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年纪比萧御还要长上三岁，可是她的个头却比萧御差不多，穿着皇子袍服，毫无违和感，甚至还有点可爱。
    萧御看着小彩鱼，眸中溢出点点温柔。
    “贵妃娘娘驾到！”
    萧御的脸色僵了，小彩鱼正无知无觉地趴在桌子上，伸手要去摸土定瓶里的丛丛簇簇的花朵。
    阳光落在她白腻柔软的脸颊上，好看得要紧。
    萧御慌忙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小彩鱼。
    然后转身，就把她塞到了帐幔下。
    母妃拖着裙裾走过金砖的声音迤逦，他听得很清楚。
    情急之下，他又伸手拿了土定瓶里的花朵，扔进了帐幔里。
    雍容华贵的女人，端着一碗金色的汤汁，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唇角如同鲜血一样，风鬟雾鬓，容颜姣好美丽。
    “御儿……听说你的身子尽早不大舒坦，可还好吗？”贵妃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顺手将汤碗放在一旁，招手让萧御过去。
    “不好，娘亲，每天的骨头都和碎裂了一样疼。”
    贵妃看着他，“所以，不能忍一忍，然后去国子监读书吗？”
    萧御看向了贵妃，“你想让我去读书吗？”
    贵妃道，“怎么不想啊。”
    “读书有用吗？”萧御道，“那么多的皇兄，那么多的皇姐……轮不到我，我就识字就好了。”
    贵妃蓦然站起来，“母妃辛辛苦苦让你做药人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在这强者林立里站稳脚跟吗？你好好读书就是，其他的不用你管。如今宫里头已经死了三个嫔妃了，永巷里还饿死了一个呢。总会只剩下一个的，你放心！不用担心人多和你抢皇位！”
    萧御被贵妃说了一通，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会儿才问道，“母妃，我想要只小猫玩儿。”
    贵妃愣了愣，“什么小猫儿，你好好读书，把这药吃了，别说一只小猫儿，就是一只小老虎娘亲都弄给你！”
    “好，我乖乖吃药读书，你把昨晚宫里头的那个逃跑的丫头赏赐给我。”
    贵妃慢慢靠在软榻上，“什么昨晚的逃跑的丫头？御儿，你满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不给我，我就不会吃药，也不会读书，甚至，我会绝食。母妃，不过一直小猫儿而已，皇儿喜欢，你该不会狠心拒绝吧？”
    贵妃的视线慢慢掠过萧御的脸，“你……你才七岁，忽然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娘亲直说答应不答应我。”萧御冷声问道。
    贵妃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娘亲答应你就是了。”
    “娘亲如果敢骗我，我就死在娘亲的面前。”
    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个与自己荣辱与共，安危全系在一身的孩子，她在这个深宫中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好，娘亲答应你，你要什么娘亲没答应过你。”她笑了笑，“把那个小丫头叫出来，我看看，总该给个名分。”
    秋香色的帐幔动了动，穿着皇子服饰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贵妃早就屏退了左右如今看着女孩儿身上的逾矩至极的皇子服饰，眉梢眼角动都没有动一下。
    “多大年纪了？”
    “十岁。”小彩鱼一点儿求生欲-望都没有。
    “是今年该进宫的丫头的年纪。”贵妃道，“不过你这种年纪的丫头，一般都要跟着一个即将离宫的姑姑学规矩的。学了几年规矩，才能挑选进主子跟前，你想直接陪着他，怕是不行。”
    小彩鱼眨了眨眼睛。
    人都能保下来了，还能给安排身份，这时候谈规矩，贵妃这是糊弄孩子呢。
    贵妃看这十岁小丫头没有点儿忐忑的意思，笑了笑，“不过，我可以说你是我娘家亲戚的小姑娘，我带你来进宫看看他，叫什么名字。”
    “轻澜。”
    “挺好的，我娘家姓夏，你就叫夏轻澜了。”
    贵妃看向了小皇子。
    小彩鱼算是看透了，没多大感动，小皇子，到底年轻。
    心里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如今只剩下感激娘亲，觉得娘亲人非常好了。
    贵妃看了一旁的贴身大宫女，那大宫女点了点头，“都好安排。”
    贵妃便倦怠地看向了夏轻澜。
    “人都说七岁不同席，你们两个想要吃住在一起的话，你就改了年龄吧，变成不满七岁，至少你们能一同玩上一年。”
    小彩鱼挑眉。
    一年后呢？
    小皇子像是玩一只小猫一样玩腻了呢？
    “好了，就这样了，乖，来把汤药喝了吧。”贵妃指了指桌子上的金汤，“一会儿要冷了啊，乖，听话。”
    小皇子乖乖上前，将那一碗金汤喝了。
    年幼的他经历了身体本不该经历的疼痛。
    他浑身的骨骼如同断裂一般的疼痛着，难熬的难以忍受的疯狂感觉刺激着他的大脑。
    他翻滚在地上。
    贵妃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漠然地坐在上首，看着地上的他因为疼痛难熬而发出一阵阵动物版低吼的儿子。
    他才七岁，这是他的亲骨肉，此时看着却像是一个小小的怪兽。
    她心疼么？
    小彩鱼静静看着她，她伸手拿了帕子，慢慢地擦拭着手指上的金汤。
    可是她的视线却是从来没有离开小皇子分毫。
    过了一会儿，疼痛停止了，他的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你去给他好好洗了吧。”贵妃没有什么表情，麻木地说道。
    小彩鱼低下头，没有什么表情。
    二人走了之后，小彩鱼才来到了萧御的面前。
    宫里的宫人们陆陆续续进来，似是接到了消息，对这位夏家小姐一点儿也不敢不恭敬。
    他们扶起了萧御，去了净房。
    香汤热水被一桶又一桶地运了进来，小彩鱼闭了闭眼睛，没有理会眼前的景象，转身走出了寝殿。
    寝殿外，阳光灿烈，宫人们井然有序。
    光天化日之下，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
    “轻澜……”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虚弱而稚嫩的声音响起。
    萧御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的神色格外温柔而阳光。
    “我刚才问过了，的确死了三个妃子了，还有两个皇子意外夭折了，就在你母亲晋位为贵妃之后——甚至连原本你母亲攀附的二皇子的母亲淑妃的娘家，也因为谋逆被判处了满门抄斩了。二皇子……是不大可能再争夺皇位。”
    萧御柔软的长发披在身上，还没有束起，那一双在成年后颜色浓黑的双眸此时浅淡的好像褪却了所有颜色。
    “这……”
    “还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呢。”小彩鱼慢慢想着，“萧御，你希望你全家都死掉吗？你所有的哥哥姐姐都因为争夺皇位而死掉，你的母亲不爱你吗？”
    萧御忽然道，“不希望。”
    小彩鱼道，“那我们就试着阻止阻止？”
    萧御摇摇头，“阻止不了的。这是注定的，母亲的野心一直很大。”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后知后觉的传言，母亲这才多大年纪啊，更衣那么多，父皇为什么别人不宠幸，偏偏宠幸的是他的母亲。
    就好像所有人传言的，母亲这么多年一直苟且偷生，装作柔弱无骨的模样，见到谁都掉泪，谁知道她手段那么阴狠，竟然能将噬爱五石散的帝王从黄泉路上拉回来。
    就好像……所有人都说，慕亲能忍，这么多年了，她就在瞅准这个机会爬上来，这才撕开了自己的假面，变得冰冷无情，变得手段残暴。
    那个曾经欺负她最狠的，每次她路过宫门都要在她换好侍寝的衣裳上泼脏水的宫妃，被活生生做成了人彘，放在花瓶里，慢慢养着呢。
    残忍，冷酷，美女蛇，毒女！
    可是那时他的母亲。
    “她一定会杀光所有人的，除了我。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她会不会连同自己都杀了。”
    小彩鱼想了想。
    印象里，越国宫里头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皇子皇女的，能被记住的几个，也在梦里没有出现——比如说他爸爸的师妹，在这后宫里，就杳无音迹。
    而这些皇子和皇姐们，看着更像周朝的皇子们，不过也不像——大约更多的是他想象中的，一家人济济一堂，他的哥哥姐姐们该有的样子吧。
    “让你阖家团圆，让你幸福，你会不会……了却心事，醒了过来呢？”小彩鱼慢吞吞想着。
    再不济，她给了他所有想要的幸福，最后再死掉，是不是会更好？
    小彩鱼这么想着， 抬头看向天空。
    “你刚才在自言自语说什么？”他忽然问道。
    “不、我没说什么。”她轻声道，“我是在想，怎么让一个睡着的人醒来。”
    “那还不容易，在他耳边叫醒他就好了。”
    “他不愿意醒来呢。”
    萧御倒是没有太留意这个问题。
    “今天我去国子监，你去吗？”
    小彩鱼点了点头，“我要是能去的话，我肯定会去啊。”
    他们二人上了马车。
    刚进国子监，就听到两个人在私下里嘀嘀咕咕。
    “听说大周最近局势不大好，再四处送质子啊，一个是什么四殿下，还有一个是什么慕国公府的小世子。不知道陛下会选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