素来只有神仙姐姐,有神仙阿姨神仙阿婆吗?
荣夫人去世后,荣平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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