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子九赭身死后,是否有遗落在凡间的后代留下,真的是个未知数。
可除此之外,这天地间身上流有神龙血脉的,恐怕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转瞬间十年过去了,除了宁远湄定期来绝尘峰给他送治伤的灵药外,包括洛青鸾和萧自垣在内的其他人,月清尘一概不见,也就因此,表现得几乎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可饶是如此,他却也知道君长夜在这十年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为得到封神刀而九死一生、几番赴险,在暗无天日的魔界里年复一年地打磨功法,最后终于走进万古如斯,身登魔尊之位。
按照月清尘此前所想,君长夜在昆梧山时,便犹如潜龙卧渊,一旦得到机会腾上云霄,便绝不会安于现状。眼下修真界与魔族交战,既然他成了魔宫之主,那修真各派今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
月清尘虽然心下有愧,但实在不想再跟君长夜有什么牵扯,原因无他,只因为当年在潇湘水牢里君长夜说的一席话和……一个梦。
与凛安托的那个仙气飘飘的梦不同,这些年一直缠着他不放的第二个梦……却发生在一个仅燃了两支红烛的昏暗房间里。
床幔外红烛高烧,在帘子上摇曳出妖娆的影子。而他仅着里衣躺在床上,与一个红衣黑发的青年四目相对。那青年容颜俊美得宛如雕刻,可双眸深处却冰寒彻骨,双手穿过衣料的束缚,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游走。
他手上有多年习武留下的厚茧,在肌肤上擦过的时候,会留下酥酥麻麻的粗砺触感。那感觉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坏,却足以让人心生战栗,当那双手离开的时候,心会叫嚣着想要挽留。
那双手离开了他的身子,很快又撑在了头顶上方,它的主人缓缓俯下身来,一点一点,离他的唇越来越近。
每次月清尘几乎以为他要吻下来了,青年本来干干净净的脸上却突然涌出大片鲜血,将刀削斧凿般的五官都淹没在了其中。
在鲜血氤氲之中,月清尘依稀听到君长夜覆在他耳边低喃道:
“师尊,都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
可话音刚落,他却突然勾了勾唇,笑道:
“可我还是爱你。清尘,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这一笑不知怎的带了几分邪气,加上满脸的鲜血淋漓,便愈发显得可怖,像是有什么噬人的魔头藏在这张皮下,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月清尘一口吞下。
每当这时候,月清尘都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第一次从这个梦中醒来的时候,恰巧月过中天,他抬头看着窗外九天之上的清朗月色,头一次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确实有心想要弥补,也不想跟君长夜闹得太僵,但被自己教养了多年的弟子压在床上那般对待,却着实是一件荒谬绝伦的事情。
多年未见,月清尘虽不知君长夜如今已变成何种模样,但在梦里,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在他身上作乱的人,就是当年被自己亲手废了修为的弟子。
不破不立,当年的月清尘是这般想,也是这般做的。他废了君长夜的修为,是因为封神刀法奇诡无比,变幻无穷,若掺杂了之前所学,必不能悟得其中真谛。他不求君长夜能够理解,只求问心无愧便可。
可这梦的出现,难道昭示了,他其实并不是问心无愧的吗?
月清尘被这第二个荒唐的梦缠了许久,却不知它究竟来自何方。他不愿去深究背后原因,也不愿去揣摩君长夜少时的心思,便将它全归于是自己过于愧疚,以至于神思紊乱,不知整日在想些什么。
他这些年向来静心修道,向来无心思虑这方面的事情,如今遭雷劈了一通,却竟开始日复一日地在梦里观赏自己的活春宫,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说起来,君长夜在魔族许久,应一早便与纱缦华在一起了。至于他当年在水牢里说的那些话都是一时气急,想必如今早就忘了。
早就该忘了。
这夜,月清尘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眼看着天光就快放亮了,身上又觉得比往日轻快不少,便趁着尚未天亮,洛青鸾还没起床来他窗前絮叨之前,再一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绝尘峰。
他虽现在修为不比从前,又没了面具,难以遮掩面容,但幸好每次的目的地都人迹罕至,同行之人又都相同,故而从未被人发现过。
至于这同行之人……
月清尘刻意在空中隐藏了身形,脚下霜寒行得飞快,转眼间到了茅山地界,刚一飞低了些,便看到不远处的山顶上正有人焦急地翘首以盼。
看那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模样,除了晚晴道长还有谁?
晚晴一看到霜寒,当即跳起来挥手,低声喊道:“清尘哥,这里这里!”
月清尘一早便看见他了,当即控制着足下剑尖朝晚晴所在的山头飞去,弗一落地便听晚晴急急忙忙地道:“清尘哥,你不知道这半年多不见,外面发生了多少大事!”
月清尘自顾自收了剑,拂了拂衣上沾染的一身夜露,不在意道:“想必与你我无关,管他作甚?”
“哎呦我说您老人家可真是淡定,”晚晴龇牙咧嘴道,“怎么跟你没关系?我跟你说啊,数月之前,夜哥已经顺利入主万古如斯了!”
“我知道,”月清尘已依旧不在意道:“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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