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或许会掉馅饼,但沐扶苍从不指望它砸在自己头上。
沐扶苍没心思再挨个店铺亲自审查,叫凌祥去筛选可能有问题的货物与客人,自己带着钟一来到双耳赌场。
沐扶苍与笑眯眯的许老板已经熟络,不多做客套试探,开门见山地问道:“扶苍有急事相询,您可知城里三四日前有谁家丢了贵重些的东西?”
许老板笑道:“末云城无时无刻不在丢东西、得东西,不知小姐问的是哪种东西?如果是窃贼作案,没了金银珠宝,那沐小姐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沐扶苍想老庙真是神通广大,沐家乔装的“贼人”行窃以诬陷杨家,老庙置身事外居然窥破了其中玄机,汗颜道:“确实是金银珠宝,一套西域工艺的金瓶,但我当真不知它的来历。”
许老板打开桌子下的小抽屉,借着夜明珠散发的光亮,翻阅里面的账簿:“几日来没有失窃金瓶的消息,不过许某记得春荣商行的金老板有一套金瓶子,他的父亲当年慧眼识金,将瓶子从破烂里捡出来,以它做本钱发展出春荣,因此金家将它们当宝贝看待,认为是财神赐下的福气,只怕金家的孩子在金老板心里都没瓶子珍贵。”
“可是五只金瓶?”
“是,上面镂着葡萄桂叶纹路。”
许老板的形容与手中的瓶子对得上号,来历背景也符合她的猜想,沐扶苍心里有了底,便要告辞离去,处理瓶子带来的问题。
许老板喊住她:“沐小姐,且慢!我另有一笔生意与您商量。”
碧珠和翠榴坐着马车回到松子院探望紫山,顺口把发现瓶子的事情告诉了她。紫山久经险恶,心肠还黑,等沐扶苍来到后,向怀揣心事,沉思不语的沐扶苍出主意道:“哼,没甚难猜的,不过是他们从金家偷来瓶子,糊上泥巴,想方设法送进沐家,再找个由头通知金老板,让他抓个‘人赃俱获’,把咱沐家打成贼窝,就算最后证据不足,不能一棍子打死小姐,也会叫商会盟产生质疑,疏远小姐。”
“咱们现在与程万里、杨明别着劲儿,多半是他们中某人的算计,我看啊,不如将计就计,叫钟一他们潜入程家,把瓶子藏进去,到时闹起来,我们就拖上程家,非要两家一起搜查,等瓶子从程家起出时,程万里表情一定好看!”
碧珠迟疑道:“小姐虽然和程万里暗中争权,但程万里一直没对沐家使过坏,我觉得是杨明的阴谋,他和凶兽是同党呢,盗出个瓶子轻而易举,咱们把瓶子藏进杨家吧。”
“程万里脸皮上豁达,谁知道他心怎么想?再说了,他没害咱们,咱们就不能害他吗?杨明有凶兽这个把柄,程万里就用瓶子收拾好了。”
碧珠狠不下心,求助地摇摇沐扶苍:“小姐!”
沐扶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是在讨论瓶子藏哪吗?就放杨家吧。”
紫山躺回床上,气道:“好,你们是好人,就我坏心肠。”
紫山背过身念叨了几句,又摸出一个小纸包丢给沐扶苍:“小心点,别误食了,里面包的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是用量要大些才管用,小姐最好放浓茶或酒里。”
沐扶苍收起纸包,默默吃完饭,天刚黑就上床休息,惯例的念书写字功课都没做,碧珠打量她要杀死自己救下、也救下过自己的“朋友”,心里难受,便不打扰她,吹了灯,抱着被子悄悄在外间睡下了。碧珠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里面小姐翻来覆去的声音。
拓律宽对沐扶苍生起念想后,越看沐扶苍越觉得她可爱,连沐扶苍呵斥手下,算计对手时酷烈刚硬的架势都爱上了,只觉得软绵绵的大雍出现这般锋芒毕露的少女简直是奇迹,而这奇迹又叫他有幸遇见,完全是天神做媒。
拓律宽对沐扶苍献了几番殷勤后,把本就心怀芥蒂的沐扶苍惹毛了,在第八次丢掉拓律宽送来的花束时,她忍无可忍地砸了手中的算盘。
碧珠心惊胆战地捡着落了一地的算盘珠,心想这萧阔究竟什么来历,能让城府颇深的小姐忍受不了?
直到多年后,事情了结,谜团解开,碧珠才知道这日的沐扶苍其实是在为顾行贞发怒。
“已经是第四天了,他们还不行动?就为了他们栽赃得方便,咱们干巴巴凑合在乱七八糟的偏房里。”碧珠又点燃一根蜡烛,端到沐扶苍的书桌上:“小姐,写完这篇就睡吧,熬坏了眼睛可不好。”
沐扶苍将笔放在笔架上,侧耳听窗外的声音:“听,他们有动作了。”
轻微的嘈杂声由远及近,再慢慢远去。
碧珠趁机收了沐扶苍的文具:“明日有事忙了,小姐早些休息吧!”
“背完一页我就歇息。”沐扶苍捧起经书,忽然无头无尾地问了一句:“我们来此是为何事,读书又为何事?”
碧珠涮洗着毛笔,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们来做生意呀,等着名气出来了,人手够了,再想方设法打探狄族情报,报答顾将军。读书,自然是为了博个功名,有了尊贵些的身份,才活得轻松、办事容易。小姐早早就给自己定下了任务,为什么会不停思虑这个问题?”
沐扶苍合上书本,敛眉低语:“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啊。以前浑浑噩噩走到结局,当了半辈子愚物。如今从头再来,总想将自己看清,将一切掌控住,不至于抱憾而终。”
碧珠以为沐扶苍是指老爷夫人离去后,她开始遭遇种种不公与坎坷,与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截然不同,劝慰道:“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怕整个大雍都没有几个女子比小姐有抱负有才智,你不要总是自己为难自己,。”
“为难自己吗?”她只是思考吃喝挣钱斗心眼以外的事情吧:“碧珠,你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将来的生活会是怎样吗?”
碧珠不假思索道:“我当然要一辈子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去哪,小姐做什么,我做什么!如果痴心妄想一下,那,九公子能娶我就再好不过,人生圆满!”
沐扶苍笑道:“碧珠,谢谢你,可是,不要把自己完全寄托给另外一个人或事,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你……”
沐扶苍正说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火花,穿过迷雾,击中了她不安的源头。
“小姐?”
“我无事,睡觉吧。”
她刚刚领悟了什么?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难题,又是什么?
金老板已等不到天亮,请出程万里与平时交情深厚的老板,加上被吵醒来凑热闹的杨明,一大队人打着火把,浩浩荡荡来到松子院,砸开沐家的大门。
“各位半夜前来,有何急事?”沐扶苍早有准备,很快整理好仪容,出现在来意不善的客人面前。
程万里拦住欲要破口大骂的金老板,抱拳行礼道:“沐小姐,不好意思啊,几日前金兄弟丢了家中至宝,一直暗中查找,就在两个时辰前,巡逻队撞见一伙窃贼……”
沐扶苍截断程万里的话:“哦?窃贼审讯后说我是他们的主人,所以大家赶来抓我?”
“窃贼倒没捕到,但是动手前有家丁听见他们说,”程万里回头看了怒发冲冠的金老板一眼:“‘金家一票就赚够了,咱们可以歇歇腿,寻妓子痛快痛快’。”
金老板没了财神罐子后,五脏如焚,七窍生烟,脑子早烧糊涂了,失礼地推开试图讲明事实的程万里,指着沐扶苍鼻子骂道:“少给老子唱戏!巡逻队清清楚楚看着那帮狗娘养的往你家跑!你快把我的东西交出来!”
类似情景在商会盟的大堂内发生过,只是被指责的“犯人”是杨明。除了面带冷笑的杨明和怒火中烧的金老板,其余人皆觉得事有蹊跷,拉开金老板,满口劝道:“金兄莫急,月前沐家也被偷过呢!或许只是窃贼慌不择路,逃跑的方向正对着沐家院子。”
“少扯淡!跑哪不好跑她家!”金老板推搡开劝架的人,扯着程万里道:“程兄,你得给我做主啊,多少双眼睛看着小贼在此地消失了!她要是敢说自己清白,那就叫她敞开院子给大伙搜搜,没有,我磕头赔罪,搜出来,我,我要她的命!”
搜家这事,官府都不敢对大户随便施用,何况一群和沐扶苍一个地位的商户?得亏金老板开得了口。
大家七嘴八舌又想安抚金老板,又向沐扶苍赔罪,却听杨明凉凉道:“搜家?好主意。搜一搜,有就不说了,没有的话,却能证明清白,省得像我一般,被人泼了一身干不了的脏水。”
“杨老弟,可别这么说,没人怀疑你。”
“是啊,大家当时就是凑一起想查查小贼的来路,你看,我们谁也没认定你和贼人有勾结。”
众人又分出力气和杨明掰扯,场面乱成一团。
“等等!”沐扶苍提高音量,沉着脸,发狠道:“搜家?好啊!”
杨明本来想狠狠闹将起来,逼得沐扶苍敞开门让大家搜查,结果气急的金老板抢先提出搜家的要求,沐扶苍出乎意料的受不起激,三言两句就答应了!他脸上恶意的笑容越露越大,几乎笑出声。
“但是,我有两个要求。一是,我不要金老板磕头赔罪,请你写个文书,如果我院里没有小贼,你须得把随城最好的一家店铺送给我。”
随城是衮州最大的城市,州牧就住在那里,沐扶苍要的又是金老板在此最好的商铺,胃口实在不小,但是与搜家之耻相比,她的要求似乎反而太轻。
金老板涨红脸,权衡许久,咬牙道:“好,笔拿来,我答应!如果有,你也得把万宝在……末云城所有的店铺给我!”他原本要沐扶苍在京城的财产,但是想到沐扶苍与京城高官颇有渊源,他拿到也吞不下,中途改了口。
“二嘛,”沐扶苍慢悠悠收起金老板和她立下的字据,突然长眉一扬,怒指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杨明:“我也要搜搜杨家!”
“如果被怀疑就要搜家自证,那杨老板嫌疑最重,他家也需搜一搜!”
“我要是主使,小贼往我家逃,岂不是自曝身份?今晚一切,分明是有意栽赃!倒是杨老板家的贼,可是光天化日下被城主守卫逼出来的。杨老板,你敢不敢也来场搜家的好主意,查完后,身上的脏水不就干了吗?”
金老板签完字据后,头脑冷静不少,心道:“不错,最开始有嫌疑的就是杨明,而且我又没请他,自己披衣服跟过来,又推波助澜叫我查沐扶苍的家,压根没安好心。”
金老板疑虑丛生,想自己得罪狠了沐家,也不差再得罪下五色商行,粗声道:“对!杨老板,你敢不敢叫我们查查你家?查不出来,我也赔你一家店铺!”
杨明的笑容顿时凝结住。
一百二十四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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