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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8章 教导

    这般的话说出来,足见万元吉还算赤诚君子,换了别人,巴不得看笑话才好。
    张守仁拍拍他手掌,十分含蓄的道:“督师大人会明白我的心思,监军大人回去一问便知道了。”
    “如此,下官拜辞伯爷。”
    “好走,一路顺风!”
    一场大热闹,就此收蓬,杨嗣昌自恃身份,不肯前来,文武官员自是纷纷散去,再因方孔昭一事,肯赴汤饼会的文官也急剧减少,除了少数守土有责的地方官员不敢不来,诸如管粮通判或学官一类的官员,就此绝迹。
    倒是左良玉和猛如虎等大将又在太平镇耽搁了两天,随同张守仁一起校阅军伍,观看浮山军打靶训练,张守仁看他们确实有意学习,索性还叫车炮营和两个火铳队一起合练了一起。
    千标火铳纯流齐射,六百余门火炮次第开火。
    声势之大,火力之猛,令得猛如虎贺人龙左良玉等一众武将面无人色,甚至有个副将看的战栗起来。
    都是带兵大将,于马上领军突击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有亲军,有家丁,有良甲,为将领者殒命丧身者不是没有,但是极少。
    但在登州镇的这样的火力面前,什么重甲,良驹,亲军队和家丁苍头,全是白给。
    一旦碰上,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能否活命,纯粹就是看运气。
    而当看到鲁密铳手隔二百步外瞄准射击,十射九中之时,所有大将都是面若死灰了。这些鲁密铳打的又远又准,子药呼啸而过,在靶场上百步开外还射穿重甲,要是中了这一枪,还能了得?
    怪不得献贼亦死在此铳之下,众将听说之后,一时都是有恍然大悟之感。
    当下还是贺人龙先开口,然后左良玉等人接上,每人都讨了一两杆鲁密铳在手,细细打量,预备回去叫人仿制。
    “其实这些工部皆有,万历年间,一次交割鲁密铳五千杆。”张守仁见众将爱不释手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只是这些铳保养困难,训练亦难,对子药要求亦高,九边的边军将帅喜用骑兵,于火器不大爱用,所以其铳名声不扬。要说我这里的鲁密铳,其实并不比工部所出要强出什么。”
    “由此可见,只要将领用心,则可变他人手中废物为宝矣。”
    猛如虎是将门世家,于军伍之事毫不陌生,对器械懂得的也多,这两天看下来,张守仁军中的东西其实基本上工部都有出产,甚至工部所出的火器要比登州镇复杂和种类丰富许多,只是工部所出质量参差不齐,而使用火器费事费钱,所以九边重镇都不爱用火器。
    现在看来,不用火器可能打败仗,丢官丧命又复丢人,而以张守仁总结的,养几百家丁的花费,也够养几千火铳手,相比较而言,真想打仗的话,还是训练精锐火铳手要合算的多。
    “未知训练铳手,大将军有何秘决教导我等?”
    “末将营中亦有铳手,然而临阵全无威力,尚不如刀矛手,未知这施放火器,有什么要决么?”
    在登州镇的大营中呆了两天,这些算是大明西北和南方系的将领们已经被张守仁彻底折服,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对登州镇及张守仁的武勋还有什么疑虑的话,到这个时候,也就只剩下敬服了。
    能叫左良玉和猛如虎这样资历的大将真心诚意的询问,他们对张守仁的敬服,由此亦可见一斑。
    张守仁微微一笑,反问他们道:“猛帅,左帅,还有诸位将军,未知军旅之事,最要紧的是什么?”
    “精器械,足粮饷?”
    贺人龙有些犹豫,但这两样正是他的软肋所在,所以还是先这般回答。
    一边的湖广镇副总兵张任学不屑道:“此乃军旅必有之事,岂能是致胜之因?依末将来看,当是将领知兵。”
    他是文吏出身,此话当然不会被众将赞同,当下人人摇头。
    “当是严明军纪罢?”
    左良玉由一小校,至都司,然后被尤世威推举为将,连夜拜为副将,然后领骑兵出击,解宁远之围,一战颇有斩获,最终成大将。
    十年之间,由普通将领而至领军数万的镇帅,终获平贼将军赐号,并且多次击败罗汝才和张献忠所部,论说起来,这个将领并不是草包。
    他在后世的坏名声,主要是崇祯十三年后渐渐由跋扈而成为一个事实上的藩镇,做事全无公心,遇战则溃逃,平时纵兵为贼,做起恶来比流贼还要凶狠残忍百倍,在明亡之时,又率部威逼下南京,在内耗中死去,盖棺论定,留下了百世难洗涮的臭名声。
    但在此时,尚且是一个有本事的将领,深思之下,张守仁颔首点头,答道:“其实都是要紧的。无有足饷,不足训士卒,无饷,则无军纪。而饷足士卒训练,亦要有精良器械,最后将领自然也要知兵方可。”
    一番话将众人都肯定了,在场发过言的都是面露得色。
    “足粮饷,精器械,严军纪,苦练兵,缺一则不可。”张守仁继续正色道:“挑兵在精不在多,兵多徒增负担,全无实效。战场之上,市井之徒出身的兵油子最易动摇军心,率先逃走,有此万兵,不如一个质朴农民出身的好兵。而带兵,要一视同仁,恕本将直言,将领蓄养家丁越多,则营兵越不思战,有家丁游骑,最大战果不过可斩首数十,想要获全功,难矣。有多少饷,养多少兵,少养家丁,尽量一视同仁,平时足其饭蔬,战时则必定见到士卒效命。本将经验如此,诸帅都是老行伍,请细思之罢。”
    张守仁所说的,其实是明军最大的弊病。
    家丁敢战,但是是以营兵十倍的代价养出来的,而且家丁很少突阵,只是在追击战和逃命时才有用处。
    在关宁蓟镇和宣大一带,将领多则过千,少则几十家丁,皆是骑兵,遇北虏和东虏游骑便战,割了几颗首级就算有功劳,在大战时,一旦遇败,家丁则护主将逃走,将领脱难后,感觉家丁有用,于是又继续倚重家丁。
    这样成为恶性循环,很多将领根本看不出此点,张守仁此时一说,猛如虎和左良玉都是面露深思之色。
    半响过后,左良玉向贺人龙笑道:“贺将军便是贵精不贵多,怪不得士卒虽少,却人人肯效死命,多有战果。”
    贺人龙的两千兵马多是贺氏族人和米脂乡亲,除少数家丁外全是营兵制度,一个锅里打饭吃,所以遇战多肯出力,兵马虽少,战果不比那些统兵过万的大将差什么。张守仁总结的时候,他先是骄傲,不过后来想起什么来似的,面色也变的十分难看。
    此时左良玉夸赞,他便摆手道:“若说一视同仁,挑良家子入营苦练,此事在末将来说还算好办,但足粮饷,精器械,我秦兵因为地方太苦,向来这是办不到的事。看来想要如大将军一样有赫赫之功,贺某此生难矣。”
    猛如虎这样的总镇总兵,粮饷充足,左良玉更是粮饷不够就自己设法,从来没有缺乏过,他们对贺人龙的话无动于衷,但大多数武将都是颔首叹气,摇头不已。
    张守仁心中一动,感觉是有一个机会隐约摆在自己面前,只是如何着手,尚且要细细思量才是。
    当下只是豪爽一笑,拉住贺人龙手,笑道:“贺将军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我们来痛饮几杯,新年正月,又是我小儿刚刚满月之时,说些开心的才是。”
    贺人龙颔首无语,其余各人自是凑趣,当下浮山这边游击以上出来陪客,欢呼畅饮,直至日薄西山之后,各镇大帅纷纷告辞,赶赴襄阳,张守仁率部下一一送辞,算是宾主尽欢,客人得了不小的好处,张守仁也是交结相与了不少武将,大家算来都有收获,辞行之际,宾主脸上都是带着笑容,就是两边的随员将士们,也都是趁着这两天的功夫,好生相与了一番。
    送走客人,这一次规模浩大的汤饼会算是结束了,晚间浮山上下自己摆了几桌家宴,酒席到一多半时,张守仁带着部下,持壶在营中转悠了一圈,向将士们敬酒……同时张守仁明言,过年的年假和满月酒宴到此结束,打从明天开始,将士们又要恢复日常正经的训练了。
    在将士们悲喜交集的表情中,张守仁返回自己的住处,着人撤去残席,诸将纷纷告辞返回,明日恢复训练,他们也是都轻松不了。
    张守仁酒有些沉了,红着脸,醉醺醺的半躺在椅上,等着亲兵打洗脸和洗脚水来。
    他酒量虽宏,但诸将都冲着他来,火力全开,一则是满月之喜,二来是封伯挂大将军印,两件事都是武人颠覆,张守仁就算再淡定,心里也是有几分欢喜的,再加上有了儿子,也就是在这个世上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血脉传人,这种感触是普通人没有的,只有穿越客心里才明白。
    那种空虚和没有着落的感觉,自此之后,再不复存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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