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褚锐成熟得迅速,又会几次旁敲侧击地问他想没想过那个位置,他随口糊弄一句,褚锐便愿意信他,其实何尝不是褚锐在劝自己相信,因为他潜意识里不希望与褚琰的关系也变得如同仇人起来。
褚琰语气里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慨:看在你这份心的份上,我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褚锐翕动嘴唇:哥
那天对你动手,一是气你鲁莽行事差点送命,二替是靳苏打的,没有将领不心疼自己的兵,表哥不敢责怪你,所以我替他来。
褚锐连忙问: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不恨我吗?
真说不怪说不可能的,却也没到恨的程度,何况他看起来真有悔过的意思,褚琰想了想,往轻里说:还行,你别以怨报德我就谢天谢地了。反正伤不是在你身上就是我身上,在你身上你细皮嫩肉的受不了,在我身上我还能忍,只是让柳岐担心了这么久
褚琰朝窗外看了一眼,他早发现那里有人偷听了,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于是故意大声义正言辞地说:以后别这样莽撞知道吗,再有下次我可不能让我王妃白白担心了。
褚锐没有听出端倪,他眼前被泪水浸湿,连忙低下头盯着褚琰伤处的一片模模糊糊的殷红。
褚锐回想起那一天,他当时虽然懵着,但眼睛看到的事都留在了记忆里。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迎面遇上穷途末路的亡徒、被他们团团包围的紧随其后的陆小将军不要命地带着人闯进了敌人的包围圈,但是更多的人落在了包围圈的外侧。
无数人在他身边死去,鲜血溅在他的身上脸上,矛尖利刃无数次逼近他的喉咙,他在那些瞬间,觉得什么立功争宠、什么皇子尊荣都可以不要了,他只想活。
他还记得褚琰是怎么以千军难当之势射杀敌人,闯进包围圈,他只知道褚琰跟着舅舅练武,却从不知道他竟有这样的真才实干。
更不知道他大哥是愿意拼着性命来救他的。
这些天,他无数次做梦,梦见褚琰还是小太子的时候,摇着刚出生的他的摇篮,说弟弟太丑了,不过你放心,孤会保护你,不让你被其他好看的弟弟欺负的;梦见褚琰灰暗的那些年,每一次他们结着伴去欺负褚琰,褚琰都只逮着褚赫打架,仔细想想,哪怕他傻着,也知道褚锐是他不想伤害的亲弟弟;也梦见褚琰凭着文韬武略君临天下,四海升平,却还是会为他一点小事出头。
等醒来后,褚锐不敢再去想最后的梦,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有人护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想,这样不好吗?
他打小就不喜欢学文章、扎马步,练字一会儿便要哭,母后说他想讨父皇欢心,就必须要做这些,他一边硬着头皮做,一边想着为什么非要受苦受累父皇才会喜欢他?
现在终于有不苦不累的机会了,这不是他儿时一直盼着的吗?
何况论文论武论心智,学了十几年的他甚至比不上才康复一年的大哥,他真能让江山像梦里那样繁华吗?
这些念头始终缠绕在褚锐的脑海里,稍一回想便立刻勾出始末,他情不自禁地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你比我适合
适合什么没有再说,但是褚琰听懂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接着那声嘀咕说下去,褚锐默默跪了一会儿,又问:大哥,你去梁州做什么?
做点生意。
就糊弄我吧。这回他听出是糊弄了。
褚琰笑了下:真是去做生意。
褚锐没有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褚琰:明年年节吧。
褚锐擦干净泪痕,起身,话里似藏着若有若无的深意:我等你回来。
他躬了一身:小弟回去收拾行囊了,大哥好好休息,此去保重。
褚琰朝他颔首:你也保重。
开门的时候,柳岐假装倚在栏杆上到处看风景,褚锐与他招呼了一声,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岐走近屋,关好门,看到褚琰似笑非笑地朝他挑眉,哪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他也不装模作样,直接问:他声音太小,听不清,他都说了什么?
褚琰也丝毫不避他,把对话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柳岐摸摸下巴,问:他说你比他适合,什么意思?难道他打算放弃了?
褚琰摇摇头:不一定,他现在一时愧疚,加上自我怀疑,有这种想法不奇怪,但我们不能指望他一直保持这样的想法。
想了想,又道:不过他回京以后,父皇大概会给他再浇一盆冷水吧。
十天以后,靳苏与褚锐抵京。
靳苏立刻被皇帝单独召见,将证据和褚琰事先写好的亲笔信一同交给了皇帝。
褚锐则被几位大臣邀请,他让允贵一口回绝,把自己关在了庆居宫,谁也不见。
次日朝堂上,文武百官齐列,承兴帝让人将褚赫押上了堂,跪在屏风之后。
梁冶正要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承兴帝就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直接点了靳和的名字。
靳和站出来,将折子呈上:臣状告成国公朱廷四项大罪。
承兴帝道:说来。
靳和走上前来,竟是面朝诸位臣子,而非皇帝:其一,朱廷收买宫女,欲以下毒之计谋害皇后及三皇子。陛下派周统领暗中搜查,终于抓到被收买的宫女,审问之下方得出真相
此事还要从承兴帝的密探从梁州回来的那日说起,他当时刚得知平城郡王背后有南晋奸细教唆,且睿王谋乱也与这奸细有关,一时起了疑心,便叫来褚琰问话,褚琰当时暗示自己的毒可能不是睿王下的,承兴帝便查出褚琰应是在宫里中的毒。
最先查的自然是当初褚琰居住的慈仪宫偏殿,知道皇后会时常派人给褚琰送些东西,有时候是春茗送,有时候春茗离不开皇后身边,便派小厨房里擅长做糕点的一个叫做月芽的三等宫女去送,慈仪宫管洒扫的宫女太监说,这个月芽除了会来送东西,有时候不送东西的时候也会去偏殿,说是见大皇子可怜,想看看他可缺些什么。
宫女太监只当她是心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周统领却立刻起了疑,他按照承兴帝的吩咐,偷偷将一包和那种毒药模样相近的药放进了这宫女的枕头底下,果不其然,那宫女见了这毒药,还以为是幕后主子派人来放的。
褚琰中了睿王下的毒人尽皆知,但真正投毒的人却会立刻联想到自己放的毒药,月芽的主子差人来说躲躲风声管好自己的嘴,此后便再也没人来接触过她,一开始她还提心吊胆,可一段时间以后都没有人来找过她,她便放心下来。
所以月芽再次见了这包毒药,只以为是又要重新下毒了的意思,根本没多想,然后便在下毒之时,被周统领抓了个正着。
这毒自然是下给皇后和褚锐的,并且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年,她也不是顿顿都下,是有间隔的,这样皇后和褚锐就算偶感身体不适,也不会察觉到是中了毒,更不会被御医查出来。
而慈仪宫就是她拿毒的地方,褚琰那里是无人问津之地,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关注,反倒是凤仪宫人多眼杂,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所以由褚琰身边的宫女从幕后主子那里拿药,月芽每次要用药的时候,便从慈仪宫的宫女那里取一点,当天立刻用完,这样就不用担心药放在身边会被发现。
靳和说得没有那么详细,但三言两语勾勒出的事情已经让全场人震惊无比,同样是头一次听说的褚锐更是当场懵了。
众人都知道今天肯定要提成国公安排刺杀的事,成国公一脉都备好了反驳之辞,谁能想到靳和没先从刺杀说起,反倒提起了一场无人知晓的下毒案!而且还是陛下不吭不响地派人查出来的!板上钉钉的事!
很快便有人想到,成国公一个外人,又不能进后宫,怎么可能收买宫女?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那屏风上,但却看不到屏风后面的人,只有褚锐站的角度能瞥见一点那后面的褚赫分明在身子发颤。
靳和又道:其二,朱廷结党营私,联合多位臣子,诬告朝廷重臣,伪造证据,迫害忠良。
当即便有人想到了右相一事,不知情的人心里疑惑,这右相不是都被判决了吗?这个说法又是哪里来的?也是陛下授意的?
知情的人心里则咯噔一声,倘若靳和先说这事,他们还可以辩驳一番,可靳和先说了板上钉钉的下毒一事,成国公已经扣上了谋害皇后皇子的帽子,他们总不能为一个罪人说话,而且那多位臣子里,还指不定就会有他们自己呢。
唯有刑部尚书吕明志语气疑惑:蒙陛下信任,命老臣与大理寺卿一同追查此事,臣抓住了李凭瑞手下门生李崇意,此人亲口招认他的确是南晋奸细,臣也的确从他供出来的联络点找到了李凭瑞的亲笔信。
靳和一点头:吕大人公明严谨,那李崇意是奸细不假,却不知你查到的其他证据,本就是假的。
他忽然看向旁边神色一直淡定的左相,道:吕大人想必还记得,秋猎之时,陛下留左相监政,不出五天,陛下便在行宫得到了李相勾结南晋的消息。
有人心中腹诽:这又能如何,就因为左相刚好在这个时候状告了李凭瑞,而左相又跟成国公是一党,便能说是成国公诬陷李凭瑞了吗?
还有人隐隐想到了某一种可能,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就在这时,皇帝开口了:让他上来吧。
梁冶点了点头,亲自出门传唤,诸位大臣回头观望,不一会儿,竟看见一个人素衣简冠,平稳走来。
在场朝臣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是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吗?不是说已经被判决了吗?现在的这个人,除了脸上气色不好之外,哪里像是受过刑的人?
有人不禁看向吕明志,李相受刑是吕明志亲眼看到的,但现在他也明显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
唯有靳和笑着迎上去:李相受苦了。
李凭瑞借着他的搀扶,慢条斯理地跪下行完礼,才道:为陛下谋事,不算辛苦。
承兴帝道:李卿免礼,你可有话要说?
李凭瑞点了点头,张口便是:臣今日也要状告一人,那便是臣自己,臣要告自己失察之过。
承兴帝摆摆手:朕已免了你的罪,是那忘恩负义的畜生不安好心,何况睿王谋反一事,也是你提醒朕,算是抵了过了 。
这简短的对话已经在每个人心中炸起惊雷,即便善于计谋的人也猜不出这盘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一步开始的。
万里之外,已经启程的赴梁队伍中间的马车里,褚琰躺在铺得软软的垫子上,盖着毛毯,轻描淡写地道来:本来我知道的也不全面,因为不确定父皇愿意让我知道多少,所以没有问过,不过我出发前,请求见李相,父皇应允了。
新晴问:李相把事情都告诉您了?
褚琰点头:其实也是父皇默认让我知道的。还得从六皇叔的事说起,六叔谋反之事败露之前,李相就接到过一封匿名信,提醒他睿王有反意,李相立刻禀报给了父皇,并协助父皇设了圈套,诱睿王暴露。
新晴吃了一惊:这么早的事?
柳岐道:我听我父亲说,睿王谋反败露,是因为父皇收到了一封举报的奏折。
褚琰道:是李相的奏折,却不是匿名,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不想有人将这举报之人追查到底,因为父皇和李相,都想暗中查一查匿名信的来路,不愿大张旗鼓。
查到了吗?
没有。褚琰道,那封信至今来路不明,李相对比了朝堂上所有臣子的字迹,包括已经请辞的、罢免的,还暗访过各家没有官职在身的幕僚,对比过所有在外留下过字的官家子和考生的字迹,却没有一个字迹符合。
柳岐忽然想到什么:为什么是寄给李相?
褚琰暗暗感慨,别看他家王妃平时不愿意想事情动脑子,可其实还是很敏锐的。
李相也正是想到了这个,诚然,他是父皇身边的宠臣,可父皇身边的人不少,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当然,这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但李相不免对周围的事物更警惕仔细了些,所以他发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李崇意有古怪。
新晴回想了一下:李崇意就是那个南晋奸细吧,所以并不是右相指使他,右相也根本不知道他是奸细?
没错。褚琰道,当时李相只是觉得他古怪,却无真凭实据,便没有禀告父皇,而父皇虽然也想知道信的来路,却并未真正在意,父皇那时因为六叔的事,一心想收回各方兵权,他第一个收回的是岳父手里的兵,并不是不信任岳父,而是他知道岳父忠心耿耿,一定会配合他。
柳岐点点头:这个父亲也与我们说过,他当时说陛下并不是对我们家有了忌惮之意,而是让他出来带头做个榜样。
战功累累的壬亭侯都果断交了兵权,何况是某些常年坐镇京师,吃着家族底蕴的世家呢?
京城里势力最大、行事最霸道,最该引皇帝忌惮的世家,正是他成国公府!承兴帝最想收回的,其实是成国公府的兵权。
京城朝堂之上,李凭瑞面对四周质疑的眼神,泰然自若地讲着:诸位还没忘六公主遭绑架那事吧,平城郡王得到的假消息,乃是从京中得来的,不瞒诸位,这假消息,正是从我李府递出去的,因此才叫平城郡王深信不疑。
皇帝拿到密探传回来的消息后,单独召见李凭瑞,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李凭瑞当即请罪,将李崇意的种种不对劲说了一遍诸如临摹他的字帖、会见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人等等。
放在平常,以李凭瑞对他疼如亲子般的宠爱绝不会在意,可一旦起了疑心,便会如鲠在喉。
承兴帝自然是相信李凭瑞的,否则李凭瑞拿到那匿名信,不上交便是了,何苦这么七折八弯地绕着,于是那头周统领在查宫中下毒案的时候,李凭瑞也在查这李崇意的事,果真便查出了李崇意往京城外递信的事,算算时间,那信正是寄往梁州的挑拨之辞!
恐怕诸位都想不到。李凭瑞似笑非笑,就在吕大人搜出来的那个李崇意与人接头的院子附近,同一条巷子里,住着一户人家,不巧正是成国公的乳娘一家。
恋耽美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穿越)——谢与迟(38
同类推荐:
顶级暴徒、
被前男友他爸强肏(NP,重口,高H)、
孽缠:被前男友他爸囚禁强肏(NP,高H)、
重生国民女神:冷少宠妻宠上天、
独占帝心:后位,我要了、
医品太子妃、
金玉满堂(古言女尊NP)、
乱七八糟的短篇集(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