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想,修贵妃怎么能去!
但她赶紧跑进里屋去,看到的却是——
倩丽的身影静静站在床前微微俯身,黑发映衬白玉一样的肌肤,长睫毛之间黑珍珠不时灵动变化,而她青葱纤细柔软的手背正缓缓抚摸罗斐的脸颊!
桑桑下巴都要惊掉了!
她才看见这时的罗斐眼瞳黑雾一样的怨愤和凶狠几乎是接触那个身影瞬间被晒化的灰飞烟灭!她整个人僵硬,几乎是一个颤抖,无神的眼睛抬起来,只有虚弱残留。
“没喝药?”白惊羽忽然开口。
罗斐一愣,沉默一下,涩声轻缓回答:“不想喝。”
白惊羽看桑桑一眼,桑桑会意地呈上药碗。
罗斐眼睛暗了暗,别一眼桑桑,抿抿唇,却没有动作。
白惊羽看她一眼,自然接过来:“桑桑,先下去,本宫与姐姐说话。”
“是。”
……
“闹脾气?”白惊羽眉眼低垂,手中的药碗递到她嘴边,声音低缓安抚:“因为我不让你回去?”
罗斐听着话,整个人颤抖一下,心里发苦,说我回到哪里去呢?我早就没有家了。罗家不要我,无能者无处去。她怔怔压抑地低下头喝一口药,苦涩沿着味蕾化开在整个口腔:“……没有。”
“既没有,就不要做出这样恼人的愁苦吧。”她回道:“笑一笑。”
罗斐就抬头,牵动嘴角微笑。
白惊羽心里叹息。
这个反应哪里是被安慰了呢?她能够让划破罗斐自我保护的屏障而站在她面前,却没法安慰她。
她心底对自己太迁就,欲予欲求,好似就算她亲手把匕首没入她的心脏,再要她笑一笑,她也会的。被苦和痛包裹,也露出微笑。就像那一天她自己说的——罗斐看不得白惊羽皱眉。
因为这皮囊啊。
她想着,便凑上去抹去她嘴角的血迹,脸庞在她眼前放大。
罗斐愕然睁大眼睛,鼻间是女孩的发丝的香气,眼前——是白惊羽那双仿佛星辰汇聚的眼睛,里边流动着恒古的银河。
“叫你留下陪我端午……竟如此困难?”她听见皇贵妃娇莺一般的嗓音从她耳边传来,美人吐气如兰。
“明是你把我要走了……”她半阖双眼,里边波淋淋的水光像是妖精的诱惑,语言愈发低缓而带有一丝沙哑,暧昧让罗斐忽然面红心跳,心脏忽然被那股气吹得有力的搏动:
“怎么像是我强迫了你?”
那绝色佳人倚靠在床沿,鬓发如云,眼波流转,朱唇是暧昧甜腻的蜜糖抹过,似嗔似羞,假面一样精美绝伦的脸庞薄红一片。
她温暖的,柔软的双手捧住罗斐的脸颊,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在她唇角轻轻吻一下,然后放开,久久凝视。
罗斐维持呆呆跪坐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和她对视——什么罗家,什么过去和未来,什么迷惘和哀恸。
烟消云散。
她心脏在鼓动,睁大的眼睛里是白惊羽似羞似怯的影子,苍白的唇角是滚烫的烙印!
“你……你干什么……”她最后狼狈地低下头,以掩藏要破土的汹涌情感。
“不做什么。”白惊羽就知道这个人完全不能抵挡美人计这一出,于是正经下来,药碗递过去:“喝掉吧。”然后不等她多想又接道:“端午这三日,皇上传家宴之前,来我那里住吧。”
果然,一听这话,罗斐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的那点伤心和思绪,又被满满当当的香气和奇怪的悸动从脑海里挤到九霄云外。
“……嗯。”
————
到白惊羽那里,罗斐直接连桑桑都没有带,随意就跟去了。
说是小住三天,其实那里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柜具摆放衣物和吃穿用度一类,一点不差,她的口味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白惊羽不仅是美貌无双,以她的脑子要对什么人体贴,简直无微不至。
她看着那个散发着和自己屋里如出一辙气息的铜兽香炉如此想。
不过倒是有一点——刚来白惊羽就叫上了无数的太医排在门前,一个一个给她诊脉开方,那个阵势严肃的,把罗斐唬得咳嗽都忘记了。
并且奇怪地是看完诊他们就全部出去了,行礼给白惊羽汇报。白惊羽也半点不见外,皱着眉和他们交流沟通,气氛倒是严谨又和谐。
把她这个真正的正主丢在里屋,外边讨论地热闹……这算什么事?罗斐想着,却远远看着白惊羽华服包裹下纤细的背影和一小点侧脸的轮廓……手指放在唇边,眼梢思索……
那是为了她。
她唇角似有似无的勾起来。
……
素体虚弱,查不出任何病状,只是咯血,面色无华,身体绵软无力,受刺激便严重……忽然的消衰,一天比一天苍白,查不出任何病因。
怎么可能呢?白惊羽久久辗转。
轩窗外是一轮巨大的半圆的月,被树干的枝丫影子分割着灰白。
白惊羽觉得她听见了咳嗽声——可是怎么可能呢?
可有什么事情一旦她想不清楚,她就睡不着了。
于是她干脆起身来,没有吵醒侍女,披上斗篷,一个人踩着走廊漏下来细碎的月光,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
罗斐禁闭眼睛,裹着被子,但没又睡。
她一直咳嗽,但没发出声,把沉闷的声响都困在喉咙里。于是她消瘦的肩膀颤抖,紧紧咬住的苍白嘴唇不时漏出殷红的血丝,滴在紧紧抵住的手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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