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苍与掌柜们商谈过后,急匆匆将他们借机请出京城,碧珠困惑道:“小姐,我们不该多留他们几天吗,将目前的生意全部整理出来,而且还没和他们联络感情呢?”
“我倒是想,可惜算时间,沐氏的人就要来了。现在万宝情势不稳,我只能逞强,绝不能在手下人面前示弱。”
沐氏当年欺负沐宵孤弱,竟将身为长房嫡子的他逼出家族,长房的土地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沐氏在沐宵发迹后曾厚着脸皮上门认亲,给沐宵和梁四方戏耍一通后赶出大门,再不敢凑近讨打。
现在沐家惨剧传到豫州沐氏人的耳中,族长沐行顿时察觉发财的机会又来了!他召集在几房里当家作主的男子,凑出路费,一行人直奔京城要钱要人去了。
梁府这里,梁鸣扬继续忽略妹妹的女儿,梁刘氏一心扑在儿女身上,不知道沐扶苍已经收拢回沐家的人手,还即将带来新的麻烦。她既恨儿子痴恋商女,又怜惜女儿在沐扶苍面前抬不起头,在自己家里竟要处处躲着外人。
梁刘氏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沐扶苍身上,全然不管沐扶苍本身无辜得很。她心里想了千万种整治沐扶苍的方法,但是碍着贺夫人,一种也不敢往沐扶苍身上招呼。
正恨着恼着,梅香慌慌张张进屋,说府外来了一伙粗俗平民,,自称是沐氏族人,要梁府把沐扶苍交出来。
梁刘氏不假思索道:“来得好!快叫他们把人带走!”
梅香春兰没有动,小丫鬟菊丛觉得这是讨好夫人的机会,放下手中果盘,开心道:“就是,她原不配在府里住着,奴婢这就去把她骂走!”
“回来!谁叫你赶她的。”梁刘氏更生气,眉黛画得细黑的双眉高高挑起,越发显得戾气十足,菊丛双腿一软,慌忙跪倒:“奴婢错了,奴婢……”
菊丛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明明就是夫人喊着要沐扶苍走。梅香嘲弄地对菊丛一笑,和梁夫人行礼:“梅香去找表小姐好好说道说道,教她知道夫人为了保她可是费了心思的,做人需懂得知恩。”
梁夫人已经在沐扶苍身上花了钱,哪里真舍得让沐氏带走她,那岂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
沐扶苍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天真无知,梁刘氏只要是和她沾了边的事都变得烦心非常。梁刘氏打定主意要借助沐氏,叫外甥女认清楚,她现在只是梁家的一只小猫崽,命可不在自己身上。
先晾着沐氏的事,梁刘氏要等沐扶苍掉着眼泪跪着求她时再出手。
正得意洋洋地商量着如何恩威并施使沐扶苍从此乖巧顺从,梁鸣扬的丫鬟过来送话:“夫人,老爷说沐氏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老爷自会去解决,还请夫人近日多多关照一下表小姐,别叫表小姐被沐氏欺负去。”
梁刘氏想不到是自己的丈夫拆台,登时气血上涌,恼红了脸:“你说什么?老爷怎么管上她的事?”
“回夫人,沐氏的人刚到门口,表小姐就去求见老爷了。”
沐扶苍停留在梁府,主要目的确实是为了摆脱沐氏的骚扰。梁夫人欺软怕硬惯会窝里横,又与她结下仇,沐扶苍何必与自己过不去,非求着梁刘氏出面?她绕开舅母,直接面见梁府真正的主人——梁鸣扬。
梁鸣扬端坐在太师椅上,即使在自己家中,天气又炎热逼人,他的发式衣冠依然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坐姿挺拔,目光炯炯,堪称仪容楷模。
他对面的沐扶苍,衣饰淡雅,神情恬静而无懦弱畏惧之态,之前说服自己出手相助时不见慌乱,现在得到他允诺,又没有狂喜失礼,这份从容冷静,比之高官家眷也不逞多让,让重视仪态的梁鸣扬十分满意。
可是,梁鸣扬回想到沐扶苍刚刚言语之犀利清楚,继而念及她几日前进府时用的小伎俩,活脱脱是自己妹妹年轻时的样子。梁鸣扬忍不住皱起眉头,教育道:“女子以柔顺贞德为贵,讲究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你不可有轻薄之举,不可逞强斗勇。类似今日之事,自有长辈打理,你不许再图口舌之快!自去房中抄写女诫修身养性吧。”
沐扶苍浅浅一笑:“舅父教训得是,只是怕沐氏之人胡搅蛮缠,造谣生事,还请让扶苍前去解释清楚,免得无知民众听信谣言,玷污了梁府名声。”
梁鸣扬听到前半句时脸色一沉,等沐扶苍提到梁府名声,神情又是一变:“嗯,你说得不错,女儿家名誉为重,快随胡管家去吧。”
梁府门前吵吵嚷嚷,沐氏的九个壮年男子和梁府家丁拉扯推搡,头发花白的族长沐行抱着门柱鬼哭狼嚎,丑态毕现。周围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看热闹的路人,个个兴致高昂。
家丁知道自家老爷的脾气,围观者越多,他们越焦急,手下更加不知轻重。沐行则来了劲儿,蜥蜴般四肢盘在柱子上,嚎叫道:“官老爷抢人啦!抢人啦!不要脸的抢我侄孙女啦!没有王法啦!”声如夜鸮凄啸,爪划钢板,也不怕劈了嗓子。
“王法,你要哪条王法?”梁府门再开,一个绝色少女在管家和仆人的簇拥下缓步迈出,路人窃窃私语:“这就是沐家小姐了,果然漂亮。”
“侄女,好侄女,快和爷爷回家。”沐行松开柱子,腆着脸要上来拉沐扶苍,被仆人拦下。
“我父亲是万宝沐宵,外祖父是翰林梁家的,你是谁的爷爷?”
“你这死丫头,怎么敢不认祖宗!我是沐行,你二爷爷!走,回豫州去!”
周围人看得热闹,议论道:“不错,都是姓沐的,现在父母没了,她可不是该回族亲那里?”
沐扶苍正容道:“二爷爷?那大爷爷是谁,可是我嫡亲爷爷?沐家的长房,曾经的族长?”
“对对,当然是你……”沐行话出一半,醒悟到不对,赶忙闭嘴,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爷爷既是长房,我父亲更是长房嫡子,合该是现在族长,沐家正统,你们缘何将在爷爷去后将他赶出沐氏?”沐扶苍提高音量:“只为了瓜分长房的田地与那两间屋子?!”
“可怜我父身带重孝,又被所谓族亲逼迫着强行抹去族谱上的名字,竟成了无家之人。父亲之仇,我身为人女,岂能不报?”沐扶苍微微颦眉,以手捧心,大有细风扶柳之态,围观者都升起怜惜之意,换过寻常布衣的贺家侍卫藏在人群里,带头起哄道:“父亲之仇,该报,该报!”
沐行看风头变化,着急吼道:“不是,当年是你爹自个走的!你快跟我回家!”
“我父亲因为几亩田地被赶出宗族,早已划分出沐氏。现在你们又图我的家产要强行捉去我,不知我年幼孤苦,落到你们手里是什么下场?”
“沐氏的人好不要脸!”“沐小姐不能和他们走!”只看在沐扶苍娇美的模样份上,众人的态度就不禁发生转变,何况她身世可怜,更叫人心生同情。
“反,反了你,姓沐,就是我沐氏的人!走不走!”沐行知道当年的事他们怎么讲也不占理,索性耍起横来,气呼呼地想自己把沐扶苍赚到豫州后一定将这小妮子卖给村头的王二傻当媳妇。沐氏的人也和梁府家丁大打出手,意图冲上去强行拉扯沐扶苍。
“大雍有哪条律法支持次房凌辱长房嫡子?尔等驱逐我父,是为无法;欺压孤女,是为无情;诬陷梁府,是为无义。请众人助我将这群无情无义无法之徒捉到衙门问罪!”
贺府侍卫率先挺身而出,照着沐氏人的脸上就是两拳,围观者情绪带动起来,跟着一拥而上,将他们好一顿痛殴,扭送到了官府衙门。
一伙人浩浩荡荡到了城西衙门,京兆尹早得人汇报,整理仪容端坐高堂之上。
沐氏十人被打得鼻青眼肿,口齿不清,瘫坐在堂下,涕泪口水糊了一地,也亏京兆尹城府深沉,又审多了案件,没有直接露出恶心的表情。
沐扶苍将沐氏恩怨一一道来,沐行呜呜咽咽地要爬去打她,给衙役按住。京兆尹心不在焉地听着,其实他心里认同沐扶苍当重归沐氏,毕竟是个未嫁之女,确实该依附于本姓宗族,但事关梁府,且民愤已起,沐氏的一分不对,现在也变成了十分不对。
总之沐宵既然早早脱离沐氏,那自己判决沐扶苍并非沐氏之人也不是徇私枉法,最多是顾法不顾情。京兆尹权衡利弊,当场下了判决,将沐氏之人以骚扰良家女的罪名,重责二十大板,而沐扶苍与沐氏更无干系,从此沐氏不得已任何理由强行挟持她。
沐扶苍轻叹一口气,知道沐氏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真正威胁。她不再看沐行仇恨的丑陋面孔,意兴阑珊地坐上胡管家特意请来的梁家马车。
沐扶苍看似赢得轻易,实际是她从刚进梁府就开始设计的结果,堪堪靠着民愤和梁鸣扬保全自己。而沐行只凭“我是你二爷爷”就能教京兆尹差点“合乎情理”地将她送归沐氏。
以舅舅梁鸣扬的性格,怕是与母亲完全合不来,加上天生薄凉,她所谓的亲人们,没有一个与她有真正的亲情在。
沐扶苍握紧拳头——莫怪她心狠爱财,只有能真实捏在手里的事物,才是属于她的依仗。
十二亲人如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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