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暗红的菌丝骤然消散,化为一阵红雾。
重新得回身体控制权的谭枝几乎吓疯了,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手指不停的扣着嗓子眼,发出阵阵干呕声。
陈画对她是没有任何怜悯的,冷漠地看着她道:你要是不说,我们就去找徐梅芳和谢桂珍了,总有人会愿意说的。
徐梅芳不会说的。
谭枝陡然抬起头来,她的双眼因为干呕变得通红,嘴边还沾着被强行催吐出来的菌丝和暗红色黏液,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神经质地笑了笑:陈若梅就是她推到井里的,那是杀人啊!她怎么敢说?!
刚才清醒着被控制的感觉似乎把她给逼疯了,谭枝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要抢那碗符水:先把符水给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陈画斟酌了一下,将符水撒了一半,剩下半碗递给她:这些量只能让你舒服一些,但不能彻底把你体内的东西清理干净。你最好说实话。
谭枝扑上来抢过碗,狼吐虎咽地喝了下去。
她去卫生间吐了很久才出来,脸色虽然煞白,唇边却挂着解脱后的病态笑容。
她从头给三人讲了陈若梅死亡的经过。
陈若梅死得那天,她们三人确实刚跳完广场舞回家。只不过并不像她们对警察说的那样,是听见陈若梅呼救才去救起她。而是她们恰好在小区门口跟陈若梅起了冲突。
更准确地说,是徐梅芳和陈若梅起了冲突。
徐梅芳跟陈若梅住在一栋楼里,陈若梅年轻好看,又是新搬来的住户,难免容易受到关注。徐梅芳这人最好做媒,正好她还有个侄子没结婚,她见陈若梅总独来独往像是单身,就动了心思,时不时和陈若梅搭讪几句话套近乎。
等两人互相熟悉了,就顺势提起了介绍对象的事。陈若梅想当然拒绝了,她说暂时还不想找对象。
但徐梅芳这人心思多,她觉得是陈若梅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瞧不起她侄子,想找个有钱人攀高枝。她为这事跟两人抱怨过好几次。
正好又有一次,有个开宝马车的中年男人在小区门口要找陈若梅,结果正问到了徐梅芳的头上。徐梅芳本来就觉得陈若梅的工作晚上出去凌晨回来不对劲,这么一看更是确定对方干的工作不正经,不是在外面坐台的,也是给中年富商当情人。
她嘴碎,又对陈若梅怀恨在心,就在聊天时明里暗里地暗示陈若梅在酒吧当坐台小姐。
大家本来对此半信半疑,结果没多久就出了陈若梅带男人回家结果闹翻了报警说自己被强奸的这档子事。偏偏徐梅芳跟她住一栋楼,事后颠倒黑白将现场描绘的有鼻子有眼,导致很多人都信了陈若梅是坐台小姐。偶尔在小区里碰见陈若梅的时候,都绕着她走,生怕她有脏病。
陈若梅在这里无亲无故,自然没人告诉她这些传言。她是在房东明里暗里地说她当小姐,想给她退钱退租的时候意识到不对的。
好不容易劝说房东同意她找到新房子再搬,她在去上班的路上,又撞见了徐梅芳三人在说她跟嫖客闹翻报警的事情。
她虽然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但并不是软弱性子。不然被强奸时也不会执意留下证据报警。
被如此污蔑造谣,她自然要上前理论。
但徐梅芳也是嘴皮子利索的泼辣人,两人争论间,徐梅芳没忍住动了手推搡起来,谭枝和谢桂珍见她扪动了手,自然要到拉架,四人你推我搡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方缺了井盖的窨井。
陈若梅被徐梅芳一失手推了下去。
小区门口黑,那窨井黑黝黝的,应该有几米深,人摔下去发出一声闷响,陈若梅当时就没动静了。
三人这才慌起来,人是徐梅芳推的,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杀了人。
她们第一反应是想跑,老小区不仅路灯坏了,这一片也是没有监控的,跑了也不一定会被抓到。
但她们踌躇着要走时,井里的陈若梅却醒了,她开始微弱地呼救。只是那声音听着进气儿多,出气儿少。
谭枝和谢桂珍本来想报警,但徐梅芳根本不肯,还用她们欠自己的钱和帮凶也要坐牢做威胁。慌乱的两人最后在徐梅芳的指挥下,想办法把陈若梅弄了上来。
陈若梅摔下去时不慎撞到了头,拉上来满头满脸的血,刚弄上来没一会儿,人就断气儿了。
徐梅芳本来是想把人弄上来,再给钱私了,但看着刚咽气的陈若梅,她忽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跟谭枝谢桂珍两人串好口供,主动打了120,又报了警,装作路过的好心人,将这桩失手杀人的事件掩盖了过去。
没有行人,没有监控,陈若梅的验尸报告也显示是摔伤头部致死。而她们三人也确实才跳完广场舞回家,又跟陈若梅并没有宿怨她们就这么连警察都骗了过去。从杀人凶手和帮凶,变成了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三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咬紧了牙关没有泄露一个字。
除了午夜梦回时,谁也不知道陈若梅的死和她们有关。
如果不是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谭枝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件事来。
她扭曲着面孔看向陈画:知道的我都说了,你把剩下的符水给我!
陈画厌恶地看着她,虽然他对人类没有歧视,但不得不说,人心恶毒起来,连妖都不及,
他故意道:其实刚才是骗你的,我就剩那一张符了。
谭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珠几乎快从眼眶里跳出来,歇斯底里道:不可能!你们不是大师吗?求你们救救我,人又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死也该是徐梅芳去死啊!我又没杀人!
你是没杀人,但你是帮凶。
姜婪本来该生气的,但看着丝毫不知错还在推脱责任的谭枝,却奇异地没了怒意,只剩下冷冰冰的厌恶。
我们也不是大师,我们是国家公务人员,姜婪将街道办的工作证拿出来给她看:你刚说的话,我都录音了,你是自己去自首,还是要我去派出所举报你?
谭枝呆愣愣地看着那张工作证。
姜婪还嫌不够解气,又道:其实刚才的符水也是假的,那是诈你的。那些东西,还在你喉咙里,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
谭枝果然惊慌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姜婪不说她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说,她就感觉喉咙里十分瘙痒,就像那些恶心的东西重新在她喉咙里长了出来一样。
她猛地重进卫生间,抠着嗓子眼再次呕吐起来。
姜婪给王青打了个电话,本来是想说明一下谭枝这边的情况,却不料王青先开了口:徐梅芳死了。
徐梅芳是自杀的,今天早上,趁着丈夫出门上班的时候,她用一把水果刀,捅穿了自己的喉咙。
她的一双儿女都在学校里,丈夫晚上加班,不久前才刚回家,王青二人上门时,他正在试图打开被妻子反锁的房门。
王青出示证件,表明要找徐梅芳了解情况后,他只能无奈说明了情况。王青和赵恒帮忙撞开门,却发现徐梅芳死在了自家床上。
她的死亡时间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但尸身却已经散发出恶臭,氧化的血液变成黑红色,像血块一样凝固在床铺上,潮湿的被絮仿佛成为了温床,孕育出一簇簇暗红的微型红鬼伞。
那场面诡异又骇人。
徐梅芳的丈夫当场就晕了过去了。王青和赵恒连忙叫人来封锁现场,把徐梅芳的尸体送去验尸。
姜婪只能先将谭枝的录音发给他,让他自己听。虽然这种录音没法作为呈堂证供,但姜婪还是保留了一份。
这时候谭枝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她也听到了姜婪刚才的话。
她眼神有些呆滞地重复道:徐梅芳死了?
死了。姜婪对她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甚至有些恶毒地问道:你说接下来,会轮到谁?你?还是谢桂珍?
谭枝身体一抖,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姜婪最后对她说:你要是现在去自首,可能还能留下一命。
之后三人谁也没再理会谭枝,离开了谭家。
下楼之后,小区里果然停了两辆警车,警察们忙着封锁现场,还有不少听见动静的住户围在周围看热闹。
人群里没看见王青和赵恒,应该是还在楼上没下来。
姜婪抬头往上看去,隐约看到一扇窗户被薄薄的红雾笼罩着。那些孢子漂浮着,并没有散去,仿佛是在寻找更多的寄生体。
应峤拍拍他的肩,道:先去车里等吧,这里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姜婪点头,又不由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低落。
看起来就像第一次见识到人心黑暗的无助幼崽。
应峤想起他对人类那么亲近,遇见这种事想必会很失望,便抬手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慰道:人性本恶,这样的事情太多,看多了就不会觉得失望了。
不是的。
谁知道姜婪却摇摇头,认真地反驳了他:我不是失望,除了谭枝这样的人,总是好人更多。我只是为陈若梅不值,她是个好姑娘。
他从不为恶人心中的黑暗失望,他只是为陈若梅的死觉得难过而已。
这些人的恶,毁掉了一个本该有美好人生的姑娘,毁掉了一个苦苦支撑的家庭。
陈画耸耸肩,觉得这个小妖怪可真有意思,竟然会真心实意为一个人类难过。那表情难过的,连他都忍不住跟着安慰:人各有命,红鬼伞虽然目的不纯,但她也算为自己报了仇了。
他这话一下点醒了姜婪。
你说得对,徐梅芳死了,但谭枝和谢桂珍还活着,她们两人都是帮凶,应该受到法律制裁。还有那些谣言,也应该让警方辟谣。
他重新打起精神来,说:我得去找王青。
应峤看一眼被一句话振奋精神的小妖怪,又看一眼陈画
再看一眼陈画。
应峤:
果然不该带着他。
老父亲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浓烈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别怕,我保护你。
婪崽:不怕,我保护你。
龙龙婪崽:嗯,我们不怕。
陈画:???
敲里妈,你们没有心。
第24章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装着徐梅芳尸体的警车鸣笛离开, 徐梅芳的丈夫醒来后也跟着一起去了派出所。
王青和赵恒还要善后,暂时留在了现场。
他已经听了姜婪发过来的录音,听完之后足足几分钟没有开口说话。他设想过的最坏的情况,尚没有真相的十分之一残酷。
人心之恶总是突破想象的极限。
姜婪找到他时, 他正和赵恒蹲在花坛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看见姜婪后他打了个招呼,眉间还有郁色。
这次多谢了, 要不是你们, 这桩命案的真相可能就这么被掩盖了。
就连警察也不得不为徐梅芳三人的胆大妄为感到惊叹。这件事最令人后怕的是, 因为警方灯下黑, 竟然还真差点让她们给瞒骗过去了。
应该的, 这是每个市民的义务。
姜婪露出个浅笑:只希望你们能尽快还给陈若梅一个公道, 那些不实的谣言也尽快辟谣,让死者安息。
你放心。
赵恒将烟头碾灭, 站起身来:谭枝已经来自首了, 她已经供出了谢桂珍, 我们的同事已经去谢桂珍家了。
人就在车上呢, 疯疯癫癫的。王青下巴朝停在路边的警车点了点, 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害了人, 自己也心虚,活生生把自己给吓疯了。
姜婪扭头看了一眼,透过车玻璃隐约能看到谭枝的身影, 她畏惧的蜷缩在阴影里,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些听不懂的话。
他没有告诉王青谭枝不是心虚吓疯的, 而是红鬼伞生生把她给逼疯的。
三个人,凶手徐梅芳已经死了,帮凶谭枝快疯了, 就剩下一个谢桂珍。
虽然现在没看到她,但想来处境不会比这二人好到哪里去。
几人说话的功夫,去找谢桂珍的警察已经回来了,谢桂珍手上戴着手铐,神情呆滞地被押上了警车,她的家人跟在后面,还是试图说服警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青起身准备回所里,他迟疑了一下,问姜婪:害死陈若梅的凶手都已经逮捕,那些红鬼伞
他是觉得,那些红鬼伞应该也能平息怨气了。
姜婪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吧,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王青如今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闻言叮嘱了一句小心,便上车离开。
姜婪则抬头看向徐梅芳家的窗户。
那些红色孢子还聚集在窗外,并没有散开。
王青以为这一切只是陈若梅死后心有不甘在报复,凶手伏法了,报复也该结束了。
但其实并不然。
陈若梅只是一个引子,红鬼伞并不是什么善类,看那些飘散的孢子,它们大约还没满足。
姜婪准备去徐梅芳家里看一看,但现在他只是个修为不高的小妖怪,自然不能表现地太无所畏惧。
他走到应峤身边,努力装出一副好奇又有点害怕的表情,指着六楼的窗户说:那些孢子一直没散,我们是不是要去看一眼?
陈画立刻道:那就去看看吧。
小妖怪想看,那能说不吗?
显然不能。
于是陈画打头阵,姜婪与应峤并排走在后面,三人又上了六楼。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了,大概是因为刚刚死了人,这栋楼的住户反而家家门户紧闭,他们乘电梯上去,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电梯到达六楼,发出叮的一声响。
电梯门徐徐朝两侧打开,无数尘雾一样的孢子争先恐后的冲进电梯,放眼看去,整个六楼楼道里全是深深浅浅的红。其他住户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楼道异常,从他们踏出电梯开始,半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安静的有些瘆人。
陈画冷笑:人还没到,人家就已经宣战了。
姜婪道:我见过的这么嚣张的妖,后来都死了。
全都进了他肚子里。
应峤一挑眉,附和道:那看来今天又要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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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妖怪不许单身——绣生(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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