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今日尚未进过一颗米,迟疑须臾,到底还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待两只肉包下肚,她闻得叶长遥问道:除了花娘外,可还有人想要方三公子的性命?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有一人,便是那莫公子。
望江怨其九
叶长遥望了云奏一眼,方才问道:你指的可是城西的莫公子?
流霜颔首道:自然是城西的莫公子。
叶长遥暂不提莫公子已死之事,而是道:为何莫公子会想要方三公子的性命?
莫公子从未踏足过烟花之地,昨年却是被他父亲带来了,当时,他仅仅让娼妓陪着他吃酒,他甚至连碰都未碰那娼妓一下,但他应当很中意那娼妓罢?因为他后来又来了好几回,皆点了那娼妓来作陪,那娼妓模样尔尔,在楼中并不引人注目,由于他的缘故,那娼妓的生意好了起来,寻欢客都想尝一尝将莫公子勾入烟花之地的娼妓是甚么滋味,这些寻欢客中便有方三公子,方三公子将那娼妓折磨得全无人形,最终流霜口口声声以娼妓呼之,面上亦无半分表情,但嗓音却颤抖了起来,最终,那娼妓投井自尽了,得到她的死讯后,莫公子来为她收拾了遗物,此后,我再也未见过莫公子。我有一恩客乃是莫公子的好友,有一回,他对我道,莫公子欲要娶一娼妓回家,受了家法,又在家中祠堂跪了足足三天三夜,才勉强使得莫老爷同意让那娼妓进门做偏房,不过莫公子尚未婚配,打算待那娼妓进门后,当做正室看待,不再娶妻。莫公子对那娼妓用情很深,那娼妓又是被方三公子害死的,所以,我认为莫公子有杀人动机。
一直到最末一个字落地,她都记不起那娼妓的姓名,但她却很是羡慕那娼妓曾经被人真心爱过,而她身若浮萍,最初听见有人要为她赎身时,她兴奋却自卑,然而,事实证明海誓山盟不过是对方耳鬓厮磨之际一时兴起的谎言。
她霎时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情绪未及平复,却闻得叶长遥道:莫公子已过世了。
莫公子已过世了她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又道,是殉情了么?
叶长遥摇首道:并非殉情,莫公子应是被人谋害了。
流霜当即问道:凶手是何人?
叶长遥不答反问:你猜测凶手会是何人?
流霜思忖半晌:我猜不出凶手会是何人,莫公子心善,我从未听闻他与人结仇。
她本就受了伤,说到这,已有些支撑不住了,一双眼帘似有千钧之重。
由于吐息吃力,流霜从适才起,说话便很是艰难,见状,叶长遥歉然地道:对不住,让流霜姑娘你说了这许多的话。
流霜半阖着双眼,笑道:便当作那两个肉包子以及一瓶子药丸的回礼了。
叶长遥蹲下身来,对着流霜道:你且好生歇息,待得真相水落石出,你便能从这个地方出去了。
出去么?流霜迷茫地道,出去了,我便又要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客人糟蹋了不对,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算不得糟蹋。
叶长遥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了流霜的双手,鼓励道:活下去便有希望,因那方三公子而死在此处,你可甘心?
自然不甘心。流霜撑开眼帘来,盈盈笑道,多谢公子开解,是我糊涂了。
叶长遥收回了手,道:冒犯姑娘了,还望姑娘原谅。
流霜毫不在意地道:我本就是娼妓,你不必介怀。
叶长遥严肃地道:我不能不介怀,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该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握你的手。
云奏在一旁,忽觉心脏不适。
他抚了抚心脏,心道:我莫不是快要死了罢?
上一回死后,他从云三郎成为了云奏,这一回死后,他会再次成为旁的人,亦或是往地府去?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凝定了心神,才对流霜道:流霜姑娘,你且保重。
其后,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叶长遥的手,低声道:我们这便离开罢。
未料想,他们尚未离开,却见得染霞被衙役押了来。
染霞看起来一身完好,并未受甚么刑罚。
叶长遥握了云奏的左手,快速地念了句口诀,眨眼间,他们已出了牢房之外了。
已过寒露了,深秋的夜风已微微有些刺骨。
云奏忽然想起了林寒露,又想起了俞阳。
他束了发,及腰的墨发被夜风吹得飞舞起来,过长的鬓发胡乱地拍打着他的面颊。
他侧过首去,欲要以手指去梳理鬓发,却陡然发现他的左手被叶长遥握住了。
他旋即想起了适才叶长遥握着流霜的双手的情状,又觉得心脏不适了。
他将手从叶长遥掌中抽了出来,令叶长遥以为惹他生气了,赶忙道:对不住。
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授受亦不亲么?他抿唇取笑了一句,又道,我并未责怪你,我们且去义庄看看罢,不知莫公子的尸身可是在那?
俩人遂去了义庄,义庄位于城外,俩人利落地翻过了城墙去。
足尖点地之时,云奏稍稍顿了顿。
叶长遥原以为凭自己今日渡的内息,云奏应当暂时无事,但从云奏的动作判断,四处奔波于云奏而言还是太过劳累了。
他将内息聚于掌中,正欲再渡一些内息予云奏,竟是被云奏躲过了。
云奏凝视着叶长遥道:我无事,我们且快些走罢。
俩人的身法极快,少时,便到了义庄门口。
义庄门口有一守卫,正打着瞌睡,俩人轻手轻脚地进得了义庄内,将义庄搜了一通,却未找到莫公子的尸身,那方三公子的尸身倒是还在。
方三公子的尸身依旧缺失了四肢以及一截阳/物,尸斑密密麻麻,瞧来较今晨所见诡异许多。
待出了义庄一里,云奏才道:莫公子的尸身既然不在义庄,那么十之八/九已经彻底查明死因,又由莫家人领回去了罢。
俩人已在白日打听到了莫家之所在,回了城后,便往莫家去了。
远远地便有诵经声从莫家传了出来,应是有和尚在为莫公子超度。
上得莫家屋顶,又取出一张黛瓦,俩人果真瞧见了不少的和尚,灵堂内燃着白烛与线香,烟雾缭绕着。
云奏一弹指,那烟雾登时浓重了许多,叶长遥便借此时机进了灵堂,又快手开了棺盖,将尸身检查了一番。
待叶长遥回到自己身边,云奏便又令那烟雾恢复了原状,整个过程不过须臾功夫。
俩人飞身从黛瓦上下来了,落于莫家围墙外头。
云奏不慎一趔趄,双手及时扶住了墙面才站稳,那墙面上生着地锦,地锦上又覆着一层露水。
他直觉得掌心一凉,才察觉到腰侧的灼热。
多谢你。他扫过叶长遥覆在他腰侧的手,又问道,那莫公子是如何死的?
叶长遥心知自己应当将手收回来,自己此举与登徒子无异,但他的手却如同生出了自我意识一般,不愿离开云奏的腰侧。
云奏面上无丝毫恼意,要不是云奏适才轻扫过的视线,他甚至要以为云奏并未发觉了。
他费了一番功夫,将自己的右手收了回来,才作答:莫公子四肢无损,阳/物无损,乃是被人一刀捅死的,而非病逝。
云奏沉吟着道:不知莫公子之死与方三公子之死可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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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锦:爬山虎
望江怨其十
倘若流霜姑娘所言非虚,方三公子害得莫公子的心上人投井自尽,方三公子与莫公子又于同一日被害,未免太过凑巧了罢?叶长遥疑惑地道,假定杀害他们俩人的凶手乃是同一人,那么,有谁皆与他们有仇?
未待云奏开口,他又接着道:我们首先要做的,应当是去求证流霜姑娘所言之真伪,关于方三公子冒充方四公子一事,乃是流霜姑娘所言,又从小厮口中侧面印证了,仅仅俩人;关于方三公子性虐待一事,目前仅仅三人可证。
云奏赞同地道:那便再去一趟红袖楼罢。
俩人进得红袖楼去,要了一个房间,并让龟公将所有并未陪客的花娘尽数唤来了。
红袖楼不愧为这夙州城最受欢迎的青楼,眼下已是戌时三刻,余下的花娘大抵今日不会有客人上门了,但这些花娘的容貌却都很是出众。
叶长遥并非寻花问柳之人,被这许多的花娘包围着着实有些不自在。
云奏亦然,但在觉察到叶长遥的不自在后,他的心底竟是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股子的欢喜来。
同时,他的鼻腔内挤满了花娘散发的脂粉香,方要问话,却是猛然咳嗽起来。
叶长遥紧张地伸出手去,轻拍着云奏的背脊,待云奏止住了咳嗽,他又抓着云奏掩于唇上的右手,细细看了,见其上无丁点儿鲜血,方才松了口气,而后巡睃着花娘,问道:你们中间可有谁曾陪过方四公子?
其中的一红衣女子以及一紫衣女子俱是颔首。
叶长遥又问道:可是今年之事?
红衣女子答道:并非今年之事。
今年方四公子亦未点过我,算算,上次伺候方四公子应是前年之事了。紫衣女子叹息着道,今年被方四公子点过的姐妹们里头,只有流霜完好,其余的
她面上露出兔死狐悲的悲凉,续道:其余的除去在楼中做粗活的染霞,不是自尽了,便是返乡去了,返乡的姐妹们皆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才自愿或者被迫做了皮肉营生的,她们用平日攒下来的银两为自己赎了身,不知如今过得好是不好。
红衣女子将自己的绢帕递予紫衣女子,继而轻轻地拍了拍紫衣女子的左肩,才道:今晨,方大人将流霜带走了,不久前,他又着衙役将我们所有人都带到衙门去了,还问了我们有关方四公子的事,我们侥幸被他释放了,染霞却被留下了,难不成方大人是怀疑她们俩人与方四公子之死有干系?
话音尚未落地,又有一粉衣女子盯着云奏与叶长遥质问道:你们此来究竟是甚么目的?
云奏已缓过气来了,坦白地道:我们乃是过路人,本是打算昨夜在这夙州城里住上一夜,今日便启程,然而,这夙州城却是封城了,我们望能早日查明莫公子与方四公子之死的始末,也好早日开城。
莫公子乃是大善人,与我们并无仇怨,至于方四公子,我们纵然想为被他所害的姐妹们报仇,又如何能得手?粉衣女子肯定地道,流霜与染霞也定然是清白的,凶手想必另有其人。
叶长遥不置可否地朝云奏道:走罢。
这烟花巷统共一十二家青楼,出了红袖楼后,他们又分头去打听了。
待叶长遥回到红袖楼门口,云奏早已在了。
云奏身着竹青色的衣衫,于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脖颈时不时地从如瀑的墨发中暴露出来,纤长而脆弱。
听闻动静,他回过首来,见是叶长遥,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才问道:如何?可有所获?
叶长遥霎时怔住了,云奏分明是男子,他竟是直觉得云奏无意间展露的风情远胜于适才见过的女子,即便那些女子久经风月,熟知蛊惑人心的技巧,云奏的容貌更是将那些女子比进了尘埃中去,有着不可亵渎的美感。
他旋即面红耳赤,心下却对自己失望至极,自己竟然肤浅得一如凡夫俗子,轻易地为表象所惑了。
云奏见叶长遥不答,复又问了一遍。
叶长遥这才答道:方三公子今年亦光顾过旁的青楼,被他点过的花娘不是自尽了,便是为自己赎身了,应当亦是返乡去了罢?目前为止,不论是流霜姑娘、染霞姑娘、红袖楼那小厮亦或是红袖楼的那些姑娘都不曾撒谎。
确实如此。云奏抚着心口,又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回去罢,我有些倦了。
好,我们回去罢。叶长遥说罢,却猝然闻得云奏困惑地道:你为何会面红耳赤?
他还未想好措辞,又闻得云奏取笑道:你莫不是瞧见了甚么不该瞧见的罢?
我他本能地吐出了一个字来,然而却再也接不下去了。
他从未经过人事,但因时常走南闯北,阅历丰富,自是知晓男女间是如何行那云雨之事的。
他方才确实不慎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亦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但当时他除了不好意思,并未有甚么特别的想法,更不会面红耳赤,他现下之所以面红耳赤,全然是因为云奏。
幸好云奏未曾觉察到他的心思,他遂顺势道:我确实瞧见了甚么不该瞧见的。
话音尚未落地,他便紧张地等待着云奏的反应,生恐自己被云奏看穿了去。
云奏显然并未怀疑他,而是道:嗯,走罢。
由于云奏身体不济,已然使不得身法了,故而,俩人是从烟花巷走回夙江客栈的。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叶长遥才吐出了一口气来,一身的皮肉亦随之舒展了开来。
洗漱过后,他躺于床榻上,方要阖上双眼,却听得一声尖叫从远处传来了。
紧接着,他的房门被叩响了,他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云奏,云奏对着他道:那尖叫声是从赵府方向传来的。
望江怨其十一
他的双耳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将云奏所言一字不漏地传达至他的大脑,但他的整副神志却贯注于云奏正在滴水的发丝上了,无暇理睬来自于双耳的讯息。
眼下已过寒露,将要入冬了,你身体孱弱,不快些将头发擦干,许会患上风寒。他柔声说罢,又将右掌抵在云奏的后脑勺上,继而催动内息,将云奏一头的墨发烘干了去。
云奏根本不及反应,被叶长遥这般温柔地对待着,他甚至忘记了他适才到底听见了甚么,夜叩叶长遥房门的目的是甚么,他又对叶长遥说了甚么。
他恍惚地望着叶长遥,不由低喃着道:叶长遥
叶长遥变出一根茶白色的发带来,为云奏将墨发束好,才歉然道:我未听清,你能再说一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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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漱己(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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