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气鼓鼓的缩了缩脖子，转头又扎进明夏怀里去了，欺负人。
    明夏摸摸它，他一肚子疑问呢，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为什么骨匣里要封一只脚？蛇也有脚吗？
    角。青丘纠正他，长在脑门上的。水虺说起来也是龙族的旁支，修炼得法，是可以飞升成龙的。
    明夏似懂非懂。可是那天半夜里来袭击他们的那条大蛇，脑门上可没有什么神奇的角，是因为实力还没有恢复吗？
    水虺当年死了，但灵力未散，青丘解释，所以他的族众用这种方式保存他的灵力，再以充足的灵力蕴养，水虺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明夏思索了一下，充足的灵力，就是说他要吞吃好多小妖怪吧？
    青丘小心的瞄了他一眼，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难怪南江要说水虺是从别墅那边一路吃过来的。
    那天在别墅里，你也在？明夏好奇了，我能问问发生什么了吗？
    青丘在他胸前蹭蹭，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啦，大蛇大概吞食了不少小妖，灵力充足，水虺的魂魄就醒了。它想占大蛇的身体，大蛇不肯，水虺就占了乔赫的身体。大蛇也想趁着水虺能力不稳吞掉它，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再后来，大蛇把乔赫吞下去的时候，水虺又从乔赫身体里跑出来了。
    所以就是，水虺干掉了大蛇和乔赫。然后贪心不足的一路扫荡到了东街。或者他也继承了大蛇和乔赫的部分记忆，想起了宠物店里有个散发着能量气息的热包子小青年明夏，所以就这么一路扫过来了。
    胡老问青丘，这些你跟南江说了没有？
    说了。青丘说：就是没说这么细。
    胡老气得拿手指点了他两下，起身走了。
    青丘的眼珠转了几圈，咕咕咕的像是歪着头偷笑起来。
    明夏觉得胡老可能又被耍了。
    明夏戳戳青丘的小脖子，你的刑期，解释解释呗。
    青丘蹦跳一下，躲开他的手，有什么可解释的呀，就是当年年纪小做事冲动不计后果，被人告到了镇妖司。后果太严重，所以重判以儆效尤。
    明夏对挖掘别人的隐私并没有那么大兴趣，青丘不想说的，他也就不问了，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青丘耷拉着脑袋，左爪踩右爪，就是刑期快结束了，回到镇妖司帮忙打打小零工，顺便学着开始适应现在的这个社会。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几百年过去，什么都不一样了。我还不会用手机呢，好些字也不认识
    原来第六组以前叫镇妖司啊。
    明夏觉得它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儿可怜，伸手摸摸它，没事，我教你。那个可简单了。
    青丘侧过头看看他，半信半疑的样子，可是南江他们都没有耐心教我。我说屏幕上跳出来的字写错了，他们就拍我的头，说我傻。
    错字吗？明夏想了想胡老说的那个秀才功名，哑然失笑，字体经过了简化，是为了更方便书写和应用。不算错字。不过你大概需要从头了解一下。停顿了一下，又安慰它说：你不傻，能考上秀才的人怎么会傻呢。那个可比学着用手机难多了。
    青丘眼睛一亮，真的？
    明夏点头，真的。
    青丘眨巴眨巴眼睛，居然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那遥控器呢？
    也教，明夏笑了，都教，不就是生活常识吗？
    青丘点头，眯起眼睛笑的时候透着一点儿傻气，让明夏有一种：明知道他是一个老妖怪，但还是觉得它的年纪不太大的感觉。
    第26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明夏在胡老的办公室里住院一个礼拜。
    这期间，他在病房里办的扫盲班（只有一位非人类学员）也取得了可喜的成果。经过明老师的突击教学，学员青丘初步达到了小学毕业生的文化水平。
    教材是明夏请胡老找人从书店里买回来的，不得不说，能通过秀才试的人，还是很有语言学习的天赋的。青丘一旦掌握了汉语拼音和查字典的方法，语文学习进度那是一日千里。诗词文言文一律跳过，对一位秀才出身的妖怪来说，这个程度的古诗词欣赏简单的过了头。人家主要想了解啥是现代文学。
    英语被他嫌弃了，认为那是蛮夷的语言，还放出狂话，说想当初万国来朝，学的都是我们大唐的语言。
    明夏问他，那你嘚瑟个啥？你又没生在唐朝，按照胡老说的时间来推测，你化形那会儿，明代的皇帝差不多已经准备好裤腰带要去煤山上吊了。
    青丘假装没听见，生硬的转移话题，你看这文章写的多生动啊：蜻蜓半空展翅飞，蝴蝶花间捉迷藏
    明夏，
    这话题转移的也挺生动。
    至于数学
    开始背乘法表的时候，青丘表示自己要疯了。
    学到除法的时候明夏表示换成自己要疯了。青丘理直气壮的辩解自己是个文科生（文科生这个词儿是现学的），不喜欢数学不是很正常？
    明夏初为人师，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把初高中的各门课程给它做了一个简单介绍。结果，号称自己是文科生的青丘对化学一见钟情。背元素周期表的时候还带着一脸傻笑，好像在背自己的存折密码。
    我师兄是个炼丹师，青丘喜滋滋的对明夏说：等我学会化学，我以后就能当一个比他更牛的炼丹师了。
    明夏，
    要怎么跟他解释化学不是干这个用的？
    明夏扶额叹息，妖怪这种神奇生物的脑洞可真是叵测啊。
    明夏醒来的第三天，松青挂着打了绷带的胳膊来看望他了。
    对于松青拉着他闯乔宅的事，明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但那天的冒险又确实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于是，明夏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
    松青胡子拉碴的，整个人完全没了之前那种精气神，不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反而更像一个被工作和生活拖垮的疲惫中年人。他在明夏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明夏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最后一层窗户纸也要挂不住了。可这个时候他又能说什么呢？
    阿樱收留了水姬的事，我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松青垂着头，原本灵动的一双眼睛，此刻看上去也死气沉沉的，等水姬害了乔赫，阿樱才慌了，偷偷来问我。我让她把水姬交出去，她又不肯。
    水姬就是别墅里那条吞了乔赫的大蛇？
    松青木然的点了点头，她跟水姬到底有什么渊源，我不清楚。但水姬告诉她，说她知道短时间内提升妖力的办法。
    水姬初时洋洋得意老城区虽然是个陷阱，但架不住陷阱里伙食好。她躲在阿樱那里吞了不少小妖怪。但是随着她吸收的妖力增多，她才发现她们这一族早就被人做了手脚，无论它们怎么修炼，身上增长的妖力最终都会汇集到一起，被水虺吸收万妖之战，水虺险些魂飞魄散，非全族之力无法得以复活。
    明夏听的心惊肉跳，心想水虺这样一个自私的家伙，居然也能做一族的首领？
    我劝阿樱别参合这些长虫的屁事儿，但她不肯。后来我也看出来了，她是被水姬那套鬼话说动了，起了贪念。松青叹息，什么趁着虺刚刚恢复意识，实力还弱的时候把它吞了，两人平分虺吸收了千百年的妖力有那么容易，他们一族的长虫早就造反了，还能轮到阿樱来分这一杯羹？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贪念一起，鬼迷心窍。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是一样。
    明夏心里其实也不看好商樱的下场，但青丘说自己被打昏的时候商樱还活着，多少让他抱有一点希望。但如今看到松青的样子，明夏又觉得自己乐观的太早了。
    没找到人吗？
    找到了，松青颓然道：你大概不知道，妖和人是不同的。妖怪被实力更强的妖怪吞食，妖力散尽，也就没有人形了。第六组的人在水姬的肚子里检测到了阿樱残存的妖力痕迹，还找到了她穿的衣服和几样首饰。
    在水姬的肚子里。这句话给了明夏极大的刺激，令他一下想起了在乔家别墅里看到的那双探出蛇口的腿脚，顿时胸腹间一阵作呕。
    松青没有注意到明夏脸色变白了，他低着头苦笑起来，你说她傻不傻？她一个刚化形几百年的小妖，竟然想要去虎口夺食
    结果做了别人的食物。
    明夏叹气，你那天说什么要验证乔赫正常不正常，都是说给我听的吧？
    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松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酒吧上上下下我都找遍了，大家都说阿樱回房间，然后就再没出来。乔赫和水姬也不见了，只有地下室里留了几片水姬的蛇鳞。除了乔赫的家，我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找她了。
    为什么找上了我？明夏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一时间并不能肯定。
    对不起，明夏。松青苦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我要是跟你明说，请你帮忙一起去找人，你应该也会同意的。但我那时候心里乱的很，患得患失，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只好半蒙半骗的带着你一起过去。
    你怎么看出来的？明夏心里也说不出是否对这个回答感到失望。被人算计，就算不是很要好的朋友，感情上也不会觉得愉快。
    你是说镌刻在血脉之中的防护阵法吗？松青短促的尖笑了一下，这么好的东西谁会不眼红呢。水姬能察觉，我虽然妖力低微，也还是有感觉的。
    明夏沉默了。他一直以为松青是个胸无城府的大男孩，但事实却是松青察觉他身上的秘密，却表现的若无其事。
    从你发现开始，就在琢磨把我用在什么地方最合适了吧？明夏的语气淡淡的，你怕打不过水姬，所以特意拉着我去给你当盾牌。
    松青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又默然了，脸上浮起了羞愧的神色。
    谈话越聊越僵，缩在枕头边补觉的青丘实在听不下去了，从毛巾里钻出来抖了抖毛，小夏，你也不用这么生气。要知道妖族的行为准则与你们人族是不一样的。
    明夏，
    你不能要求信奉着弱肉强食规则长大的妖怪跟你讲什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松青这个做法，要是按照我们的标准来说就很正常了，没什么问题啊。青丘看看松青，再看看他，在我们妖族，是不能随意相信别人的。
    明夏，
    听上去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
    妖谁也不信，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脑子。青丘在被单上可爱吧唧地来回蹦跶，说出的话却冷的能掉冰碴，随便相信别人的家伙，被吃掉也没人会说什么。
    明夏在心里替他补足了后半句话：谁让你傻呢。
    青丘老气横秋的总结，所以说，松青来跟你道歉，这个举动已经是受了人类行为模式的影响了。为什么老城区明明是平民居住区，外面还要有一个圈呢。因为妖族就是这么不可信任的种族啊。
    松青，
    这破鸟特么的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青丘歪着头看看明显呆滞的明夏，残忍的补充了一句，对妖怪来说，你弱、你傻、你随便就相信别人那对不起了，活该你被吃掉。本来，人类在最初就是作为妖怪的口粮被创造出来的啊。
    明夏，
    青丘走过去拿翅膀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孩子，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忍无可忍的明夏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你闭嘴吧，你个理科废柴！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化学，到现在元素周期表还背不下来。你是人出来了，脑子还留在牢里吗？！
    青丘被他晃得直翻白眼，我怎么了我？我就是怕你钻牛角尖，出来讲讲道理，开解开解你。你看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暴力呢
    弱肉强食么，你们妖怪不都这样？谁让你反抗不了我呢？明夏不好去痛打松青这个伤员，毕竟人家胳膊上还打着石膏呢。再者，他跟松青的交情也实在没有要好到互相追责的程度。只好把一腔怒火发泄在跳出来给他补刀的青丘身上，你刚才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
    青丘，
    他能说刚才的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吗？
    松青看着他们打闹，眼里浮起一丝苦涩。曾经明夏在面对他的时候，眼睛里也是带着光的，温暖明亮，隐含笑意。
    其实在人类当中呆久了，人类的好感与友谊，他也是会憧憬，也想要得到的。但是这些话，现在他也没脸再说给明夏听了。
    在妖族漫长的生命中，松青偶尔也会想要交几个人类的朋友，用他们的方式与之来往。在这种交往之中，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是人是妖也没那么重要了。这让他觉得开心妖族修炼的第一步，不就是为了成为人吗？
    但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直到某些事情发生，直到他被推到了一个需要凭借本能来选择的关口时，他那妖族的天性会毫不犹豫的占据上风对妖族来说，人类这种生物太脆弱。他们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习惯了不把他们的性命当回事儿。正如青丘所说，人类在最初就是作为妖怪的口粮被创造出来的。
    人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松青以往是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的。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因为他早早的就把这一切都看透了。
    他曾经以为模糊了的那条人与妖之间的界限，其实是一直存在至少在他的心里，是一直都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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