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寂静无声，兄弟俩除了彼此谁也没有。哥哥讨厌这种安静，弟弟却十分享受。
    旋转木马亮了亮，低哑哑的音乐响起，木马闪烁着诡异的彩光，一圈一圈转动着。
    罗哆走到被开启的旋转木马旁，眼神动了动，抹了一把模具做成的玩具。
    你在哪
    他低声道。
    哥哥不喜欢这些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罗哆的问询总算有了回应。
    罗哆猛然抬起头。
    你在哪！
    我在任何地方。
    光线汇聚，如同瑶姬一样的立体身影出现在了罗哆面前。三维少年看上去比罗哆小一些，却比记忆中的样子大一些。
    Zero笑了笑，小声道：这是数据推算后长大的样子，我怕我太小了，哥哥会觉得奇怪。
    罗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Zero上前，想要牵起罗哆的手。然而交汇处拥有的只是一堆光线，罗哆被牵到了旋转木马旁，Zero侧头问：哥哥不想玩吗？
    以前你总说，以后出去了，要在游乐场玩上三天三夜呢。
    地面之上。
    蒙越一番搜索后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他想了想，随手关上了木屋的门。古旧昏暗的黄色灯泡在屋里亮起，一切的设施与刚刚毫无二状。屋子的侧面有一扇小窗户，就像地下室的天窗一样透来微弱的光。
    蒙越足够高，他走到窗边，堪堪可以看到外面。
    玻璃很脏，蒙越皱了下眉，将枪管立在窗边。
    有枪的是曙光分队，曙光分队在清醒的情况下绝不会向他们开枪。
    那么，还有谁潜入了这里？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等待着。终于，远处的树后探出几个身影。
    蒙越在倍镜里看到了他们的迷彩服。
    他微微收了下枪，目光里满是疑惑。
    又过了一会，一个说不上多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瞄准器下。
    消失的第七位将军齐铭略显狼狈，但却手脚完好的站在了第八区。
    蒙越皱起了眉。
    千里之外。
    人类重建起来的社会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研究所里勉强维持着电力。炎居发出不大不小的嗡鸣，这声音一下下敲击在蒙剑波的心脏上，让人忍不住烦躁。
    还没好吗？
    自从开机后就坐到角落玩手机的程佳瞥了眼机器，随意道：还早。
    蒙剑波简直有脾气没地方发。
    联络器传来滴滴的声音，蒙剑波扫了一眼，愈加烦躁。
    他站起来，对着程佳道：就不能让它快点吗？
    程佳终于收了手机，他看着蒙剑波，道：蒙将军。
    你到底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呢？
    蒙剑波微抿着嘴唇，与蒙越七八分相似的脸上显出了几分老态。
    程佳暗自叹了口气，他拿起手机，敲了两下，点开了一个程序。
    蒙剑波眼睛亮了几分。
    程佳道：不如来看看我家狗吧，可以缓解压力。
    蒙剑波：
    他额头青筋跳了两下，怒声道：程佳！
    程佳目光很淡，蒙剑波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不怕的。
    不怕自己的权威，不怕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
    蒙剑波忍不住道：你就不担心吗？
    程佳收回了放在金毛视频上的目光，对着蒙剑波微微一笑。
    蒙将军，我觉得人类应该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
    包括错误引发的死亡。
    如果一切都不可逆转，蒙将军希望干些什么呢？
    年轻的研究员笑容不变，微微侧头，思索一番。
    等帮您做完这件事，我就要回家陪着我的爱人和狗了。
    地下游乐场。
    罗哆的手放旋转木马上，呼出一口气。
    Zero转过身，看着罗哆。
    他成像的技术要比瑶姬高很多，罗哆可以清晰看见Zero的每一根头发，甚至可以看见他呼吸的起伏。
    若不是古怪的光线，说这是一个活人都不为过。
    Zero任罗哆打量，脸上满是轻松愉悦的光。
    最终，罗哆开口。
    你这个光能去掉吗？
    Zero有一瞬的愕然。
    不发光的话，看起来会更像真人。
    Zero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身上的光暗去，被调节到了完美的亮度。身上显示出的光与影，就像是人类眼睛自然看见的一样。
    罗哆的呼吸轻了轻。
    如果没人说明，任谁都会觉得，眼前是个真人。
    Zero上前，拥抱住罗哆。
    我真的好想你啊，哥哥。
    第81章
    虚拟的拥抱并没有温度,却让罗哆怔神。他们本是一体，一同出生、一同长大。
    他们曾经分离，但再见时,仍旧亲如手足。
    大量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罗哆后退一步,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Zero在一边静静看着,等罗哆稍微好一点，他才问：需要喝水吗？哥哥。
    脑中的晕眩感还没完全褪去,罗哆摆摆手，靠在一边的旋转木马上调节呼吸。良久之后，他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看着Zero。
    你还好吗？
    Zero一笑，完全是稚嫩版罗哆,他点点头，道：我当然很好，哥哥。
    罗哆不知从何说起。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罗哆皱起眉往上看看：蒙越还在上面。
    Zero自然知道那是谁，他嗯了一声，表情挺高兴：他很能打。
    罗哆不知蒙越遭遇到了什么,他有点急：送我回去
    乖顺的Zero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脸上仍旧挂着乖巧的笑：不行哦，哥哥。
    世界游戏模式要开始了,Zero轻轻笑着,身体上的光点灿然褪去，消失在了地下游乐场中：就算是哥哥,我也不能帮着作弊。
    又一声巨大的轰鸣，罗哆感受到了地面的颤抖。他稳住身形眯起眼抬头看,只见纯黑的天花板抖落下灰尘。又是几声有节奏的轰鸣，头顶的板砖终于被打破！
    光线洒落下来，尘灰飞舞中，蒙越悍然跳下！
    足足三米高度，蒙越顺着惯性向前几步，以前脚掌着地，弯腰用手支撑。他抬头，侧脸的耳麦散着黑色的光。
    两人在昏暗下对视，许久之后，头上的巨大破洞里露出个脑袋：喂，下面怎么样？
    蒙越起身站直，三两步走到罗哆身边。他不说话，脸上线条紧绷，嘴唇深深抿起。蒙越上下打量罗哆，见他没什么事，才淡淡道：无碍。
    罗哆轻轻牵起了蒙越的手。
    两人手掌温暖干燥，蒙越呼出一口气，抱了下罗哆。
    我没事。罗哆小声道：别怕蒙越。
    头上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一截绳子被放了下来。蒙越的脑袋在罗哆脖颈之间蹭了蹭，然后抬头看了一圈这地下游乐场。娱乐器材们仍旧发着诡异的光，机械式的重复运动着，一切都显得十分古怪。
    蒙越似不愿放开罗哆，牵着他的手走了几步，头上洞口又探出头，问：等什么呢？快上来。
    罗哆这次看清了说话的人，竟然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齐铭。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很快，第七将军齐铭露出一个痞笑，朝罗哆打招呼：你好啊，一号。
    罗哆收回视线。
    蒙越总算放开罗哆的手，自行去黑暗边缘查看。然而这地下游乐场黑暗的四边都是墙壁，非要人走过去才能知晓前方无路。蒙越回来，率先用绳索将自己吊了上去，紧接着又拉上来了罗哆。
    乍一恢复光明，罗哆眯了下眼。齐铭在一边饶有兴趣看着，他身旁跟着三五个亲兵，都是年轻力壮的好手。其中有一个人正在收拾手提式迫击炮，料想刚刚是这玩意轰开了地面。
    下面是个游乐场，有边界。蒙越简略地交换着情报。
    齐铭唔了一声不怎么上心，倒是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罗哆。蒙越察觉到这视线，往罗哆身前走了几步，阻住齐铭的视线。
    齐铭似有些遗憾，收回视线道：别这么小气嘛。
    蒙越不语，齐铭又主动和罗哆搭话，三言两语就解释了自己和蒙越的偶遇。
    齐铭带人进入第八区，显然被这里折腾的不轻。误以为罗哆蒙越是其他东西，直到两人认出对方身份才罢手。
    嗨，一号。齐铭笑道：我说完了，接下来我们去哪？
    罗哆心里冷笑，齐铭为什么会先他们一步进入八区？又在追击什么？恢复了记忆的自己对他毫无印象，他却一口一个一号，仿佛手里握着别人不知的筹码。
    罗哆有很多话想对蒙越说，奈何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
    见罗哆不答，齐铭也不恼，带笑看着罗哆。重新装备好的亲兵站于齐铭身后，强大的武力支援让他有恃无恐。
    就在这时，贯通八区的广播犹如天外之音，直达云霄。
    世界游戏模式倒数一个小时。
    请所有玩家做好准备。
    游戏即将开始。
    一区。
    瑶姬的声音通过电子仪器响起，蒙剑波抿唇不语。程佳站了起来，盯着炎居的主屏幕。
    进度显示百分之九十九。
    众所周知，一切进度条都要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卡一下。
    程佳心情不错，问蒙剑波：蒙将军，我听说一区搜集到了四条世界秘密？
    蒙剑波没有隐瞒，他冷淡回答：毁灭、死亡、重建、互通。
    程佳默念着八个字，微笑了一下。炎居主机发出叮的声音，集聚人类最强智慧的初始AI发出了声音。
    升级完成。
    蒙剑波猛然看向炎居的主机，屏幕上闪过态度代码，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人影。
    好久不见，蒙将军。
    炎居没有被设计外形，那人影呈黑色，在屏幕中安安静静站立。蒙剑波很少有惊忧之时，现在却忍不住背后发凉。
    他回忆起第一次看到炎居时的场景，回忆起炎居不带感情的机械音宣布着世界即将毁灭的场景。
    蒙剑波喉咙发干，他道：炎居。
    炎居的发声系统以蒙剑波的音色为模板，二者十分相似。炎居回答道：蒙将军。
    我们会得到胜利吗？
    炎居没说话，屏幕上的代码快速闪动着。蒙剑波屏住呼吸，盯着那方寸之地。光学大脑演算着事物发展的每一种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汇聚在他的演算之内。输的、赢的、不可预料的，炎居尽责的分析着，然后得出一个最优解。
    你会得到胜利。
    蒙剑波顿时松气，一旁的程佳却微微皱起了眉。
    蒙剑波会得到胜利。
    那其他人呢？
    这一室安隅，而在研究所之外，连空气里也充满了硝烟。能力者暴毙的消息不知从何处流出，一时间人人自危。而最后一条世界游戏模式的宣判将人类彻底划分，被影响的人们变得暴躁。
    能力者能力超群，普通人人多势众，枪响之后，双方僵持。
    流血冲突发生在各区，安全屋里的艾伦也被影响，浑身充满了暴虐因子。
    我要去找程佳！他双眼赤红，不像个正常人：程佳还在外面。
    林爸爸看着艾伦，猛然上前，用大金毛的遛狗绳狠狠捆住艾伦的双手。艾伦尚存理智，怒吼道：爸！
    程佳不会有事。林爸爸喘着粗气，绑起自己的儿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身体被强化过的艾伦猛然使劲，绳索崩断，大金毛发出呜咽呜咽的委屈声。
    林爸爸厉声道：艾伦！
    艾伦用双手无措的揉着自己的头发，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却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他想冲出去，想发泄想撕咬，甚至想念血腥的味道。
    为什么会这样？
    艾伦暴躁的将头狠狠磕在茶几上。
    林妈妈一声尖叫，猛扑过去心疼的看着儿子。她双眼噙泪，慌张查看着艾伦红肿的伤口。来自母亲的抚慰让艾伦得以喘息，林爸爸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副镣铐，毫不留情锁住了艾伦。
    艾伦嘶吼，和身体中的另一股力量抗衡。他的痛苦林母全看在眼里，顿时受不了的流出泪水。
    我们错了。林妈妈喃喃道：我们错了都是爸爸妈妈的错艾伦都是爸爸妈妈的错。
    铜墙铁铸的安全屋内，林父暴躁的在墙角调试着什么。片刻之后。众人耳畔似乎响起了嘤一声电流声，林父呼出一口气。五分钟后，他问艾伦道：好一些了吗？
    艾伦仍旧喘着气，但眉目间的痛苦似乎少了不少。
    暴虐之气渐渐散去，艾伦疲惫道：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父抿唇不说话，林母在一边痛苦的暗自流泪，大金毛摇晃着尾巴左看看右看看，跑到艾伦身边舔着他充满汗水的脸庞。
    是一项基因修改计划。
    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由抬头往声源处看去。通过顺移回来的程佳脸色发白，他走到艾伦旁，半跪于他面前，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两人对视，艾伦缓缓闭上眼睛，卸掉身上的力道。
    放开他吧，爸爸。
    程佳轻轻抚摸着艾伦被勒出红印的手腕，林父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扔了一把钥匙过去。程佳接住，打开了艾伦手上的锁。艾伦一把将他抱住，程佳轻轻吻他。
    数分钟后，艾伦终于恢复了理智，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人一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基因修改计划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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