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清风这么大的娱乐企业，已然不能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尤其是他们所在的行业，是最为微妙的文化娱乐，和群众联系相当紧密。只要出了负面新闻，对企业名誉的打击，就是毁灭性的。
    所以这个声明，清风不得不发，只是怎么发，也是一个值得公司开会研究的难题。
    事已至此，否认这件事的存在已然是下下策，因为清风很明白，眼下这个局面是谁一手促成的。
    大企业之间，摩擦不断是必然的，在这场战争中，清风占了先手，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盛世的选择是蛰伏不发，最后发起反击。
    谁也不知道，盛世手里还有多少料，这才是最可怕的，有可能对方就在等着他们回应，等清风否认，盛世那边就把后续的锤放出来。
    进退两难的感觉，清风算是深切体会了一次。
    最终，他们还是回应了。
    声明里写得很清晰，清风承认公司确实和史月有契约关系，但那是底下员工的个人行为，至于她发的爆料微博，不能代表公司意愿。
    为证明自己，清风向史月主动提出了解约，并且承诺，会处分那个擅作主张的工作人员。
    声明一发出来，清风市场股价暴跌5个百分点，但最终，还是稳住了颓势。
    这份声明勉强达到了让人信服的效果，盛世那边也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只是发了几个证据，证明和史月签约的，就是业内知名的经纪人，赵侯。
    至于清风受了这么大的损失，究竟会给赵侯怎样的处罚，就是未知数了。
    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情，各方都还没缓过来，又有一个原本沉默的人出现，把剧情推向了下一个高潮。
    在某个风平浪静的下午，无数粉丝的手机都震了一下。
    记录数据的app提示：贺茗扬上线了。
    她上线两分钟后，发送了一条内容详尽的长微博。
    这条微博很有她的风格，言简意赅，全篇只陈述事实，几乎不带感情。
    如果说李秀之那篇是抒发感情，引起共鸣的散文，贺茗扬这篇就是说明文。
    连开头都冷冰冰的：我是贺茗扬，现在对最近的一些事情做出澄清。
    和这种风格相对应的，她的文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也无比之大。
    贺茗扬先是回应了先前关于自己的谣言，和某些写声明吞吞吐吐，一看就理亏的明星不同，她直接否认了所有事情。
    抽烟是假的，喝酒是假的，纹身也根本不存在对于最敏感的校园霸凌问题，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确实转学了，但上述事情与我无关，我可以拿出当时的监控视频，但出于对受害者的尊重，我暂时不会公之于众。
    如果还有人想要与我对质，可以放出指证我的证据。
    这句充满底气的声明说完，下一句，一点缓冲都没有，文章直接转向了驳斥七芒星流言的方向。
    自从出道以来，我和所有队友的关系都很正常，不存在任何刻意排挤等行为。至于史月，我和她一直不熟，她所说的事情也只是她的主观臆断。希望她能为给我们造成的影响道歉。
    虽然用了严厉的语言，但结尾，贺茗扬却话锋一转，列举了一系列网络暴力的危害，并呼吁粉丝理性思考，不要随意网络暴力。
    这篇长微博有理有据，语言冷静，证据列举清晰，还在结尾升华了主题，很快就在网上掀起了一波讨论。
    #贺茗扬不要网络暴力#马上就窜上了热搜，还有主流媒体以贺茗扬为例，发了文，使得原本不熟悉七芒星的人，也对这个团体有了新的认识。
    面对这样一面倒的声势，下面的评论反应不一。
    【有一说一，这次的声明写得真的好，感觉思路很清晰，不愧是我们七芒星，全员成熟姐姐。】
    【不，前面的一点怀疑都没有吗？我感觉加上上次李秀之那篇，这两篇都像公司拟定的公关稿吧？】
    【不像吧？感觉两篇都融入了个人感情诶，而且很多行文风格也有她们自己的影子，公关能做到这点吗？】
    【我觉得是自己写的，虽然我也很惊讶姐姐们居然能写出这种声明，这文化水平很过硬啊】
    【+1】
    【+2】
    【+10086】
    韩天霜看着微博底下的这些评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粉丝思路很跳跃，但有一点确实说对了：她们确实写不出这么完美的公关稿。
    因为这是韩天霜写的。
    李秀之和贺茗扬，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总之根本写不出这种东西，李秀之的语言太激烈，贺茗扬又把声明写得像案件通报，写了好几版都被经纪人打回重做。
    最后没办法，韩天霜主动揽下了这个活。
    她熬了一晚上，拿出写学术论文的精力，贺茗扬两个的原稿放在一边，公司送来的公关稿放在另一边，把其中的精华部分融合在了一起，又自己加以润色，多加了点情感渲染的部分，还特别保留了原文中，有个人特色的描述部分。
    最终效果拔群，据经纪人的反馈说，公关部的主管看了最终成品，都想吸纳韩天霜进自己部门，大呼娱乐圈无情，耽误了如此优秀的技术人才。
    韩天霜冷冷一笑：废话，她是谁？她可是高中作文次次拿满分的人，写点公关稿子，还不轻而易举。
    更何况，韩天霜写稿子的时候，比公关的感触深多了。
    这次风波，挨骂最多的是谁？不是李秀之，也不是贺茗扬，是她自己。
    让受害者写声明，当然个人感情充足了。
    只是连她也没料到，这次的效果会这么好，不仅一举洗清了从出道以来，就跟随在七芒星周围的阴影，还极大扩展了团体知名度。
    因为她们在这次风波中的表现，和宣传不要网暴的觉悟，已经有知名电视台的晚会朝她们伸出橄榄枝。
    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公司去处理，而这场持续已久，轰轰烈烈的闹剧，也该由她亲手画下一个句点了。
    韩天霜垂下眼眸，遮住了眼神里的感情。
    在沉默许久后，韩天霜终于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发布了一条微博。
    【@七芒星韩天霜V：谢谢大家，文字不足以描述一切，三天后，晚八点，我会在官博直播，解释最近的事情。如果有人对我有什么疑问，欢迎前来。届时，直播间见。】
    她没再看这条微博又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而是随意地把手机放在一旁，走出了房间。
    经纪人坐在楼下，就像在等她出现一般，见韩天霜下楼，就缓缓开口：公司讨论了具体方案，最后觉得如果你和贺茗扬一起出现在直播间，讨论度会更高，有利于后续宣传。等那天，你跟贺茗扬一起直播吧。
    好啊。韩天霜轻描淡写地同意了她的提议，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浅浅地微笑起来。
    第68章
    这三天里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 史月终于道歉了。
    她原本坚持装死的原则，微博评论不开，完全停更, 但在清风发布声明后，可能是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 她终于出现在了网络上，发了一条简短的道歉。
    证据确凿, 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辩解的余地, 所以史月也没有修饰自己的行为，只是说自己做得不对, 向本次事件牵扯到的所有有关人物，尤其是韩天霜和贺茗扬道歉。
    她的道歉很短，却招来了极大数量的人围观，转评轻轻松松破万，大都是对她的行为表示鄙夷。
    对史月来说,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贺茗扬的声明里呼吁了抵制网络暴力, 还被媒体点名表扬，所以为了给偶像再增加一点好感，粉丝收敛了许多, 没有用太恶毒的言论骂她。
    不过，即使如此，史月的名声也完全烂了, 可以预料到的未来中，她和娱乐圈是不再可能有交点了。
    这个风波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在史月以外，还有不少同一档选秀节目的选手也出来发声了，只是她们发声的立场，无一例外，都是维护七芒星的。
    其中有曾经合作表演过的，用追忆过去的手法表现韩天霜是多么好的人，自己受过她什么帮助；有不太熟的，也勉强举出了在节目录制期间的所见所闻，用以佐证。
    不论她们的目的为何，是蹭热度也好，真心说话也好，至少这么多人同一个口径，已经可以证明韩天霜的好人缘了。
    面对这些事情，韩天霜还是有些触动的，但很遗憾，从布局开始，她的重点已经不再放在回忆过往上了。
    为了这次直播，公司所有人都做好了万全准备，但准备最多的，还是韩天霜自己。
    直播的前一晚，她罕见地失眠了。
    最近遇见太多事情，虽然事先有所准备，但韩天霜的精神也一直紧紧绷着。这件事一天不完全过去，她就一天不能完全放心。
    在睡不着的深夜，韩天霜在心里复盘，又想起了一直被她忽视的一个疑点。
    清风退让得太快了。
    为了赢下这场暗中较量，公司拟定了无数个方案，把每一步棋下出去，对面可能做的反应都预料了出来，然后随着对方的回应而修改预案。
    然而，他们的警惕落了个空，清风根本没有做出在他们预料中的，任何有效的反击。
    没有抢夺公关阵地，没有及时辩驳除了最后的声明，清风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做。
    清风和史月签订的合同，对整件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清风甚至没有在公司内部做保密措施，连所谓的底层员工都能知道。
    这已经不能算是失误了，这根本是送人头操作。
    但，清风这么大一个公司，真的会犯下这种致命错误吗？
    韩天霜不得不担忧，开始她担忧清风有后手，但声明发出后，她就明白自己的猜测有问题，清风除非逆转时间，否则再也不能取回优势了。
    越是这样，韩天霜越是觉得怪异。
    事有反常必有妖。这件事解决得太顺利，不知道哪儿不对却也很反常。
    按照结果反推，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清风主动放弃了抵抗，把所有成果拱手相送。
    而能促成这个事态的人，寥寥无几，韩天霜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正是她心往下沉的原因。
    这件事会是贺茗扬做的吗？韩天霜确定，如果她知道，她就一定会。
    所以她才不愿告诉贺茗扬，因为贺茗扬的负担已经很重了。
    最坏的结果无疑是贺茗扬最后还是知道了真相，那么，如果她提出了让清风收手的要求，她是拿什么东西和贺家父母做的交换呢？
    父母宠溺孩子是常见的事情，但韩天霜绝不认为这件事会出现在贺茗扬的家庭关系里。比起联结紧密的家人，就她自己的感觉，贺茗扬与她父母的关系更像冰冷的上下级。
    在这种畸形的亲子关系里，所有的要求都是要用相应的利益来交换的。
    贺茗扬看似在娱乐圈里繁花似锦，但她所拥有的那些东西，对于她的父母来说，都是无用的。
    她最便于交换的筹码，就是她自己的地位。
    韩天霜隐隐嗅到了其中奇异的味道，但她有心无力。
    作为家境平凡的艺人，她身在局中，用尽全力，也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
    她望向窗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啊，小贺。
    她的话语很轻，柔柔地消散在风里，月色与梦都不能回答。
    三天后，韩天霜坐在公司的化妆间里，懒懒散散地玩着手机。
    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贺茗扬迟迟未到，没有贺茗扬给她挑衣服，韩天霜也就随便挑了身衣服，按照平时的风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反正今天来看直播的人，也不是冲着她造型有多惊艳而来。
    镜子里映出一个清丽柔和的白莲花，韩天霜自己看了看效果，觉得很满意。
    公司也为她花了心思，虽然不算上乘的造型，但重点突出了她的柔弱，看起来非常能惹人同情。
    要是等一下直播的时候能掉两滴眼泪就更好了，然而韩天霜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站起身来，门口响起脚步声，是贺茗扬推门进来了。
    贺茗扬的造型也延续了以往风格，仍然是带点酷炫的，看着感觉周围温度都下降了，只是选了一件低胸上衣，胸前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肌肤。
    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个裸露的程度，总是下意识皱眉，低头拉拉衣领。
    韩天霜走过去，用调侃的语气说：哇，好漂亮的锁骨，看着真想摸一摸。
    贺茗扬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感情，自然接话：你摸。
    韩天霜在心底嘶了一声，着实没想到几天没见，她突然这么开放起来。
    岁月容易把人抛，把一个冷酷的纯情御姐变成今天这样一个能坦然回应调戏的冷酷御姐，不知道是谁的错。
    那多不好。韩天霜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遗憾地放下蠢蠢欲动的手，跟她继续聊，准备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再对一遍？
    挺好的，贺茗扬点点头，来之前，台本我都看过了。
    韩天霜没忍住，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来：你终于学会看台本了。
    贺茗扬看向她，应该也想起了同一件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那之后就学会了。
    回想起她们的第一次双人采访，可谓是人仰马翻，把韩天霜折磨得心力交瘁。
    这样一步步走过来，她们都不再是那个初出道的艺人。
    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日子，以及那时对贺茗扬的感情，韩天霜只觉得很遥远。
    原来她和贺茗扬有过那样一段冷淡如冰的相处韩天霜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总是很难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贺茗扬显然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笑了起来。
    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关于过往的阴差阳错，这次风波究竟如何化解的，未来又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什么影响韩天霜没有问，贺茗扬也就没有答。
    工作人员在化妆间外敲了敲门：快到直播时间了，该进场地准备了。
    韩天霜转身走向门外，贺茗扬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开门，膝盖上因为气流而飘飞起来的裙摆。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梦境持续得更久一些。
    强烈的补光灯下，摄像机的红点顿了顿，在工作人员的倒计时后，开始闪烁起来。
    韩天霜坐在屏幕前方，看着画面顿了顿，接着，代表人数的数字开始疯狂上涨，无数人涌入了这个直播间。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画面接近稳定下来的时候，露出一个营业式微笑，冲屏幕打了打招呼：大家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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