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侯文昌还是笑嘻嘻的:你收手我再公关。
两人僵持,一家人又开始数落自家的孩子,一说一大段,流畅极了。你说完他说,他说完她说,除了他妹妹,和对面那个小孩子,每个人都有话说。
司延安缓缓眨了眨眼,耳鸣越来越严重,他低头看了眼指尖。
好像在抖。
他还是不想坐下来,原地站着,静静等。
他知道,他们肯定会吵出个结果来的。
站了能有半个小时,一大家子人终于是说累了,纷纷喝水的喝水,抚胸口的抚胸口。
母亲为难地看了眼大家,温柔的走到他身边。
小安啊。她说。
司延安看她一眼。
这样吧,你也别太生气,这段时间很累了吧?听说之前还拿了个大奖呢?
母亲没等到他的反应,微微失望,尽量耐心的揽了一下他的肩膀。
可能本意是想抱的,但司延安太高了,她抱不出那个效果,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妈妈跟你商量一下,你们两兄弟呢,也别总闹这些了,每次都这样这次呢,毕竟是你先挑起的事情,你呢,先退一步,我保证,和你小姨一起看着文昌,让他在网上给你道歉。怎么样?
母亲温柔而希冀地看着他。
司延安早猜到这个结果。
却还是狠狠的,又一次的失望了。
心脏过速的失控感觉让他一时间无法理智的作出反应,他伸手,猛地将身边柜子上的花瓶扫到了地上。
那是个古董,非常大,砸在地上的声音也和它的体积很相配,沉重而缓慢。碎瓷片爆开,丁零当啷,碎屑噼里啪啦,像慢动作一样播放。
四周响起尖叫,此起彼伏。
太吵了,他想着,一拳砸在后方架子上。指节像火烧一样痛得发麻,血往下流,头上被掉落的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有点疼,而后又是一阵东西碎了的声音。
司家关系并不复杂。
司家上一去世得早,只有他母亲,小姨,两个孩子。两姐妹关系很好,各自结了婚也很亲密,她们似乎永远没有分歧,永远其乐融融。
他母亲早年看上了一个来交流学习的英国天文学教授,展开了热烈追求,没多久就有了他。两人结婚五年又离了,母亲再嫁给继父,生了个妹妹。
他十岁那年,妹妹生了场重病,母亲和继父带她去国外手术。
司延安固然可以留在家里给保姆照顾,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儿,母亲觉得这样很不好,最后商量了一下,把他送到了小姨家。
小姨的大儿子生得早一年,侯文昌成了司延安表哥。
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为了一个虚拟的地盘可以打到头破血流,司延安早就不记得为什么讨厌这个表哥,但每当对方呼朋引伴的过来时,他永远只有一个人。
有时候他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一个人,他到底哪里不一样。
而回到家里,他甚至更加感觉孤独。
小时候不懂,长大以后他才明白,他母亲想要的只是一幅和睦温馨的画。为了和睦,司延安总是必须做出牺牲。
毕竟他是个畸形的拼图,扭曲的摆件,只要他矫正过来,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但现在,众人都在尖叫,画被撕碎了。
第一次吗?第一次吧。
太爽了。
司延安觉得从没这么爽过。
他终于破坏了这个美妙的,和谐的场面,他觉得自己现在像飞起来了,脚底软软的,麻麻的。
然而等到尖叫声停下,寂静来临,他倏然又清醒过来。
每个人都看着他,眼里是震惊和恐惧。
他站在众人面前,扮演着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角色,他不可理喻,他在对立面,他很可怕。
司延安茫然地低下头,看了捏紧的手,上面滴下血来。
然后他余光看到妹妹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行,就这样吧。
他说完,众人依旧没有声音。
他站了会儿,又点点头,转身朝门走去。
对了,拉开门,司延安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今天我收手,明天你开始道歉。否则我后天就起诉,把你送进去。
第61章
空旷的一条马路, 别说人和车了,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两盏路灯之间隔了很远,照亮的区域还不如黑的地方长, 司延安走了十分钟,怀疑这是条高速。
感觉不到冷,也很难再进行什么有逻辑的思考。
只是觉得很糟糕, 一切都很糟,眼前像有个线团, 一个死结接一个死结,连打八千个。现在的心情,就像对着这个线团连抠了八小时, 被告知抠不开不准站起来活动一下的那种感觉。
僵硬,失去耐心, 甚至懒得站起来吼一声。
很累。
小时候他恨自己眼睛的颜色, 在任何群体里总是一眼被挑出来的特别。每个陌生的大人都会问,哎呀你是混血啊,你妈是哪国人啊, 哦不是啊, 那你爸是哪国人啊。
小孩儿有样学样, 你是混血啊,为什么你是混血啊, 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绿的啊, 好奇怪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司延安小时候哪里知道为什么, 就知道个不一样,反正他不一样。
在学会人类社会的规则之前,孩子总是像野兽一样天真又残酷, 他们好奇,嘲笑,因为排挤了某个人而感到自己手中有力量,体会到这种感觉以后,很难不去追求。
这种事没有解决方法,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孩儿们渐渐表现得像个人了,情况就会好转。
司延安明白,是自己不想再融进去,是自己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明明已经没有特别印象深刻的记忆了,看到人群,却还是生理性想要远离。
但到底还是个人,是人就会寂寞,会无聊,只能找各种东西去在意,去拥有,被需要,让自己尽量活得像个有牵绊的正常人。
目前做得还可以吧,他想,好像还可以。
工作室电影虽然徐黄山那部戏弄不到手了,但他还有第二手准备,傅永川那边也打过招呼了,应该没问题。
还有什么?好像都挺好的。
司延安沿着这条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了岔道。路边开过一辆车,烟尘扬起,他咳了两声。
想掏手机打个车,抬了半天手都没插进口袋,他努力动了动,发现是冻僵了,血粘在关节处,费劲巴拉地折腾了老半天才把手机弄出来。
之前调了静音,但他没感到震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未接来电。
没管这些,他直接戳开打车的APP。
初八了,许多养家糊口的司机已经上班,但这地方实在太偏,半天没人接单。
司延安没用过这破软件,不知道还能加小费,就杵那儿插着兜吹风。但他心情诡异的很平静,起不来波澜,可能是因为也不怎么想回家。
最后还是有司机接单了,司延安坐进去才感觉之前真的冷。
车里放着德云社相声,一阵阵的笑声,司机不是个爱逼逼的,瞅后视镜的时候才看见他头上的血迹,吓了一大跳。
哎兄弟,你这咋回事儿,要不要上医院啊?
司延安没听见。
他短暂睡着了一会儿,能不能叫睡也不好说,还效率很高的做起了梦。
梦里有片火烧似的云,有个同班的男生凑过来,面目模糊,问:你是不是同性恋啊?
他只是无聊刷了会儿微博,正好翻到一条摄影九宫格,点开看了看。
模特是男的,有点擦边球,但并不是他的菜,他手划得也很快,不知道这哥们儿怎么就得出这么个结论了。
他坐的那位置靠窗,此刻全被外面的橙光笼罩,让他有点奇异的犯懒。
司机还没来,堵路上了,他笑了笑,随口调侃道:是啊,怎么,你要追我吗?
男生瞬间脸红了,然后背起包冲出了教室。
他有那么可怕么?司延安漫不经心地想。
画面忽然闪过去,背景是一片海,侯文昌一脚把他堆的沙子城堡踢散了。砂砾扬起,因为掺了水,有些还结成了块儿。
狗。司延安听见自己说,声音细细的:你就是条狗。
你是怪兽!侯文昌吼:你自己照照镜子,一个怪兽!恶心!碍眼!丑八怪!
那你是猪。司延安说完,跳起来,揪住侯文昌的头发,把他的脸摁进沙子里,侯文昌不住挣扎。
一捧浪翻上来,画面又碎了。
这一次他站在一条逼仄的小巷子里,茫然的看天,窄窄的,但很刺眼。应该是正午吧,这么热,热得空气都扭曲了。
他看到一只猫,小猫,黑色的背,白色的爪子,眼神凶狠。
巷子里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本来想快点离开,但走开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那只猫,想看它究竟为什么在那边徘徊。
也许没什么原因,毕竟那是只猫,人怎么能理解猫呢?
但他又想,人明明也不能理解人啊。
于是他就站住了。
事实证明那只猫比人有逻辑,没过多久,旁边出了个包子摊。香喷喷的包子蒸出来,和周围垃圾堆的味道混合,诡异的令人犯恶心。
那只猫在墙边蹲了一会儿,尖嗓叫了一声,长长的音拖着,发颤。
摊主看到,自顾自摆摊,没理它。
过了一会儿,就在司延安准备走的时候,那猫又叫了一声。这次摊主大概是收拾好了,从里间拿了个包子出来,朝猫扔过去。
黑背的小东西机警得很,不愧是自然界的猎食动物,这么大点身子,跳起来有半人高,叼住那只包子以后扭头就跑。
司延安跟了几步,前方一条横着的岔路,猫朝左边蹿进去。下一刻,眼前黑影一闪,叽哩哇啦的声音传出来。
吓人。
司延安小跑几步拐进去,看清眼前的场面,一时说不出话来。一个脏兮兮的小黑孩儿跟那小猫对峙着,包子已经到了小孩儿手里。
见他出现,一猫一人都警惕地看着他。
厉害了,跟猫抢吃的,司延安着实惊着了。问了半天那小孩儿什么话也不说,画面里没声儿了,小孩儿也没有脸,就是个黑色剪影。
当时觉得这小孩儿是个哑巴,搞得他心生怜悯,管了次闲事。谁知管完才发现他会说话,只是不爱说而已。
太阳还是悬得很高,他俩坐在味道不怎么好闻的长椅上,那椅子一开始漆成了绿色,现在斑驳一片,大部分都脱落了。
他掰了半根碎碎冰给那黑影小孩儿,实在是太热了,热得恨不得缩小了钻进这半根冰棍里。
为什么不说话?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不求助?
没。小孩儿说,声音沙沙的,冷着脸又很酷。
没什么?
用。
司延安愣了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唉哟这还会大喘气呢
为什么没用?你看猫都会叫,叫了人摊主就给它吃了,你也去叫一声,肯定有好心人给你吃的。司延安说。
不会。
为什么不会?
猫。小孩儿顿了顿,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比我,可爱。
司延安听到自己又开始笑。
虽然看不清小黑孩儿的脸,他还是觉得对方的表情应该是奇怪的,茫然的,莫名其妙的。还带点猫式的常规鄙视。
没人,喜欢我。因为,我,不可爱。小孩儿认真说:我要不到,东西。猫可以。所以猫,可爱。我,不。
可爱,就是讨人喜欢,对吗。司延安说:你自己也是人,你先喜欢自己,你不就可爱了。
黑影小孩儿混乱中。
你跟我说了话,我现在就觉得你挺可爱的。那只猫没你可爱。你做到了。司延安笑了笑:也去这么对别人吧,就不会饿肚子了。
小孩儿最后被送了派出所,司延安站在巷口,再次望了望被电线杆切割的明亮的天。
巷子里传出猫叫来。
地上石板有裂纹,他避开那些纹路,一步步走进去。
黑背白爪的猫还在老位置,看见他,警惕的垂下尾巴,一动不动好半天,像是视频卡了。
他伸出手,一把提着猫后颈拎起来,这猫张牙舞爪的嘶吼,吵得人头疼。
你这他晃了晃猫:你是想叫不可爱吗。
司延安猛地睁开眼,心脏又开始跳得很难受。
车里有空调,之前冻得麻木的伤口痛感复苏,手指关节,额头,甚至每一寸肌肉都酸麻难耐。
他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身上像火烧一样,还有种与身体的抗议无关的,奇异的不安。
司机的相声已经关掉了,车里静得可怕。
手机还在手里,看了眼时间,只过去五分钟。
穿过大半个崇市,天上飘起了大片的雪。下车时司机好心问他要不要伞,司延安哑着嗓子拒绝了。
他加快步子往家走,几秒后又小跑起来,但当他终于站到门前,喘着气,却犹豫着,久久没按下指纹锁。
不可爱虽然是只热爱跟人类作对的猫,一天八百次想把它丢掉,但它也有一只猫应该有的,可爱的小习惯。
饿了会过来喵喵叫,不关房门会在你枕头上睡觉,有时候为了绝对的安静把门关上,出来时会发现它在门口窝成一团。
它挑食,馋,觉得猫碗里的东西一定没有你手心的好吃,小舌头干燥柔软,舔过去酥酥麻麻一片。
它还有个十三年如一日的习惯,如果屋子里没有别人,当你回家时,它会来迎门。
有时候是蹲在门后面打呵欠,有时候在鞋柜上舔手,花样百出。
但现在,他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一丝响动也没听见。
司延安终于把门打开,玄关一片昏暗,没有猫的身影。
第62章
明宸为了进小区, 脑汁都要熬干了。
司延安家小区的安保好到令人发指,他早早到那儿,打算像之前找徐黄山那样翻个墙, 结果发现高估了自己。
肉体凡胎敌不过高科技,小区围墙上拉了电网和红外警报,根据系统评估, 如果他硬闯,被电成人干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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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举铁追影帝——园有星(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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