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种族天赋的缘故,李吴比红药先一步抵达战场,此刻正拖着蜿蜒盘旋一看就十分危险的勾魂索飘在空中单方面与神慧打嘴仗。
天上压顶黑云中闪电噼啪响, 正在酝酿下一波声势浩大的雷电,而铜环大刀,则悬浮在一边为李吴压阵。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还想往河里钻,傻了吧,水导电!
红药看了一眼因为暴雨而汹涌奔腾的小河流,翻滚的白浪间的确有若隐若现的电光流转,岸边石滩上也有大片大片焦黑痕迹,看来刚才雷电没少往这边劈。
红药一现身,不光铜环大刀嗖的一下飞到他身边,一直对李吴的挑衅熟视无睹的神慧也转头目光阴森地看着他。
神慧的蚯蚓身长达十几米,最粗的地方有三米粗,盘在滩涂上如同一座肉山,可偏偏,它生了张人脸,那张人脸并没有因为它肉身的庞大而跟着变大,反而是正常人脸的大小,忽略狰狞的表情和森冷阴鸷的眼神,那张脸甚至称得上眉清目秀宝相端庄。
可见人不可貌相,蚯蚓也一样。
又见面了。神慧紧紧盯着红药,声音竟然还挺柔和。
红药提着刀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神慧正对面,淡声道:上回见面,还是在千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鼎鼎有名的神慧禅师,也是我作为人,在人世的最后一眼,希望今日,我亦能有如此荣幸,做神慧禅师所见最后一人。
这话说的,有水平!李吴听了都忍不住想鼓掌。
虽然只是为了欺世盗名,但那么多年佛到底没有白拜,听了红药如此斯条慢理又暗藏锋刃的挑衅,神慧也柔声细语地说: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见到的是没有神智的你筹谋千年,功亏一篑,着实是不甘啊。
红药抬头望了一眼雷霆涌动的云层,见雷电还在酝酿,神慧也还算余有理智,便也难得生出几丝谈性。说来可笑,他还是第一次与这位一手将他们送入今日境地的幕后真凶对话。
兴许是看出了红药想法,也或许是它逃到此处绝境已不想再逃,神慧尾巴一甩,率先开口道:说起来,你身上那举世无双的功德,还是我的馈赠。
见红药脸色不变,神慧洒然一笑,继续道:你不信吗?当年我为了你,可是杀尽了朝堂上的忠臣名将,一步一步,让你成为了唯一能扛起景朝国运的人。多少人评价景朝国运,皆系于武安一身,武安不死,景朝不亡
哈哈哈哈哈多可笑啊!殊不知,堂堂武安大将军也不过是我手下一个傀儡!神慧歪歪头,浑圆粗壮带着无数褶皱的肉身节节蠕动,它看着红药,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不对,不是傀儡,你是我的共犯啊!
千年前助我灭国,千年后为我挡雷你说,你身上这耀目功德是不是一寸金光一寸血?这倾一国之力、用你手下那些忠心耿耿至今仍护佑在你身侧的士兵之血肉命魂堆砌起来的功德,可还好用?
红药神色冷凝,垂眸看着手中轻声嗡鸣分外躁动的铜环大刀。他的指节因为用力已微微泛白。
李吴见状,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忙不迭高声插话道:红药!你别听这狡猾的老秃驴瞎逼逼!他说这些就是在动摇军心!其心可诛!
神慧没有温度的眼珠中冷光一闪,冷笑道:动摇军心?其心可诛?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得了好处还听不得真话吗?
李吴要气死了,她刚才把蚯蚓堵住后,就该立马提着判官笔勾魂索刚上去!完全不该给它说话的机会!她怎么忘了,这秃驴当年可是凭借一张嘴,忽悠得举国上下称圣僧!黑的都能给说成是白的!公的都能说成是不公不母的!
见李吴咬牙切齿,神慧嘴角弧度越发柔和:你们地府阴司今日又来这里做什么呢?千年前,你们追查不到凭空消失的十万大军亡魂归处,也抓不到添寿亡戎的判官,就连城隍印,也要外人出手追回如此种种,若我是你们,早躲在地府无颜见人,难为你们还能堂而皇之的掌管轮回游走人间。
靠啊!这些破事儿桩桩件件还不都是你丫搞出来的!
李吴呵呵一笑,也不再绷着,痛快道:你个不能见光的吃土聋瞎长虫做尽恶事也没躲回地底羞于见人,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化龙翱翔天际呢,我们正正经经的地府阴司为何要无颜见人?
李吴不给神慧开口的机会,连珠炮一样继续道:不过实在可笑,人家真龙是驼头鹿角蛇身蜃腹鱼鳞兽掌鹰爪集万物之长,你折腾千年,就整出个人脸蚯蚓身,哦,还有四只胖鸡爪,还妄图称龙?真是贻笑大方不知所谓,真以为别名里有个龙字就能做龙了?
神慧脸上虚伪的笑容终于在李吴的接连攻击中彻底裂开,那张线条柔和的人脸终究不是长在人身上,神色和善端庄时尚且令人心底生寒,这一变脸就更加诡异可怖。
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神慧冷眼看向垂头不语的红药,表情扭曲、语调狂热飞扬,俗物怎知飞龙志向!这世间,唯有武安堪配
不要把我与你相提并论,你还不配。红药抬头,目光沉静。
神慧惊诧地看着没有一丝动摇的红药。
千年前,那些忠臣名将是你所杀,我的十万部下亦是你所杀你是刽子手,与我何干?我征战沙场护国安民,以伤以血换得功德,又与你何干?
没了挡雷白骨,又将主意打回我身上,以为我会因为你的几句话便心生魔障,自散功德,自觉与你同流合污同扛天雷?
看着神慧在大雨中诡异莫测的脸色,红药摇头轻叹:神慧,许是上次我未有防备使得你一击即中,让你对我有了什么误解也罢,今日便让你知,武安之名,乃是一刀一命以血肉浇筑,并非如你一般欺世盗名。
说罢,红药横刀跃起,在闪电惊雷中长刀带起流星拖尾一般金光,对准神慧人脸直劈而下!
两人合抱粗的电光随着红药动作接连不断密密麻麻落下,神慧庞大的身躯根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在电光雷光中嘶嚎翻滚。
就在红药刀刃即将落在神慧脸上时,它突然甩尾裹上铜环大刀,大刀刀刃何其锋利,几乎是在肉尾挨上刀刃的瞬间,大刀便切陷进肉里,转眼便可削断蚯蚓尾!
飘在半空操纵勾魂索结网囚困蚯蚓身的李吴却突然看见在雷电中痛苦哀嚎的神慧脸上悄悄露出一丝诡异笑意,李吴心头一抖想也不想便下意识大声提醒:小心有诈!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红药手中铜环大刀在李吴出声那刻便瞬间化雾,与铜环大刀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原本如臃肿肉山一样的神慧李吴辛辛苦苦一边逼逼一边悄摸结下的勾魂索阵结了个寂寞神慧庞大肉身转瞬消散,勾魂索在充满暴雨的空气中徒劳且迷茫的旋转摇摆,如同河中随着波涛晃荡的水草。
李吴目瞪口呆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黑色长毛,缓缓开口:淦,这算什么?断鬃毛逃生?
凌空急退的红药一个翻身稳稳立在滩涂巨石上,浓雾如黑色火焰在他身上跳跃缠绕,雨水在离他身体几尺远便被黑焰化作水雾蒸腾驱散,滴水不沾的红药伸手抓住一根在漂浮在空中的灰黑色鬃毛,定睛一看,果然是眼熟之物。
神慧背上那一线长毛根本不是鬃毛,而是一根根长着细小人脸的蚯蚓!
而且这些两头人脸蚯蚓的五官越发清晰,上回红药逮住的那条还只是勉强能辨出五官,而如今这漫天飞舞的两头蚯蚓,却是清清楚楚的长着神慧那张宝相端庄的慈悲脸!
是神慧分身?还是转移视线的烟雾弹?
红药眸光流转,身上黑雾如地狱之火,焚净所有试图接近红药的人脸蚯蚓。
遭了!天上雷劫将散!李吴惊声高呼,神慧这是自散修为想要放弃渡劫化龙!
红药抬头看着头顶已有消散之势的雷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真是条聪明的蚯蚓可惜,不该惹上我。
话音一落,红药便在李吴惊恐的目光中纵身跳入水流湍急的河流,素白手指成爪插入水中,然后几乎是在没有任何借力的情况下凌空翻身,再度稳稳落在河滩巨石。而他手中,一条有成人手臂粗、将近两米长的蚯蚓正用力挣扎翻滚,除了人脸,它的后半段尾巴上,赫然有一道几乎要截断蚯蚓身体连接的刀伤。
这蚯蚓是神慧无误。
见此情景,李吴不禁感慨:不愧是搞亡了两个朝代的蚯蚓,对人狠,对自己也狠,千年修为说散就散啧啧啧,也算是个人物。
手中人脸蚯蚓还在拼命嘶吼挣扎,只是那人脸似乎已成摆设,眼睛与耳朵都已退化成细细薄薄肉膜,嘶吼大张的嘴巴里也没了牙齿只剩蠕动肉芽。
就在那欲断不断的蚯蚓尾巴即将缠上红药手臂、砸到红药脸颊时,红药慢悠悠地抖了抖手腕,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拎着蚯蚓头用力将它砸向巨石,两米长的蚯蚓如同长鞭一般不由自主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的一声砸在坚硬的石头上,一下又一下、一下复一下暴雨也掩盖不了蚯蚓长鞭抽在巨石上的、很有节奏的噼里啪啦声
旁观的李吴嘴角轻抽,敬畏地往后退了半步。
喂喂!再砸下去神慧尾巴都要被甩断了!真是干得漂亮!解气!
在手中蚯蚓有气进无气出变得软踏踏后,红药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抬脚踩住神慧已经无力扭动翻滚的身躯,他漂亮的手指因为用力几乎已经陷进蚯蚓满是环形褶皱的身体里,有黑红混浊的粘稠血液顺着他素白手掌缓缓滴落。
红药低头,柔声道:拜你所赐,我如今已不是人类,你的蚯蚓毒也可省省,好歹让自己在最后时刻好过一些。
这漫天携带蚯蚓毒的人面蚯蚓若是散入森林、毒素顺着河流传播开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麻烦。
红药的话刚说完,漫天飞舞的人脸蚯蚓便化烟涌入被踩在红药脚下的蚯蚓身体里,为它续了一口气。
眼见这事儿即将尘埃落定,李吴连忙拖着勾魂索凑到红药身边,笑嘻嘻地问:红药你打算如何处理这蚯蚓啊?
红药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吴:你有何高见?
李吴熟练地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这蚯蚓精千年来屡次挑衅我地府阴司,着实可恨!实不相瞒,我已在地狱最底层,为它架好一锅沸了百年的油锅,不知红老板可否行个方便
一条蚯蚓而已,有何不便?不过红药突然粲然一笑,声音幽幽,既然是有求于人,阴君大人也该以真面目示人,以示诚意才对。
话题急转直下,李吴声音僵硬又结巴,还在试图垂死挣扎:什什么真面目?我我我
红药一边把似乎有些缓过神来的神慧摁在石头上摩擦,一边慢悠悠地道:李吴不会叫我红药。
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今日脱口而出了多少声红药后,李吴脸色一青。
红药看着眼前人变了脸色,眸中笑意愈深,继续道:李吴也不会叫施嘉文嘉文,两个小姑娘玩的好,平常都是互叫昵称以示亲近。
李吴脸色越发青白。
红药:最重要的是,因为我与阿慈的关系,向来十分会察言观色的李吴从不会试图干预我的决定。而你,因为阿慈身体的缘故,关心则乱。
李吴苦笑,千年来的习惯岂是一朝可改。
在你眼里,我还真是破绽百出啊!
还好,也就能列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点来除了方冲,其他人心里估计也都有数,不过殷悲,红药目光复杂地上下打量了眼前人一番,你不以真面目与我们相见,装成人小姑娘做什么?千年未见,无颜见故人?我和阿慈又不会嫌弃你。
殷悲一撩头发,朝红药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恢复原声的清朗嗓音压得又细又低,将矫揉造作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只有透过美艳皮囊,看到里面这个珍贵纯洁灵魂的人,才有资格与本阴君坦~诚~相~见~
红药冷漠脸三连拒绝:不用,不必,就这样吧。
还有,蚯蚓可以给你,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殷悲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红药你什么时候掉钱眼里了?你还是那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武安大将军吗?
早不是了,我现在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能赚则赚。红药勾唇一笑,声音轻快,老婆本不好攒,还望阴君大人多多理解~
殷悲震惊了:老婆本?你你你
啊!终于到了!胳膊都要断了欸老板你慢点!雨天路滑!方冲由远及近的粗犷嗓音打断了殷悲的震惊,回头一看,一艘精致的彩色长舟停在森林与河滩边缘,裴慈船桨都没来得及放便跳下小舟朝红药跑来。
红药看见裴慈,脸上下意识露出明媚笑容,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被红药踩在脚下的蚯蚓猛的一甩尾,那段险些被铜环大刀横切、在石块上被砸了几十下都没断的尾巴朝裴慈急掠而去!
蚯蚓分段可再生!
朝裴慈冲去的那截蚯蚓断尾几乎是在瞬间便长成了一条完整的蚯蚓,上面还有神慧扭曲到狰狞的脸!
红药身上黑雾、李吴手中勾魂索几乎同时朝神慧追去,但来不及,还差一点!
就在神慧狞笑着即将扑到裴慈脸上时,裴慈手中长长的船桨顺势一转一挡啪!
两米多长的肉蚯蚓十分有弹性的被拍进了正神色惊慌地往前冲、试图赶上前救驾的方冲手里举着的陶缸里。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静止。
然后下一秒,兵荒马乱。
我艹!我艹!我艹!这什么?这蚯蚓精!啊啊啊它在往外爬啊啊啊!救命!救命!红老板救命!
施嘉文跟着跳脚:别丢!不准丢!好不容易逮到的!跑了怎么办!稳住!稳住!稳住啊!
方冲手臂伸得笔直,一边跳脚一边大幅度狂抖,把好不容易探头出陶缸的蚯蚓又给抖了回去:啊啊啊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它在扭它在扭!它还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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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味香烛店——闻一二(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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