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坐起身来,直冲到叶长遥的房门口, 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抬手叩了一下。
他屏气凝神着, 等待房门被打开,但一炷香的功夫过去, 那房门依然纹丝不动。
叶长遥难不成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
叶长遥曾道从未心悦于他,适才又道不需要他的身体做补偿, 叶长遥其实已经厌恶他了罢?
自己独身一人该如何往观翠山去?
他的身体差成这样,根本到不了万里之外的观翠山。
思及此,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提出要与叶长遥做真夫夫,是因为这副身体本能地想绑住叶长遥罢?
没了叶长遥,他便到不了观翠山, 到不了观翠山, 他注定只能进入一场死局。
不过他早已死过一回了,又何惧再死第二回?
恰是这时, 房门被打了开来, 叶长遥正坐于桌案边, 端着茶盏, 不紧不慢地饮着蒙顶甘露。
白色的雾气覆于叶长遥面上,使得叶长遥的面孔若隐若现,变得难以捉摸。
叶长遥云奏一急,脱口而出地唤了叶长遥三字,又慌忙改口道,叶公子,你勿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的,亦不认为你是挟恩图报之人。
好,我不生你的气了。叶长遥放下茶盏,抬起双眼来,望着云奏,而后软了嗓子道,你适才吐了那样多的血,快些去歇息罢,我去外头的药铺买些人参灵芝来熬了汤药予你。
他确实是生气了,但不是因为生气了,才迟迟不为云奏开门的。
云奏吐血过多,他为云奏渡了不少内息,身体有些吃力了,云奏叩门之时,他正在调息,动不得。
他说罢,站起身来,正要往门外去,却突然被云奏抱住了手臂。
云奏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卑微,他犹豫片刻,还是揉了揉云奏的鬓发道:去歇息罢,待汤药熬好了,我再唤醒你。
云奏乖巧地颔首:我马上便去歇息。
叶长遥戴上斗笠,先监督云奏回房躺好,之后才去了药铺。
凡间并没有甚么灵药,人参灵芝于凡人算是稀罕物,但于云奏恐怕无济于事。
但他还是要了最好的人参与灵芝,将自己身上的银两几乎耗费殆尽了,余下的银两仅能再住三日的客栈,再用上三日的粗茶淡饭。
须得想法子再赚些银两才行。
不过眼下,他最要紧的事情是去为云奏熬药。
他向客栈借了庖厨,熬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把汤药熬好。
他端着药,叩了叩门,待得云奏应允了,才推门而入。
未料想,他一推开门,云奏居然已奔到他眼前了。
云奏微微喘着气,仅着亵衣亵裤,还赤着一双足。
现下已是霜降时节了,叶长遥叹了口气:不冷么?
云奏摇了摇头:不冷。
云奏的面上生出了些血色,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自己渡了内息的缘故。
叶长遥想探探云奏的体温,但又觉得不妥当,他太过亲近于云奏了,才会使得云奏想出了用身体来报恩的法子,他必须与云奏拉开距离来。
故而,他只是道:你快些回床榻上去罢。
嗯。云奏立即回了床榻,半坐着。
这汤药须得趁热喝,叶长遥自己端了药碗,又对云奏道:喝罢。
我自己来罢。云奏从叶长遥手中将药碗接了过来,随即一饮而尽了。
叶长遥将空碗放于桌案上,又歉然地道:云公子,请你吃山珍海味的银两被我拿去买药了,待我攒够了银两再请你吃山珍海味可好?
你不是说待出了汝临城,再寻一有山珍海味之处,请我吃山珍海味么?云奏含笑道,到那时,你定然已攒够银两了。且你买药原就是为了我,不必向我致歉。
虽然无论是人参,亦或是灵芝于我而言都没有多大用处。
叶长遥郑重其事地道:我自当尽力而为。
叶长遥这副模样如同是要去赴汤蹈火一般,云奏不由失笑:我相信你。
其后,俩人又闲话了两句,先前的不愉快好似已彻底过去了。
然而,一旦没人出声,俩人间的气氛却会在瞬间僵硬。
时过正午,在僵硬的气氛中,云奏提议去用午膳。
因云奏吃了汤药,得吃些清淡的,便点了几个素菜,叶长遥并不挑食,亦没有点荤菜。
一顿午膳用罢,俩人各自回房间去了。
一走进房间,云奏当即松了口气,叶长遥亦然。
入夜后,俩人又一道用了晚膳,之后,又各自回房间去了。
丑时一刻,外头陡然响起了脚步声。
云奏推窗一瞧,果真是丰将军。
他打开房门,正要去同叶长遥说,却见叶长遥已飞身而下了。
叶长遥的动作十分利落,落于地上没有丝毫声响。
他紧跟着飞身而下,叶长遥却传音与他:你白日吐了那样多的血,还是去歇息罢。
他自然不肯:我才不要去休息。
叶长遥的双眼原本一直追踪着丰将军,闻言,回过首去,凝视着云奏,云奏的神情、云奏的嗓音都仿若是在向他撒娇一般。
是自己的错觉罢?
他见云奏面色尚可,又怕再费功夫阻止云奏会跟丢了丰将军,便道:你切勿逞强。
云奏否认道:我才没有逞强。
俩人的对话用的是传音,因此在俩人十丈之外的丰将军并未听到丁点儿声音。
上一回丰将军是在漫无目的的游荡,而这一回的丰将军却是有目的地的。
丰将军走过最后一个拐角,到了一处民居,这处民居瞧来甚为普通,但丰将军却在民居门口停驻了,随即流下了两行泪来。
丰将军纵然功绩尔尔,但亦是上阵杀敌的将领,如何会轻易流泪,想来其中定有隐情。
叶、云俩人立于不远处的琉璃瓦之上,细细地观察着丰将军。
丰将军仿佛被抽去了三魂六魄,再无知觉似的,直要在这民宿前待到天荒地老。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因有更夫经过,丰将军未免被更夫发现,才不得不离开了。
俩人跟上了丰将军,但丰将军却是折返了丰将军府去,并未再出来。
俩人便又回到了那处民居。
云奏率先翻身进了民居去,那民居里头竟突然亮起了一支蜡烛。
那蜡烛将一人的影子印在了纸窗上,他上了屋顶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黛瓦,映入眼帘之人居然是付怀远。
付怀远正在念书,这般早便起来念书,用功至斯,是为了争一口气罢?
但丰将军为何要在付怀远家门前落泪?是觉得自己对付怀远及其母亲不起么?
叶长遥瞧了眼云奏被月色笼着的面容,才低声道:我们回去罢。
云奏将那片黛瓦放好,便与叶长遥一道回了客栈去。
定风波其八
一回到客栈, 叶长遥正要推门而入, 脑中陡然灵光一现。
未及开口,他忽而听得不远处的云奏道:丰将军身上隐约有些鬼气, 方才瞧来印堂更是好似暗了一块,丰将军或许不单单是沾了鬼气, 而是被鬼附身了,附身于他身上的那只鬼极有可能便是付将军。
叶长遥异口同声地道:付将军。
付将军这三个字俩人是在同一时间说出来的, 听得对方所言,俩人相视一笑, 又由云奏道:倘若当真如此,那付将军的魂魄未免太过衰弱了些, 指不定
他停顿须臾:指不定将要魂飞魄散了。
叶长遥接话道:从丰将军的身体状况来看,丰将军被附身的时日应当不久, 那付将军死后八年间,魂魄又在何处?
若是我们的假设成立, 那么明日丰将军想必还会去一趟付怀远家。云奏打了个哈欠,我们到时再做打算罢。
次日一早,俩人出了客栈, 寻了间面铺用早膳。
俩人一走进去, 食客便散去了大半,余下的小半想来并未听过云奏恐是狐狸精的传闻。
叶长遥正吃着牛肉面, 突然有一食客忧心忡忡地道:丰将军上一次回汝临城省亲只待了三日, 这一次却不止三日了, 丰将军难不成当真病重难愈?
他的同伴叹了口气:待吃罢了早膳, 我们也去丰将军的生祠为丰将军祈福罢。
叶长遥想起一事,猛地站起身来,到了俩人面前,问道:丰将军上一次回汝临城省亲是多久之前?
是去年,我记得亦是深秋时节,具体是甚么时候我却是记不清了。食客邀请道,两位可要与我们一同去丰将军生祠为丰将军祈福?
本将已有多年不曾回这汝临城了,甚是想念,想再多走走。叶长遥初次见到丰将军深夜在外游荡时,曾问丰将军为何不早些回去歇息,丰将军便是这么回答他的。
时隔一年如何能算得上多年?显然当时与他对话的并不是丰将军而是付将军。
付怀远瞧来十六七岁的年纪,据闻丰将军在付怀远出生后不久,便赶赴战场,再也不曾回来过,只定期寄回书信报平安。
算算最起码已过去十五年,确实是多年不曾回这汝临城了。
而丰将军去年才回来过,如何能算得上是多年?
他收起思绪,才回复食客道:抱歉,我们有事要忙,便不去丰将军的生祠了。
他回到座位,一面用着担担面,一面传音与云奏,将事情细细地讲了。
云奏当即传音与他:如此说来,我们的猜测得到印证了,丰将军当真是被付将军附身了。
他回道:十之八/九。
将近丑时,丰将军的脚步声又踏破了寂静。
俩人齐齐地飞身而下,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丰将军。
果不其然,丰将军又去了付怀远家,这一回,丰将军并未流下泪来,而是怔怔地望着那扇被阖紧了的门。
俩人见状,不再藏头缩尾,当即现了身。
丰将军瞧着乍然出现于眼前的云奏与叶长遥,面生愕然,后又质问道:你们是在跟踪本将么?
叶长遥不答反问:你可是付将军?
丰将军失笑道:本将怎会是付将军?
叶长遥发问道:你既不是付将军,为何深夜在此?
丰将军真诚地道:本将不过是在此怀念故友。
叶长遥又问道:你上一回来此怀念故友是多久之前?
丰将军摆出了官威来,提声道:本将的行踪岂是你能过问的?
未料想,叶长遥却是从容不迫地道:你回了军营后,你妻子一个人照顾不了孩子,不得不回了娘家去,央自己的父母一道照顾孩子,后来,外族因你之故,欲要屠了这汝临城,你在这汝临城从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成了连累无辜者惨死的罪人,使得你的妻儿以及你的岳父岳母只得搬了家,你妻子来不及将新家之所在书信于你,你便已战死沙场了,故而,其实你并不知晓他们居于何处。
前日一早,令公子的身世被杭姑娘当众揭开,你终于知晓了,才会于昨日丑时来此哭泣,但前日,你根本不知,只能在这汝临城游荡,希望能找出他们的住处。且你假若并非付将军,而是丰将军,你不是去年深秋才回过汝临城么?你为何要与我说你多年不曾回来过?
丰将军淡然地笑了笑: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叶长遥忍不住劝道:付将军,你将要魂飞魄散了罢?何不如早些见见妻儿?了却心愿,许还来得及赶在魂飞魄散前回地府去。
丰将军方要张口,竟是瞧见云奏叩了叩门。
片刻后,门被打开了,开门的乃是付怀远。
付怀远披着一件衣衫,揉着双眼,对云奏道:云公子,你为何深夜来访?
云奏指了指十步开外的丰将军与叶长遥道:不止我一人。
付怀远见得俩人,尤其是丰将军,不由吃了一惊,又望住了丰将军道:敢问将军有何事?
自己的父亲马革裹尸,却遭全汝临城唾弃,而丰将军尚有命在,明明功绩远不及父亲,却被塑了金身,建了生祠,又被百姓虔诚地供奉着,如同供奉神明一般,实在讽刺。
可若是没有丰将军,自己、母亲、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其他许多许多的人大抵已丧命于屠刀底下了罢?
因而,面对丰将军,付怀远的心情很是复杂。
本将无事,不过随处走走而已。丰将军转身便走,堪堪踏出一步,却猝然听得云奏道:付公子,你的父亲付将军的魂魄附了丰将军的身,你便没有甚么话要同你父亲讲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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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中,持续短小,请小可爱们见谅
定风波其九
父亲的魂魄怎会附了丰将军的身?
这世间当真有鬼神之说?
定然是自己听岔了罢?
付怀远当即问云奏:云公子, 你方才说了甚么?
云奏重复了一遍, 又强调道:你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你父亲。
付怀远将视线从云奏面上移到了丰将军面上, 他凝视着丰将军,张了张口, 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便将唇瓣阖上了, 如此四回,他又抿了抿唇瓣, 才道:你是我父亲么?
丰将军神情紧张,双手微握, 半晌,颤声道:你恨我么?
我为甚么要恨你?付怀远平静地道, 恨你在我尚在襁褓当中之时,便毅然地离开我赶赴战场?恨你根本没有顾虑我们母子, 便决定放弃汝临城?恨你战死沙场,使得我变成了孤儿,使得母亲变成了寡妇?还是恨你让我们在这汝临城几无立锥之地?
付怀远这一番话字字诛心, 逼得丰将军哑口无言。
付怀远说罢, 转过了身去,抬足便走。
眼见那扇于自己而言, 根本进不得的门将要阖上, 丰将军付将军低声地道:是我对你们母子不住。
付怀远并未对此做任何表态, 而是问道:你可记得我甫出生时是甚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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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漱己(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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