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纱缦华。”
往后余生,再也不见。
大火很快燃尽,它将那片血海中的一切焚烧殆尽,连灰烬也不再剩下。君长夜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在那边最低的一层台阶上倒坐下来。他像彻底泄了力般,痛苦而烦躁地捏住眉心,而后死死掐住那条已然整个变为青黑的手臂,将之自肩膀处彻底封住,迅速化掌为刃,在胳膊上划开几道口子,将其中浑浊黑血成股地放了出来。可他先前犹豫太久,又与纱缦华周旋太久,到底为时已晚,给了那毒侵入心脉的机会,而腹内,亦如翻江倒海般绞痛不止。
在等毒血彻底放干的过程中,君长夜仰面躺在台阶上,从怀中取出一颗纹路明显而丹息淡绿的丹药,是先前宁远湄给的,据说可解百毒,颤抖着抬手递到嘴边,就要吞下去。可没料到,因为手上沾满滑腻鲜血,他又握得太紧,抬手时一个不经意间,竟让那丹药自掌心滑落,骨碌碌滚下台阶,任凭君长夜怎么拼命去抓,却始终差着那么一点点。
而他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甚至眼前迅速转向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师尊,”大滴大滴的汗珠自君长夜额间滚落下来,衣衫亦很快湿透了,如遭沸煮,可男子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在身体内外铺天盖地的剧烈痛苦中,喃喃道:“师尊。”
他又试了几次,可那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不知滚到哪去了,始终抓不到。他索性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倒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中颠来倒去重复的,只有那两个字,好像将这个简单的称呼多念上几遍,就能当止痛的灵药似的。
师尊,如果你此刻在这,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够果决,又要说我傻了?
可我本以为,她不会到那个地步。
师尊,我是不是再也抓不住你?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散去的时候,君长夜却忽然于眼前一片荒芜的黑暗之中,看到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正轻而快地向他走来。
“长夜。她给你取名叫长夜,是吗?”男人将他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目光如审视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蹙着眉下了定论:“这可不是个好名字。”
这一幕,似乎出自某些非常久远的记忆,久到连君长夜都不记得,这究竟发生在何时何夕。
他只是觉得,自己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小婴儿,被那模样颇为英俊的男人小心地抱在怀里,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而君长夜看其身后背景的陈设排列,却像极了自己幼年在凉州风氏的云间府寄居时,住过的那间小屋子。
“本该带你走的。”沧玦看着怀中眼眸纯净的婴孩,忽然叹了口气,“罢,等你长大了,自己来万古如斯寻我吧。”
语毕,便往婴孩软绵的背上猛拍了一巴掌,淡淡鼓励道:“长夜,勇敢点。”
臆想中,沧玦这一巴掌力度不小,给君长夜拍得险些背过气去。可随即,本已模糊不清的视线却变得清晰起来,腹内绞痛渐渐消散,胳膊上麻木感逐渐消退,君长夜甚至感觉得到自己为放血割出那道伤口,在发出求救般的沙沙疼痛。
有那么一会,他仍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在发怔,可头脑却转得极快,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一种可能性。
那两种毒物,在自己体内,互相抵消了。
又过了片刻,君长夜慢慢爬起来,看到伤口内流出的血重新变得殷红,而手臂上青黑亦慢慢褪去,很快退到手腕以下。他克制着仍旧不时袭来的眩晕,几步走到先前纱缦华玉殒之地,目光扫过那方寸之间,想找找有没有自己忽略的地方,却在掠过一片阴影处时,忽而顿住。
那里有一个用血勾画而成的字。
他走近了细看,发现是“罂”。
那血字虽才写下不久,却已经半数凝固成黑红,显然本就有毒,因是匆匆写就,就连最后一笔,都没来得及添上。
君长夜紧紧盯着这“罂”字看了一瞬,就俯下身,用旁边沙土将之抹去了。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到孤星阁内的桌边坐下,铺开一张宣纸,落笔书写了寥寥几行,然后将那写满字的纸条撕下,以火漆密封起来。他以哨声召来一只灰白信雀,将密信系于其足边,又冲它耳语了一句,随即将之向上抛去,就见灰雀扑棱着翅膀,如离弦的箭般迅速飞向天边。
它去的,是东南边,昆梧山的方向。
君长夜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在脑海中将如今知晓的信息与线索重新梳理了一遍,突然觉得,如今该是时候,去会会一个故人。
可风满楼如今却在西南,潇湘。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本以为虽与君生别离,却定能速速相见,可没想到如今,却真要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了。
何时能再见呢?
还能,再见吗?
第220章 心怀远
济州, 茅山界。
“过了这片林子,前边就是茅山了,现在把车交给茅山那小道士,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云琊边扭头说,边从原本的赶车位跳下马车。他刚一落地,身后的车帘就给人从里边撩起来了。月清尘弯腰钻出来,又回身仔细地将帘子闭好,云琊自下方伸过手,明显想去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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