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顾之桥和林涵音下楼吃早饭,客栈人员换班,招呼二人的是个小姑娘。黄头发、大耳环、长睫毛,面无表情,和钱今风格迥异,有种临时工的感觉。
听说云南客栈有好些义工。说是义工,其实是年轻旅客,没什么钱出来玩,以工作抵食宿。客栈包吃包住,他们提供人力服务。好处是彼此节省成本,坏处么……为玩打工,注定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服务行业需要培训,他们快来快走,一批一批更替极快,不会接受良好培训,提供的服务自然大打折扣。
见两人没有反应,小姑娘重复一遍:“米线、稀饭还是面包?”语调加快,有催促的意思。
顾之桥皱眉,林涵音问:“没有别的么?”
“还要什么?”
“米线是什么米线,稀饭除了一碗稀饭还有别的什么,面包是什么面包?”
“米线干的湿的都有,稀饭有蛋、泡菜,面包还能是什么面包?”
林涵音与顾之桥对视一眼,看出对方同样不满,站起来说:“不吃了。”
黄头发小姑娘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不吃了?不吃早说通知呀,特意给你们留的,多浪费。”
“看到你,吃不下。”林涵音昂着头,几乎用鼻子讲话,“房钱倒晓得收那么贵,好歹拿点出来给员工培训培训呢。嘁。”
她有别的怀疑,“你说,会不会是故意的。说送你早饭,用态度恶劣的人打发你,说起来就是你自己不要吃。”
想到披肩的主人,顾之桥摇头,“不至于。多想无益,晚上碰到你妈投诉一下就好了。”
“哼,员工这样,老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没胸牌。”
“哦,找个临时工来给我们好看,到时候她做好人。”
顾之桥失笑,久别生怨,这个锅她妈是背定了。
磨磨蹭蹭快到中午,两顿并作一顿,两人找家饭店吃花。昨晚的水性杨花很合口味,她们中午又点。
“还是昨晚的好吃,这家有点咸。”
林涵音一边喝水一边说:“我觉得差不多。”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其实那个阿姨遇到你妈纯属巧合,她已经不在那家客栈。或者说,她拥有客栈,但是不经营客栈。”
林涵音放下筷子,“小桥,你忘了司机说老板是个大美人。”
昨晚那个女人算不上大美人,身材不过中等匀称,不高不矮,没有大长腿和翘臀,穿衣打扮亦不算入时,传统东方面孔,五官较为扁平。声音至寻常不过,不高亢、不沙哑、不妩媚、不软萌,任何声带正常的人都能发出那种声音,当然也不难听。
尽管她眼睛闪亮如星,笑容真挚不羁,举手投足洒脱自然,看向你时似蕴有万语千言。可顾之桥固执地认为,她不是大美人,甚至可能不是林涵音的母亲。
一个潇洒的母亲,怎么会有一板一眼的女儿。
“那个服务员也说程姐漂亮。我妈姓程,叫程充和。”
“名字很好听,像大户人家出来的。”
“有关联?”
“有,你看我爹妈,不是国就是建,要么是红,全工人阶级。有你妈的照片吗?”
林涵音摇头,“爸爸全烧了。”
嚯,如此决绝,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女儿。这样的男人,早离开早超生。
顾之桥见过林建学三次,以林涵音朋友的身份。
见面谈不上欢喜,林建学态度不咸不淡,有些警惕,像是她随时会把他女儿带走。这种表情经常在罪案类美剧出现。面对林建学总像是面对着一堵墙,砌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的墙,所以林涵音的妈说窒息,她懂得。不是修辞手法,而是真切的感受。
再说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如果能好聚好散,谁会愿意撕破脸,不告而别。
等回到客栈,黄头发小姑娘正招呼一对外国人,点头哈腰,笑容亲切,一点看不出上午不情不愿的样子。
顾之桥最讨厌差别对待,不待林涵音发作,她先冷笑。等那对背着大包明显不会住店的外国人走了,她才说:“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在脸上雕那字。”
“什么字?”
“洋爸爸。可惜啊,眼睫毛太长把眼睛遮住了,看不到谁才是她的客人。”
林涵音笑一下,“你看漏了,明明脸上有五个字。”
“哦?”
“洋爸爸艹我。”对崇洋媚外的人,林涵音不会用好词。
两人一搭一唱,未掩声量。黄头发小姑娘越听越气,一撩黄毛就要理论。
钱今从里头走出来。
“什么事?”
“钱姐,她们骂我。”小姑娘先告状,“大家都是女的,她们拿脏话骂我。”
顾之桥微笑,“大家还都是中国人呢。看点评上说大理有家德国人开的甜品店,老板不在的时候外国人优先,没想到你们客栈也是啊。可谓民风淳朴,梦回大清。”
林涵音帮腔道:“一地有一地的风俗嘛,出门在外长长见识。”
瞪黄头发小姑娘一眼,钱今朝两人陪笑。
小姑娘明显不服管,“钱姐,她们冤枉我,她们还嫌弃客栈留的早饭,浪费。”
钱今板起脸,“人家吃不吃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蒋悠悠呢?”
小姑娘低头说:“她去学车了,反正现在没什么客人。我替她代班,客栈里不会没人的。人家也没她们那么难搞。”说完她很快抬头狠狠瞪了顾林两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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