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云城势力重新划分,更有多家商铺的大老板接到掌柜、管事的通知,陆续赶到,称兄道弟,应酬往来,划分朋党,一时城中倾颓尽去,气氛热闹无比。
客栈酒楼均是爆满,许多晚到的商人也学着狄人随地结庐驻扎,原本还算宽敞的路面一时连车马都通行困难。沐扶苍和李敬鑫站在酒楼上层,一起眺望着涌动人群,言笑晏晏,仿佛已是多年好友。
秦烽在城主的推动下成为屠兽帮新任帮主,程万里积威甚久,跟随他的商户依然众多,沐扶苍在外力推动下,堪堪与他们打平,三方间显然又将是一场暗流汹涌。
有人一朝得势,志气昂扬,便有人倾家荡产,愤郁如狂。
简陋的泥墙屋内传来一阵噼啪碎裂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响亮,疾风骤雨似好一阵才停息下来。
“不是你家的东西,你摔得倒痛快!走前,记得赔钱,啊,忘了你现在是条流浪狗,底裤都要靠借。”土狼冷嘲热讽,他才从京城逃出来,没快活两天就卷入末云城的是是非非,继续躲藏逃命的生活,心里好一股闷气,如果不是畏于主人,他早打杀了这只会坏事的蠢材,再去松子院宰了沐扶苍给自己出气。
毛熊以手作刀,在门口削木块练习掌力,全然不理会扑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杨明。凶兽本质慕强,杨明所擅长的生意之术远不如沐扶苍,现在又丢了五色商行在末云城的全部基业,他们已不再将他视为同伴。
豺狗打断了土狼的嘲讽,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和沐扶苍在末云城没见过几面吧,这么记恨,有前仇?几乎同时来到末云城……你来此也是为她?”
土狼一下停嘴不语,豺狗捧着一把瓜子,兴致勃勃地自言自语道:“沐扶苍身份不高不低,恰好是你能勉强够到的位置,但她看似处女,你没能得手啊。除了京城那帮娇小姐,听说还有九重夜、南平王世子与沐扶苍有纠葛,但你既没弄到她,唔,你被赶出京城犯的是与她有关的其他人或事。你肯定坏在色字头上……”
豺狗愉快地捏碎瓜子,一个个丢在嘴里:“你和九重夜抢沐扶苍,还是你和她抢九重夜?”
土狼额头上青筋爆起,手按在刀把上随时要抽刀砍碎豺狗喂狗。
豺狗估量一下自己与土狼的距离,显然不够他搭弓射箭的时间,改口道:“哈哈哈,我乱说的,近年与色有关的滔天大罪,那得算京城韩御史参加选秀的女儿失贞啊,这是你干的?”
“选秀?她本来定好是太子妃了!”土狼收起刀,无不得意地纠正道。韩觅萱虽然不过中人之姿,但抢了太子的头啖汤,实在是一大快事。
豺狗掰着瓜子,笑眯眯地暗想:“他先前激动得快成疯狼了,我是猜准了!据说九重夜美貌更胜女子,或许两者皆有可能……京城真会玩,乡下比不得。”
“沐扶苍的头先寄存在她脖子上,我早晚叫她死得尸体都找不到!”土狼凶狠道:“还有程万里、郝大仁、洪小子这帮杂碎,我全要报复回来!末云城,哼,主人就贪这点钱,要是他放手不管,我就将整个城掀起来,叫他们一个都不得活!”
在凶兽说出沐扶苍这个名字时,地上痛哭的杨明突然没了声气,待土狼发狠说要报复整个末云城,他握紧了拳头,手臂上被之前商户打手殴打造成的伤口迸裂,埋在尘埃里的脸表情狰狞,枯涩的嘴唇无声地呓语着:“报复他们,末云城,叫他们一个都不得活!不得活!”
凶兽们和杨明先失了屠兽帮,后末云城动荡,五色商行在众叛亲离的境遇中毁于对手挟势逼压,“主人”多年经营一朝尽散,他们不敢再私自行动,缩在凶兽的秘密据点内等候京城的命令。
姚三春后背上的五层衣衫皆被冷汗打湿了,一滴汗挂在鼻尖,将落未落,甚是恼人,他也不敢擦拭,低头垂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恨不得把自己静成一件死物。
主人将末云城来的信件翻来覆去连看了几遍,才放下信纸,向惨淡如死人般的姚三春交代道:“末云城的事我尽知了,你去叫杨明回来吧,末云城他不能留了,西北将定,百废待兴,那里有他的用途。”
姚三春听主人语气尚可,也不提责罚之事,将悬着的心略微放了放,壮着胆子问道:“顾将军没有彻底打退狄族联军呢,小人现在就要准备西北的生意?”
“战场上有他在,输不了。末云城先放一放,日后再用其他人的名义控制。”
姚三春忖度道:“其他人?他心里已预备好人选了吧,看来以后的末云城与我们五色无关。”
姚三春立在原地想事,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为难的神色,主人淡淡道:“有话直言。”
姚三春连忙行礼道:“您算无遗策,小人无可质疑,只是……只是怕杨明过不去这道坎,毕竟末云城是……”
姚三春看见主人皱起眉头,吓得连忙改口:“是小人调教无方,使末云城的生意轻易陷了,小人马上叫杨明回来,和他一起去西北做准备,若是再失手,小人愿拿命赎罪!”
杨明只敬主人,但名义上是姚三春的手下,他犯了错,姚三春就得担下责任,但是当姚三春回到姚家时,身上紧张忐忑的神态一扫而空,安坐在书房,招来姚闵谈话。
姚闵冲进书房,把门咣当一关,急急问道:“爹,他有没有为难你?”
“他扩展势力,急需用钱,只要咱们还有用途,他就舍不得伤我。”
“杨明呢,这算他捅的篓子,爹明明写信警告过他沐扶苍厉害,他还是尽出昏招,咱五色赔惨了!”
“他要杨明调去西北,末云城的摊子会派给别人,以后和五色没关系喽。”
姚闵有些舍不得末云城这条进出关塞的路子,但转头一想,又欢喜道:“也好,末云城看着生意旺,但赚来的钱全都直接上交,咱们摸都摸不到,还要白赔出人手人情,断了末云城的路,倒是省了咱们的事。杨明这狗贼,一心向着他主子,完全忘了他原是五色出来的伙计。”
“杨明本就是他插进五色的棋子,自然只听他的吩咐。”姚三春阴恻恻地一笑:“他们都忘了,五色,是姚家的五色!”
姚闵留在书房,提笔草拟发给杨明的信件,姚三春站在他背后,指点道:“行文需更简洁些,再将这句‘速离’去了,改成舍弃。”
姚闵不解其意,依言写好,交给心腹送去末云城。
送信人见到杨明时吓了一跳,暗道一两个月不见,怎么杨老板将自己弄得不人不鬼?等看见杨明当着他面哆嗦着手拔开竹筒塞子,展开信纸,读着读着失声大哭,送信人忍不住后退一步,心惊道:“哎呦,他疯了!”
杨明满眼只看见“舍弃”俩字:“舍弃末云城,另行安排?舍弃,主人虽然不曾骂我,却将末云城舍弃了,他是不原谅我!我,我毁了主人的心血,罪无可恕!”
杨明拿着信纸抖了半天,突然奇异地定下,昏沉的眼神中闪出冷静的疯狂:“既然主人舍弃了末云城,那我就毁了这里,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主人的东西,你们休想拿到!”
沐扶苍纳闷道:“元尔木早已带人离开了?”
碧珠连连点头:“对,对!早在李敬鑫遭遇劫匪的几日前,就有人看到疑似元尔木的高个子带队伍一路离开了末云城,朝西飞驰。老庙买来的消息,肯定可信。”
“老庙的消息真广啊,连末云城都有他们的人。小姐,你之前是不是和他们买的消息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沐扶苍放下毛笔,托腮沉思道:“我本以为是元尔木的人抢劫了李敬鑫呢。劫匪来去如风,进退周密有度,又敢在末云城边上抢狄族第一富商,想来只有狄人敢做……不,一定是他!队伍可以折返,元尔木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行踪,他的离开只是障眼法。”
“元尔木两次现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左右和我们无关,管不了许多。小姐,新蒸的羊肉馒头,快来吃呀,等明天我给你做野茴香羊肉,再撒上番椒,我新配的秘方,真是美味呢。”
沐扶苍咬着包子,遗憾地想自己终究是离战场、官场太远了,缺乏经验,很多事能感觉到有异常,却研究不出其中的门道。
心里有事,沐扶苍不知不觉把宵夜吃多了,捂着肚子在院子里散步到半夜,第二天困乏未消,睡得朦朦胧胧时,翠榴进屋将她与碧珠摇醒了:“小姐,小姐?外面有些乱,好像出事了!”
碧珠从被子里爬出来,抱怨道:“凶兽又杀人了?还是秦烽过来踢场子?”
“都不是,是城外乱了。”翠榴恐惧道:“凌掌柜过来告知,日头刚升起时,有人在城外五六十里外处远远地发现了一支军队,好像是狄族人,正朝末云城的方向赶来。”
一百三十四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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