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河堤上挖沙挖到了中午,没等来送饭的妻子,只等来了妻女的丧讯。
村长的婆娘告诉他,它们一道来河边送饭时,楠楠非要跟来,结果走在河边时滑了一跤掉进了水里,翠萍着急下去拉,结果母子俩都落了水,转眼就被河水冲走了。
秦书易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说是世界崩塌也不为过。
他在河边嚎啕了一夜,天亮了却不敢回家,像只幽魂一样在外面游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来还能撑几天的河堤忽然被大雨冲开,暴涨的河水一瞬间冲垮了整个何家村、
他当时已经心存死志,可偏偏老天爷不肯让他死,他被汹涌的河水冲到了一棵大树上挂着。那时他体力不济又发着烧,却在昏昏沉沉间听到了妻女的声音。
他感觉到她们一直陪着他,直到救援的军队赶来。
他被救了下来,何家村却死了近半的人,这原本是不应该的。
现在想来,只能说是他们的报应。
当时他骤闻死讯,根本没有怀疑村里人的说辞。可当他被被救援军队救下来,躺在安置的棚子里,日日夜夜回忆着听闻妻女死讯的那一天,却发现了诸多漏洞。
楠楠才八岁,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土路又滑又难走,妻子送饭时怎么可能带上它?
村里人说是楠楠闹着要跟来,可楠楠从小到大都懂事听话,从来不会无理取闹。
躺在病床上的秦书易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想回家看看,可大水冲垮了房屋,他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冒了头,不对劲的地方就越来越多。秦书易发现村里人看他时目光总是躲避的,像是在心虚。
还有何老三忽然疯了,他去探望,却发现有人用布堵着他的嘴,似是怕他叫嚷出不该说的事情。
秦书易注意到了种种不对劲,等洪水退去,村里人忙着修葺房屋时,他偷偷去看了何老三。
何老三没再被堵着嘴,他惊恐地缩在屋子角落里,不断念叨着: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何老三的老婆则在院子里烧纸钱,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他悄悄凑近去听,却听到了令他遍体生寒的真相。
老三老婆嘴里低低念叨的名字,分明是翠萍和楠楠。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那些零碎的记忆忽然拼凑了起来。他想起来在外游荡的那一天,村里人似乎都带着隐秘的喜色,村长家还换上了新的扫晴娘,老村长笃定地跟家人说:大雨马上就停了,雨神已经不发怒了。
他读过书,知道何家村以前祭雨神的陋习。
只一瞬间,他串联出了恐怖的真相。
他恨得发了疯,去质问,去报警。可大水早就冲走了一切证据。何家村的人众口一词,说他得了失心疯。
就连警察也用同情目光看着他,说无能为力。
秦书易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他知道了妻女死亡的真相,却无处伸冤。他没有离开何家村,而是像幽灵一样继续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村里人不敢再跟他说话,人人都绕着他走。
这么一过就是许多年,他的痛苦和愤怒无从发泄,只能靠着剪纸和塑像发泄。
他家里挂满了扫晴娘的纸人,堆满了亲手捏就的扫晴娘塑像。
他看了许多书籍,知道扫晴娘的传说,于是将自己做得最好的塑像供奉起来,每天供奉香火,自欺欺人地盼望女儿和妻子真的成了神仙。
这样的日子一伙就是二十年。
何家村拆迁了,何家村的人从村里搬到了城里,他也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没有人敢跟他做邻居,他便独自住在了七楼。
他要等着看何家村的报应。
可报应还没完,他自己却先撑不住了。他突发心脏病,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只知道再睁开眼睛醒来时,一个跟女儿一样的扫晴娘焦急地蹲在他身边叫爸爸。
他的女儿回来了。
从那天开始,他又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何家村却开始死人。
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办丧事的棚子,听着楼下何老六夫妻吵架,说何老二和何老四死得多可怕,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至于其他种种异常,他都忽略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如果不是忽然拜访的姜婪,他大约会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他轻轻摸了摸扫晴娘的头,看着它惶急的表情,低声说:对不起。
因为他的自私,他放任了这个孩子为他报仇杀人。
扫晴娘抱住他的脖颈,脸蛋变得皱巴巴的,眼里却没有眼泪,只是倔强地说:我就是楠楠!
姜婪走向客厅角落,看着那尊被仔细打理的神龛,这时才发现,除了那尊扫晴娘的塑像,在神龛旁,还供奉着一尊牌位,那是秦书易亡妻的牌位。
秦书易将女儿的塑像与亡妻的牌位摆放在一起,几十年来,日夜不断地以香火供奉。
他指着那尊塑像对扫晴娘说: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吧?
扫晴娘的身体一僵,大声地否认:不是!
姜婪却笑起来,它这个样子,倒是真有几分小女孩儿的样子了
你不承认也没有用,我都感觉到了。
这尊塑像里还残留着一丝灵气,这气息跟扫晴娘身上的如出一辙。
用心血造就的神像,又被秦书易日夜以香火诚心供奉,二十年过去,竟然生出了灵来。
它不是在万千信徒的祈盼中应运而生的神明,而是因秦书易一人的执念而生出的灵体。
还算不上是神明,但若是能继续受到香火供奉,好好修行,或许有朝一日,它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但它却被心甘情愿地为秦书易沾染了鲜血和因果。
姜婪眼中有些动容,他看向扫晴娘,话却是对秦书易说的:它不能再继续杀人了,它生出来时间太短,若是杀人太多,怨气缠身,最终会让它失去理智。
秦书易脸色一变,抱着扫晴娘的手颤抖起来。
扫晴娘还在犟嘴:你瞎说!
它此时已经没了一脸凶相,只死死的抱着秦书易,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秦书易给它把眼泪擦干,轻声说:楠楠,收手吧,别为那群畜生害了你自己。
扫晴娘的身体抖了抖,带着哭腔道:他们是坏人,该死!
它是因秦书易的执念而生,早在很多年前,它就隐约有了意识。它待在塑像里,听着秦书易讲述那些往事,只觉得难受地快要死了。它想变强,想去陪着爸爸。没错,它从有意识开始,就觉得秦书易是它的爸爸。但它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早已死去的楠楠。
可它觉得既然是爸爸创造了它,那它就叫楠楠,是爸爸的女儿。它想陪着爸爸。
可它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不能从塑像里出来,甚至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秦书易死后。
秦书易是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家里。他没有亲朋好友,何家村的人不敢面对他,跟他早就断了来往。于是整整一个月,竟然没有人知道他死在了家里。
四五月的时候,气温已经很高了,尸体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老鼠和虫子一日日地啃噬他的尸体,加速了腐烂的过程。
扫晴娘只觉得心里聚起了一股气,那股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膨胀。
然后它忽然就能从塑像里出来了。
它只是灵体,没有肉身,于是只能依附在纸人上。它耗费了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的力量,维持了秦书易的尸身不继续腐烂,让他死而复生。
也就是这个时候,它决定为秦书易报仇。
扫晴娘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血泪,秦书易抱住它,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可是他再恨,也不愿意让扫晴娘为了给他报仇害了自己。
就像当初的他,阴魂一样跟着何家村的人,做了无数报复杀人的计划,却最终也没有真正实行。
秦书易在扫晴娘额头上亲了亲,低声说:你是个好孩子,别为我害了自己。
扫晴娘哭得一抽一抽的,却再说不出狠话来。
他又看向姜婪,坦然道:孩子不懂事瞎说话,那些人都是我杀的,高人要是惩罚,就罚我吧。不要牵连孩子。
虽然他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姜婪却摇了摇头,道:我之前就说过,我只是协助警方查清真相的。何家村的人杀人犯罪,自会有警察依法惩处,还你们一个公道。
至于它姜婪的目光看向扫晴娘,道:它虽然不是人类,但犯了错,也该受到惩罚
秦书易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跟它没关系,是我
姜婪见状嘴角弯了弯,截断他的话,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不过它杀人也是因果报应的一环,算不上十恶不赦,局里应该会酌情减轻处罚。
不过这孩子实在太熊了,你不能一味惯着它,该教育还是得教育,不然以后养歪了就真没救了。
秦书易和扫晴娘顿时愕然地看着他。
姜婪眼里露出些笑意,对他们说:你们先跟我下去吧,孰是孰非,警察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婪崽(皱眉):纸片人果然好难吃。
扫晴娘:啊啊啊啊我鲨了你!!!
龙龙: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第35章
六层楼很快就排查完了, 警方却一无所获。何老五仿佛忽然消失在了这栋里。
亲眼看到何老五背影走进楼栋的赵丽只觉得背后发凉,她搓了搓胳膊,迟疑道:你们说,不会真的有那什么吧?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外面天黑黢黢的, 路灯昏暗,说话时她甚至没敢直接说鬼这个字, 就怕被黑暗里蛰伏的东西听见。
其他人顿时露出一样的纠结表情来。尤其是负责保护何老五的两个警察, 此时回想起之前的情形, 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
陈队将烟头碾灭, 沉声道:不管是人是鬼, 都要把案子查清楚。而且现在这事只是玄乎了点, 有人装神弄鬼的可能性更大!
他又问张鹏:九九年何家村洪水的具体情况查到了吗?
从王青来报讯之后,他们就已经传消息回去, 叫留守的同事查找档案了。目前他们掌握的讯息只有何家村以及村民的一些基本信息, 要想更具体的, 还得去调以前的档案。
已经在找了, 年代太久远, 得多费点时间。张鹏道。
说完又撞了撞王青的肩膀, 问道:那个小哥怎么还没下来?
当时王青下来报讯后,陈队他们本来想上七楼亲自询问,但是被王青拉住了。
王青表情纠结, 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他下来之后想起姜婪跟他开玩笑的话,越想越觉得那似乎不像是玩笑。
只要想想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其实是个死人, 他就觉得心里发毛。
他说还有点事情要问老人家。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而且他还说,七楼那个老人家早就死了。
张鹏是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斜睨着他道:七楼的老人是秦书易吧?看资料上说,他离群索居,跟村里人关系并不太好。虽然确实怪了点,但人家还活的好好的,你怎么就咒人家死呢?而且死人怎么还能跟你们说话?那个小哥看着这么年轻,到底靠不靠谱啊?
王青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太岁那件案子已经归入特殊档案,他们这些参与人员是签过保证书的,不能再外传。
他只能含糊道:姜婪协助我们所里破过一起特殊案件,靠不靠谱等他下来你就知道了。
倒是负责查过监控赵丽一脸你别吓我的表情:七楼的老人?
陈队敏锐地发觉她的表情变化:怎么了?老人有问题?
赵丽舔了舔干燥的唇,干笑道:四栋监控不是我跟小李排查的吗我们看了案发前半个月内的监控,监控视频里,没看见过七楼有人进出。
他们一直怀疑凶手就藏在四栋,因此派了人日以继夜地排查监控,看能不能找出可疑人物来。在排查时赵丽就注意到七楼一直没人,晚上家家户户开着灯时,七楼也没有灯光透出来。她当时还以为是七楼的住户不在家。
但现在听王青这么一说,她顿时反应过来。
秦书易是在家里的,但一个活人在家却半个月不出门采购,晚上不开灯
赵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僵硬。
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半个月不出门采购生活物资吧?
张鹏反驳道:也许人家只是不喜欢出门,其实囤了大量的生活物资在家呢?这样的怪人也不是没有。
他说的也有道理,但赵丽胳膊上鸡皮疙瘩却还是一阵阵往外冒。
她没有反驳张鹏的话,只是抱着胳膊,不停揉搓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四楼忽然传来一声撕破黑夜的惨叫声。
几人下意识冲进楼栋里,一路狂奔到四楼,然后齐齐止住了脚步。
就见404的门口,一具无头男尸倒挂在天花板上,尸体此刻还在不停晃动。应该是何老五的妻子李秀娟开门后猝不及防撞上尸体,暗红的血液飞溅,把走廊的墙壁都甩上了星星点点的血印子。404的房门大开着,何老五的妻子儿子瘫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脸上身上都溅上了血。
何老五一直没回家,李秀娟到底不放心,又叫上儿子准备出门再找找。何老五在那场洪灾里被磕了头,之后脾气就变得有些怪,脑子也有点轴,时常会犯浑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李秀娟不愿意相信丈夫已经遇害,觉得肯定是他又犯病躲到外头去了。
谁知道她一打开门,迎头就撞上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还没凉透,她甚至感觉到了衣服底下传来的体温。惊吓太过突然,李秀娟一下子就瘫在地上,眼睛惊恐地瞪大,却半点声音都叫不出来。
后她一步出来的儿子也被吓了个半死。
陈队神色难看,叫赵丽把母子俩扶到边上去,又打了个电话回队里,让再派人手来。
一天之内,连续两桩凶案,而且其中一桩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发生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就在他们忙着封锁现场时,姜婪终于说服秦书易带着扫晴娘和自己一起下楼。
扫晴娘明显是不情愿的,但是它听秦书易的话,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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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妖怪不许单身——绣生(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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