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傻小子假扮成夫妻在临安城里四处招摇,因为二人的妆容、扮相和表演都太到位,所到之处没有人把他们和缉拿公告上的两个画像联系到一起,也没有人怀疑他二人不是夫妻。由于没有碰到任何危险,两个人的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
按照离疏的计划是他们二人换装后就得赶紧从出城口逃出临安城,可是牛二和田七因从小在临安城长大,对这里有些恋恋不舍,想到这次若是离开不知何时还能再回来,于是他二人商量着又在临安城里多逗留了一天,若是早一天出城,也许他们就看不到城门口的那张劝降通告了,因为那时严风手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去张贴。但是也许是命中注定“出城”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这个“逃出城”的理想就如同他们曾经幻想过的那个长安城里的菊花盛宴一样遥不可及。
当这一对假夫妻在出城口处看到了那张劝降通告后,确切地说是那一只识字的魔先看懂了,然后又告诉了田七,顺便牛二也就知道了,当然离疏也可以选择默不作声,如果他们出城的时候,那些守着城门口的仙兵没有正在大声地朗读那劝降书中的文字,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正在议论这张劝降书上的内容,牛二和田七也根本看不懂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他们也许就会一无所知、畅通无阻地从那个出城口“长驱直出”了。但是离疏却做不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告诉田七和牛二,不知道多年后会不会为他的这样一次选择而后悔。
两人一魔最终选择了没有出城,他们的心情都沉重到无以复加。他们不知要如何挨过接下来的两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时间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虽然这两人一魔祈祷了千百遍可否让光阴静止,可否让时间永远停留在那最可怕的一刻之前,但是三日后的那个午时就如同午饭前的饥饿感一样,定是会不由分说、不依不饶地到来。
第四日的上午,卢统已经派人在骆宅门口外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行刑用的高台。骆宅的大门口外面有一块很宽阔的空旷场地,据说早年骆家人经常在这个空场上放粮救济穷苦之人,这本来是一处施舍行善之地,如今却要变成一块杀戮之地。
行刑台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没一会儿工夫就聚集了几百人,那一对假夫妻也是趁着人多藏进了人堆里。二人脸上都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因为这两日他们都是彻夜难眠,好在离疏没有眼睛,否则必是第三只熊猫了。
严风和卢氏兄弟还有那个像影子一样总是跟在严风身后的李仪一早就来到骆宅,严风一脸的志在必得、胜券在握的神情,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对于牛二和田七这种人如同量身定制,非常适用于他二人。严风早上看李仪要跟来,本来是强行命令他不许跟来的,谁知李仪竟然违抗自己的命令硬是跟过来了,严风又不好当众对他发作,于是就愤愤地让他尽量离自己远一点。李仪不得已在回廊处找了个石头台子想坐下,但他一落座便如坐针毡,最后只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回廊里来回地踱着步子。
此时,卢绪在骆宅外面布置各项事宜。卢统在严风身旁候命,他想起了今天要先杀哪一个叫花子还得由严风亲自定夺。于是他赶忙上前请示严风,严风本想对他说“你随便挑一个就可以了。”后来想想觉得应该选一个能强烈激发和触动牛二和田七两人那特别有情有义的柔弱心灵的诱饵,于是他叫上卢统一起步入到厅堂中。
骆宅中所有的叫花子都被关押于厅堂中,这两日倒是被仙家好吃好喝地对待,但是都失去了自由。他们中已经传开了仙家要在今日的午时开始杀第一个人,以逼迫牛二和田七前来自首的消息。叫花子中的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指望牛二和田七会为了他们来自首,毕竟都是些露水缘分,自己这种微不足道之人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哪有那么重要。
虽然牛二和田七确实曾经竭尽全力地帮助他们这些人发家致富过,但是那毕竟是你好我好,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境遇下,如今这关乎性命与生死的时候,他们没有人能指望他二人会似先前一般仗义,更何况如若牛二真如仙家所说的是一只魔,那应该就更加不会有这般的怜悯之心了。
当他们看到严风和卢统带着兵将步入厅堂后,认出了这两个就是主事之人,连忙冲他二人大喊并求饶,其中有人七嘴八舌又急切地说道:
“仙家大人就是把我们都杀光了,牛二和田七也不会出现的。”
“仙家大老爷,他们二人和我们既没有血缘关系,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他们不会为了我们这些无关之人而过来自首的。”
“仙家大人的这种做法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而且还白白丢弃了我们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严风听后未有任何触动,他只是在心中暗暗冷笑道,这些人可真是不了解牛二和田七,亏他们还在一处住了那么久。
严风在这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中扫视了一下,看到一个怀中拥着两个小孩子的妇女。那个妇女见严风看向自己,面露惊恐的神色,下意识地把两个孩子拥地更紧了些。在严风心中,只要是母亲那就一定是这世上最偏心的动物,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谢虞,他想象了一下此时那个母亲若是谢虞的话,一定只会抱紧严华而不是自己。
接着严风脑补了一下这个母亲被杀前,两个小孩子在一旁喊着妈妈并嗷嗷大哭的情景,他想到这样的场景应该是特别能触动人心的。牛二和田七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定会被融化的,接着严风那张傲雪寒霜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这世间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一样东西能让严风那颗冰块一样的心融化升温了。
卢统见严风盯着那个带孩子的妇女,明白了严风的意思,心中自愧不如地叹道:“这个祁阳大君可真够狠的。”严风下令把这个妇女和两个小孩子一起带出来,于是兵将便进入到人群中拖拽,人群中顿时鬼哭狼嚎,被拽的人痛哭流涕不肯出来,旁观的人也都被惊吓地又哭又叫。
正在这群情悲愤的一片混乱中,忽然人堆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今天先杀我吧!我跟牛二和田七还算熟识。”哭嚎声瞬息终止,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那个声音传来之处,说话的人形容枯槁,面容苍老,原来是骆宅里那个见多识广,喜欢讲故事,腿脚有些不灵便的刘老伯。
如果刘老伯知道今天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冷血之人就是那个他曾经像说书一般讲给人家听的传奇人物祁阳大君的话,那他可能永远都不愿意再去讲故事和诉说什么传奇了。
严风听到有人主动请缨去送死,心中不禁再次“叹世间多少痴人”。
严风每每遇到这种“痴人”,总是很想上前去问问对方:“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想法能够驱使一个人肯为了他人而甘愿自己送命,于是严风冲那老伯问道:“你果然愿意第一个去送死?”
刘老伯听后没有任何犹豫,冲严风回道:“我这一大把年纪,早就活腻歪了。”然后他似乎是用一种很惋惜的眼神看着严风,那眼神似是在说“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已经不可救药了。”
严风听见刘老伯说出自己活够了这样的话后,不禁又凝视了他一眼,然后似是赞赏地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冲刘老伯道:“爽快!那今天我就随了你的愿!”
于是严风命人把刘老伯带出人群,人群中依旧是哭声不断,刘老伯腿脚不灵便,押送他的两个家将几乎是架着他出了骆宅的,这样也省得他自己走路了。
刘老伯被五花大绑后送到骆宅门口的行刑台上,因腿脚不灵便,他跪也跪不住,一跪就会歪倒,于是家将们干脆就让他坐在行刑台上。刘老伯气定神闲地坐于那台子上,似是在纳凉又似在晒太阳,看来刘老伯是准备闲淡雅致地奔赴黄泉了。
这时一个刽子手走上行刑台站在刘老伯一侧,他头上戴着一副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握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整个人透出一股阴森恐怖之气,与刘老伯那“视死忽如归”的从容不迫形成鲜明对比。
眼看要接近午时,此时骆宅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牛二和田七一开始并未靠近骆宅门口,因为他们觉得那样做实在是太危险,无异于自投罗网,当他们看到周围又有很多人都向骆宅门口聚拢,并听到有人大声口口相传地说要行刑了。于是他们两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大着胆子混进了人群之中,人越多牛二和田七觉得他们混在人群中就越安全。两人一魔看到有人从骆宅里被带到行刑台上,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行刑台子上的刘老伯,心中又是悲愤又是矛盾。
此时副仙守卢绪在地面上主持局面,严风和卢统早已施了仙法立于骆宅前的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的树枝丛中,他二人用树枝来做掩护,于隐蔽处居高临下地观察行刑台周围人群中的情况,这两人也时不时的向行刑台周围更远的地方四处观望,他们猜到牛二或田七若是真的来了,也有可能不敢靠近行刑台,而是躲避于外围的某处。
因为站得离地面比较远,二人为了能尽量看清地面上人群中每个人的脸,他们一直在用仙法驱动法眼在人群中寻找牛二和田七,但是并未有收获。严风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还不够恶毒,没能撼动这两人的恻隐之心。
其实严风早就吩咐手下的人在人群外围开始施法布阵,这次布的阵法还是上次在云端上围堵严华和牛二用的铜墙铁壁阵。上次是因为有了严华这样法力高深之人才被他伺机破了阵法一处,这次严风胸有成竹地认为牛二和田七这样两个凡人是绝对破不了仙家兵将布的这个包抄阵法的,当然前提是他们必须能被骗进自己的包围圈里。
而且严风在布局之前笃定他们二人定然会来到行刑现场,只要他们混进在场的人群中,不管他们自首与否,这二人就已经进了自己的包围圈了,到时候再来个瓮中捉鳖,他二人便是插翅难逃。严风在人群中找不到样貌与牛二和田七相似之人,心中一直在打鼓,莫不是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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