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他想成为这部电影的主角，也绝对不是从侯文昌这里入手。
    今天来，纯粹就是意外他竟然会约自己，过来看看的。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恶心。
    那就算了吧。明宸笑了笑，表情不变，仿佛说的是好好好，行行行。
    侯文昌一时愣了。
    抱歉啊，我晚上还有工作，得先走了。明宸起身：徐导呢？
    徐导还在外面不知道哪儿溜达呢！
    侯文昌反应不慢，短短几秒，他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过了一遍，也看懂了。
    敢情他在这儿像个小丑一样，全给人看热闹了。
    而这个叫明宸小东西，长得一副挺清纯的模样，竟然这么大胆。大胆到他甚至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侯文昌怒极反笑，头皮都被这股怒意激得发麻。
    你玩儿我？
    不敢不敢。明宸笑笑。
    侯文昌还没气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他两眼紧盯明宸，几秒后道：你要是不信那些承诺，我可以先兑一些现金给你。你开个价。
    算了吧。明宸也懒得跟他装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演技，怪只对对方瞎：真的算了，虽然电影很牛逼，但钱赚了也得有命花啊。
    什么意思？侯文昌怒道：我还能把你弄死不成？
    明宸想了想：谁知道呢？一个在公共平台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造谣中伤还洋洋得意的卑劣小人，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啊。
    侯文昌此刻是真的怒了，眼前一黑，感觉血往头上涌。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就算是司延安，见到他时顶多不理不睬，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对他用这样的字眼！
    他怎么敢？
    他哪里来的底气！
    那时那刻，侯文昌当真想要一茶杯泼过去，可惜从小到大没做过这样的事，迟疑了那么一会儿，就失去了机会。
    明宸说走就走，撂完那句话后人就没了，等他回过神来，只看见明宸消失在门口拐角处的一个背影。
    侯文昌脸色阴沉，强自让自己冷静，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他之前根本没把明宸当回事。
    这样的小明星，在资本眼里就是个普通的，吃青春饭的商品，只要他想，事业发展的机会、金钱、权利，随便许点什么就来了。
    新人往往比较倔强，但在社会混一段时间，什么都懂了。比如那个郑佳期，之前要死要活的，碰了个壁不就妥协了吗？
    偏偏这个明宸，要跟他玩什么与众不同。可在这一行里，个性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一个电话打给徐黄山，徐导这会儿还在楼上溜达呢。听他这么一讲，锃光瓦亮的脑袋立刻一颤。
    老徐，面子我可给过了。侯文昌似笑非笑：他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你准备准备吧，一星期内，给我把人选好。
    徐黄山苦着脸，想说点什么，说不出。
    只要不是他，是谁都行。侯文昌冷漠道。
    ***
    隔日，《少年行》剧组选角的事就在各方媒体的运作下，悄悄以爆料的方式传播开来。
    明宸自然也看到了。
    徐黄山是动作片名导，虽然这些年这种类型的电影不多，票房也不景气，但受众并不如想象中的少。
    比起文艺片和剧情片，在电影院能够获得更好观影体验的动作片，其实是各大资方都觉得不错的选择。
    票房不差，却又不需要动辄三五亿的特效支出，而且受众粘性大，竞争小，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风险低。
    别看徐黄山一副中年秃头愁苦的要命的样子，其实很多人羡慕他。经营十年，压力不大，放个要拍新片的消息，还能引起微博一波小讨论。
    可以说混得非常不错了。
    明宸简单看了看，没有更多有效信息，切出去，照例给司延安发微信。
    他每天都会发，不固定什么时候，有空了就说两句。也不期待回应，只是大概说说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什么新鲜事。
    司延安没回过，或者没登录过，他也不知道。
    比起拖拖拉拉的《少年行》，《星尘歌者》剧组的效率可高多了。
    筹拍方本来就一直在做前期工作，而有了傅永川那边砸进来的一笔钱，拍摄进度更是向前飞奔。
    从明宸拿到剧本不过十天，已经开了三场讨论会，今天更是直接开到了郊区一个摄影基地，开始拍定妆照和海报。
    明宸老师！有人喊：过来补个妆！
    明宸抓紧时间敲完最后几个字，退出微信，把手机给了林跳跳。
    《星尘》是单主角戏，主角一个人的戏份就占百分之七十。其他演员要么是更年轻的小透明，要么就是怎么都混不出头来的前辈，光看咖位，竟然是明宸最大。
    但他是个流量花瓶也是公认的事实，刚开剧本讨论会的那几天，在场的演员们，从老到小，无论面上怎么表现，内里多少是有点酸。
    但明宸喊谁都是老师，常拿剧本问问前辈，还给大家带饮料，态度又好嘴又甜，几句话就让人心花怒放。
    谁都不会贪那几杯饮料钱，但明宸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大家心情都好的情况下，小摩擦也变得少了，导演都觉得剧组出乎意料的和谐。
    明宸被喊到马上要拍的点那儿，化妆师挥舞着刷子朝他招手。之前等了很久，有些细节要修一下，明宸坐到椅子上仰起脸，闭上眼睛。
    摄影基地不全是棚，他们选的地方就是室外，空气中有装修材料和粉尘的味道，取景点再背阴处，因为晒不到阳光，有些阴冷。
    明宸找找感觉，一会儿从A点走到B点，别紧张，多走几次。导演过来，叮嘱道：其他人都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你尽量放松就是了，按我之前说的。
    明宸极轻地点了点头。
    不怪导演不放心，在场就没人放心。
    明宸的表演经验实在少得可怜，导演甚至为他请了个表演老师，之前几次剧本会，他次次被骂。
    虽然有前辈说其实还可以了，是老师要求比较高，但客观来说，他确实不那么让人放心。
    正式开拍，走了第一遍，导演没说什么，让他再来一遍。
    明宸乖乖回去走了。
    过了一会儿，表演老师走到监视器后面，盯着看起来。
    怎么样？导演问。
    不怎么样。表演老师是个中年女人，法令纹很深，语气嫌弃：就这，连我们学校大一的新生都比不上，讲了好几天，悟性也没有，你看有半点像闻莱？闻菜还差不多。
    导演老神在在，摸了摸大腿：哎，菜和莱很像了啊！
    表演老师骂道：就那个意思！
    第69章
    闻莱不是一个巨星, 他起步时甚至是很落魄的，而这种落魄在某种意义上贯穿了他的一生。
    明宸这张脸，有些太娇了, 即使再往普通了画，也少了点沧桑感。
    这些在选他当主角之前大家就都知道了，他表演经验不足也是知道的, 导演有心理准备，不如说, 明宸能表现成现在这样，他已经挺满意的了。
    表演老师的要求委实苛刻了点。
    不过高标准严要求也是要的，要是能让明宸更进一步, 他乐意极了，所以平时表演老师骂人, 他也不插什么嘴。
    明宸又走了一次, 背着黑色的吉他包，穿了件长袖T，心事重重的从画面左侧走到画面右侧。
    这一次, 头顶有只麻雀飞过, 明宸下意识看了一眼, 视线里出现了一片被切割过的蓝天。
    他眼里闪过一瞬惊艳，被摄影眼疾手快地拍了下来。
    休息一下！导演招呼他：冷不冷, 衣服穿好！
    明宸笑起来, 招招手，找林跳跳去了。
    导演这才坐回位子上, 强忍着激动，不断返回去看刚刚那一幕。太巧了，他刚回头的时候, 正好有光映到眼睛里，而且那是绝对真实的反应，是让他故意回头绝对出不来的效果。
    而且明宸长得好啊！这一幕多美啊！导演可一点也不后悔找了个漂亮的来演闻莱，真像表演老师喜欢的那样，搞位路人来演，像是像了，谁要看啊。
    导演挑衅地看一眼表演老师。
    表演老师冷淡说：啧，希望小学海报？
    去去去导演跳起来：不许看了！
    表演老师冷淡飘走。
    不过这一幕出现的的确偶然，导演兴奋过，也就冷静了，让人返回来继续拍。
    半小时后，表演老师又回来了，这次带了个人。
    客萧然老师！来了！导演立马起身，招呼明宸过来：明宸来，这个是咱们剧组的音乐总监，客萧然，之后也指导你声乐！
    明宸连忙鞠躬：客老师好。
    客萧然笑了笑：别这么隆重，我们见过的。
    是的，三年前了吧？去九州录音的时候。明宸道：老师帮我很多。
    简单说两句也就算了，大冷天的，大家再不忙也想尽量抓紧时间。尤其是明宸，就一件单衣，林跳跳在旁边看得可心疼了。
    AB点走完，又换了个地方，明宸坐在一片断墙上，抱起吉他，弹了首《夏日风》。
    这一次连表演老师也没什么话说，明宸会弹吉他，姿势漂亮，风从后面吹过来，他垂着眼微微笑着，比刚刚看着开心很多。
    这就是导演要的。
    因为闻莱的歌都很温柔，唱歌时也很温柔，明宸领悟得很好。
    客萧然一直没说话，问就是挺好的，导演拍板算过，一行人又来到一片挺破的楼顶天台。
    闻莱是跳楼自杀的，不过现在导演倒不需要他酝酿这方面的感情，摄像机位离得很远，明宸只需要贡献一个小小的，天穹之下的背影。
    表演老师手把手调整他的姿势，拍起来毫无难度，搞定以后，就剩下今天最后一个地点了。
    众人收拾东西，上车，开往剧组定好的另一个拍摄点某高级休闲会所。
    闻莱的一生，说起来并不难概括。
    他早年受过很好的教育，在音乐上极有天赋。然而一场意外，让他父母早逝，没有其他亲人，日子过得很落魄。
    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甚至心灰意冷地到上街卖唱。
    然而一首《夏日风》引得人人驻足，堵了半条街，附近一位酒吧老板看到，觉得是个商机，就把他带回酒吧，让他驻唱。
    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年，闻莱已经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音乐，有空闲创作，很好。
    直到店里来了一位畅销书作家，写散文诗的，他的命运出现了转折。
    那是个非常有影响力的漂亮姑娘，她发现了闻莱，赞美了闻莱，叫他坠落人间的星星。因为她的书，酒吧火了，闻莱顺势被发现，成功签约出道，走向另一个人生。
    突如其来的名气和金钱，让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膨胀了。
    他认识了名利场中各路人人鬼鬼，整天泡在一场又一场的狂欢里。但他的才华又实在多得溢出来，像一层厚厚的铠甲裹着他，让一切不一样的声音都变成了嫉妒。
    他变得狂妄起来。
    一会儿明宸就要拍的，就是这个时期的闻莱。
    从表演老师到导演都好担心啊。
    实在是明宸和狂妄两个字搭不上边，怎么看怎么可爱乖巧，让他面无表情忧郁一下还行，让他诗兴大发大喊老子天下第一实在是难为人。
    虽然在全片中，这一段也不长，但好歹也是闻莱重要的人生阶段，总不能跳过去啊！
    到了会所，群演进去排练，化妆师帮他改妆，导演悄咪咪摸过来，拖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
    明宸啊。
    哎。明宸应声。
    一会儿笑得开心点，狂放点，不可一世点。导演说。
    好的。明宸听这话已经好几遍，他也不指出来，就点头。
    导演向他握拳：自信！你是最棒的！
    明宸：我最棒！
    导演捧着仍旧不怎么安的心走了。
    一会儿表演老师也摸了过来，严肃地说：明宸，之前跟你说的，还记得吗？
    记得，明宸说：不要太夸张。
    对，要把那种自信收敛起来。这不是舞台表演，不是喜剧。
    明白。明宸也点头。
    正式开拍，明宸坐到沙发上，向后靠着，跷起腿。
    他一手夹着烟，似笑非笑看向前方的电视屏幕。
    身边群魔乱舞，音乐震耳欲聋，他侧耳听一位名字记不住的朋友说了个黄色笑话，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卡！导演喊，招手让明宸过来。
    不够放松！太紧张了！不要害怕那些群演！导演喊：不够自信啊明宸！
    表演老师反驳：不是自信的问题，他是外不够热，内不够凉，闻莱这个时期是情感受挫期，木雪可是拒绝了他啊？表面再不可一世，内心也会有点自我怀疑的！
    他连不可一世都不够，怎么要求自我怀疑啊？别听琼老师的，你就张扬！导演说。
    不能因为做不到就放低要求啊！内心部分一定得收一点，观众眼睛是雪亮的，尤其是正式拍摄的时候！表演老师说。
    等他俩好不容易吵完，明宸又回去拍了两遍，导演和表演老师还是有分歧。
    他听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插话：我能稍微休息一下吗？
    导演拍拍脑袋：去吧去吧。
    表演老师不高兴了：感觉抓不到，休息倒挺积极。
    导演急了：你这样老打击他，他怎么自信嘛！
    表演老师：真话都不能说了？
    明宸找了个角落，一屁股坐下。
    林跳跳摸过来，递上手机，明宸也没看，望着前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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