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们都是女子。
女子相恋她并非没有见过,云翊与公主即是如此,且,修成正果。但,她们一人是将军,一人是公主,云翊女扮男装时世人大都也会称道一声“天作之合”,可,她们却一人是官,一人是贼,生来便是死对头,莫说别人,她们自己就过不去这一道身份的坎,更匡论以后。
姑且先不论渺茫的前路,对自己的感情,钟离云并不自信,阿雪会不会喜欢上她,她们若是在一起会面对怎样的世俗蜚语,她又要怎么抛弃身份和她光明正大……这些,她都暂时不想管,只一点,她对她,真的是喜欢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若是一般家里的女儿,现在应该早为人母,孩子都要去上学堂了,但她却在做着这样见不得人的营生。但阿雪不一样,她今年不过十六,正是对情之一事有着最美好的想象的时候,她不想,自己不确定的感情说出来,耽误了她,让她困扰。
所以,她将这份感情埋在了心底,未曾宣于任何人,只期盼着这不过是她迟来的一份年少人的悸动,谁人不曾青春年少?可少年人的感情多是冲动,不得长久,若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悸动渐渐平息了,那就不会有那么多困扰,且对任何人,都是一件好事。
然而……怀抱中的温暖与柔软,却怎么也不想放下。
安陵雪在她怀里偎了一会,迷迷瞪瞪,总算渐渐彻底清醒过来,这便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先前的事,她有一个模糊的大致印象,更觉羞耻,自己怎能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
但,她已不再心乱。
她其实并未睡得多久,前半段一直在思考些有的没的,后半段睡眠中也提着半分心思注意身旁人的动静。
因为她说她会逃。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被她抓到的盗贼,没一个不想逃脱的,但她以为,钟离云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本就与其他盗贼不一样,她行事有原则,做事有分寸,且并非打家劫舍损人利己的奸猾狡诈之徒,还……救过她的命,所以,她以为,只要自己拿出真心相劝,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她还会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好人,她不信人性本善,但她信,钟离云一定是心善的。
可她错了,她不愿接受惩罚,她要逃,然后继续作案,安陵雪不懂,她到底在追逐什么,她只知道,她们终究是陌路人,道不同,不相与谋。
那她对她就只好执行本分,官抓贼,也是天经地义。
慢慢推开她,从她怀里起了身,然后开始收拾整理自己,安陵雪知道,她在看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应该充满了迷惑和不解,但她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先前的事,她就权当作忘了,免得尴尬,以她们二人如今的处境和身份,不适宜谈论那些暧昧的事。
钟离云见她面色寡淡,也不知她是否记得,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说了自己会逃,但现在阿雪对她防备颇深,不是个好时机,而且她也不知道阿雪究竟想把她怎么样,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和她锁在一起,只要有转机,她就有机会。
两人皆未说话,房中便保持了一种默契的沉默。
安陵雪下床,瞥见她还光着的脚,没说什么,接着做自己的事,两人锁在一处,便不能相隔太远,好在,她们即使没有言语交流,也默契地完成了梳理,洗漱,只是多数时候,都是安陵雪稍扯动一下铁链,钟离云便随着她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整理收拾好自己,不给她添一点麻烦,看上去乖巧得很。
安陵雪还是先把她带到了澡房里,那里还有两人换下的衣服搭在那里没有洗,安陵雪没有管,找到了她自己的鞋子,提到她面前,示意她穿上。
钟离云总算找到了话头。
先前沉默着,只是想看她的态度究竟如何,但钟离云一直想和她说话,别的不求,只是说说话,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但她又不敢轻易说话,万一又惹了她,她心里烦躁,她也不会好受,再万一,她彻底不理她,她就更不好受了。
好在,她还会在乎她没有穿鞋。
乖乖地把鞋穿好,钟离云忖着时机问道:“阿雪,我可以穿你的鞋的么?”她们的脚码相同,正是合适呢。
“不可以。”安陵雪见她穿好,便拉着她往外走。
钟离云慌忙跟上,却还是不解,不是阿雪拿给了她,并且已经穿上了么?怎么还说不可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口是心非’?
钟离云很快便明白了,因为她带着她去了东市,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开口要的便是她的尺码的鞋子,又让她自己挑了两件衣服,付了钱,再回家。
“谢……谢谢你,”钟离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阿雪肯为她买衣服,买鞋子,忧的则是她以为阿雪会让她继续穿她的衣服,结果,现在不得不把身上这件换下来了。不过,受人之物,她还是依礼道了谢,“我、我还是第一次让别人替我买衣服……”
是你买给我的,我心里更是欢喜。
“没甚好谢的。”安陵雪拉着她走在前面,夕阳在他们身后,背着的脸,覆了一层阴影,语气懒懒的,还带了一点凉意和嘲讽,“你应该没试过用银子交换吧,毕竟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去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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