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个身,沈梦沉手据窗台,看着武德门方向,那里,今天即将开考武举。
“小珂儿,你乖乖地待在燕京,你在燕京,那只青鸟才不会飞回冀北,你就先飞吧,不妨飞得越高越好,然后,总有一天,你会跌落,跌在我的,怀里。”
而在独居高处,灯火不明的崇仁宫里,向来四更既起的纳兰君让,今天起得更早些,不知为何他痊愈了很久的腹部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坐起身,抚了抚那处隆起的淡红的疤,说来也怪,一旦醒来,那疼痛似乎便不在了。
这道险些置他于死地的疤,并不像君珂猜想的那样,是一个倒霉蛋被铜盘误伤的后果,他纳兰君让何等审慎,出入拥卫千重,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事件?
不得不说,那些人,还真的是出乎他意料的强大啊……
纳兰君让抚摸着这道疤,再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披衣上窗台,第一眼习惯性地看向前殿的殿顶,那里曾有一个少女,午夜星空下和他一起看烟花喝酒,那也是他十九年来第一次,午夜星空没有任何护卫防护下,和一个不算太熟悉的人,一起看烟花喝酒。
一眼瞥过,空空荡荡,恍惚里的那道影子,终究如烟花散去无痕。
他苦笑了一下。
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蹲在他的殿顶上,和他一起喝酒看烟花了吧?
那日她希望的眼光、暗淡的眼光、冷漠的眼光、不屑的眼光,交替在眼前闪现,最终化作此刻天际星子,在黎明渐亮的天际隐没。
心尖上又痛了痛,遇见她之后常有的痛,像谁的指尖紧紧捏住,用力一揪。
他抚了抚那个位置,有点茫然地想,许是当初她剖他腹的时候,给他下了蛊?
手指向下移,又触及了那个伤疤,他想起给他留下这道伤疤的人,想起即将开始的某件大事。
他突然对着星空,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向某个给了他生命的少女,表示感谢。
向某个险些夺去他生命的女子,表示敬意。
君珂永远也不会知道,只不过她心血来潮参加了一场武举,会最终牵动这么多燕京顶级势力的目光,她也想不到这个心血来潮的举动,会给天下局势乃至她自己的命运,带来多大的改变,她只想着如何去赢,并在这三天内又接受了尧羽卫一轮武学恶补,一大早她精神奕奕地起来,扒完了超人份量的煎蛋牛扒套餐……这是她吩咐厨房按照她的要求特地制作的,以前她每次精神不济就喜欢吃牛肉,吃完就觉得精神倍棒,上房揭瓦都无妨。
她今儿就是打算去上房揭瓦!
带了幺鸡,拒绝了尧羽卫的跟随……她才不相信他们说的要跟随掠阵帮她啦啦队,还不如说是去砸鸡蛋喝倒彩帮倒忙窜场子,这群人如果放在现代八成就是一群在足球馆里,拉横幅砸汽水打群架对裁判竖中指骂全家的社会治安捣乱分子,她是去考试的,不是去玩黑社会的。
纳兰述已经先一步出门,君珂也不知道他去干嘛了,还以为他去抢位置,她坐上纳兰述为她准备好的车,带着幺鸡奔武德门,一路上都是骑马赶考的武考生,看见她的车都指指点点……今天就算再爱摆架子的人,也都选择骑马而不是坐马车,好歹要显示点武道风范嘛。
君珂埋怨幺鸡,“都是你要跟来,害我丢丑!”
幺鸡若无其事埋头吃肉……武举考试人那么多,哥不跟来,那“见者有肉”令牌不就浪费了?
进了武德门,各自下车马,君珂把幺鸡带下来,这下子立刻扬眉吐气……所有的马或疯狂乱窜,或倒地不起,或立马拉稀,独留幺鸡迎风而立,风骚万千。
各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事,都忙着乱糟糟的收拾自己的马,又去排队领号,场次是早两天就安排好的,今天各自领了,在绳索拦住的场地上站定。
忽然三声炮响,前方搭起的高台上,已经出来了人。
先是杏黄伞盖,太子仪仗,由兵部尚书亲自前导,皇帝最近龙体欠佳,由太子代为主持,所谓主持也不过开场随意讲几句,赞一下朝廷德治,赞一下兵部辛劳,赞一下考生精良,表达下朝廷期许,抛几个看起来很好看的诱饵也便完了。
远远地看那位深居简出,风头全让给儿子的太子殿下,果然看来病弱,面色白得发青,年纪却还不大,不仔细看和纳兰君让像兄弟似的,据说当初皇帝遵循皇朝正统,立长子为太子,却又对他的资质不满,于是早早催他结婚生子,十三岁娶了十六岁的太子妃,第二年便生了纳兰君让,间接导致纳兰君让年纪不小辈分低,见谁都得叫叔。
君珂为当朝太子的种马命运哀悼了一分钟。
为当朝皇太孙的悲催的辈分哀悼了三十秒……
太子寥寥几句便离开了,大概是怕日头晒,跑得比兔子还快,兵部尚书知道武人性子急,也不多说,直接道:“请仲裁……”
“请仲裁……”
参选的围观的,武德广场上万众抬头,随即齐齐“啊!”地一声。
擂台之后,屏风之侧,转出那样几位男子。
当先一人锦袍金冠,深蓝色九蟒金龙腾云袍压着黑色日照锦暗纹阔边,衣袖拂动间锦绣暗藏的光泽深沉如海水,他冷肃如玉石的容颜上一双眸子也如海水,深切幽邃,倒映这山河经纬,日光纵横。
第170章 狼血沸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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