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挑眉，“这就是笑话了，我方才回京不过一日，昨儿在收拾家里的杂事，今日就应四公主的邀，出门踏青去了。何时杀的婴儿？堂堂大理寺，不会无凭无据就断案吧？”
    许成安叹了口气，“此案既然能提到皇帝面前，洛姑娘当是明白，自己得罪的人不小。如今皇帝也头疼这些，着令下官与宗人府丞一起调查此案。”
    洛央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贞静的小脸上是满满的严肃，“有劳大人来告知一声了。”
    洛央抬头看看暮色四合的天气，“不知这时进宫，还来得及来不及。”
    “郡主殿下不必着急。”许成安又道，“世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现在估摸着还在皇宫，您只需要略等等就好了。”
    洛央慢慢点头。
    “只是郡主在城门口贴的那个告示……”
    洛央一笑，“哦，……那是我儿子。”
    许成安愣住了。
    “撤是不可能撤的！”洛央神色悲痛，“我在被掳走前其实已经怀了身孕，那孩子是我在城破之时产下的，可惜在战火之中，被下人带着走失了，一同走失的，还有四殿下。”
    许成安在心里将事情过了遍，整个人如遭雷击，站着不动了。
    ——洛央是冬后及笄。
    ——及笄一月后嫁人，不过月余被掳走去了越国，呆了两个月。
    越国城破，洛央临盆？
    而慕世子，是去年六月回的盛京。
    十月怀胎，那孩子……是慕世子的么？
    他隐约记得，洛府还传出过宁王、三殿下争相下聘洛央的传闻……？
    若是真的是慕世子的孩子，那洛央从初见慕世子就干柴烈火……？那日子也不对啊？
    时局动荡之中，是不好养胎，生下个不足月的孩子也有可能。当然也不外乎一种可能，这孩子……不是慕世子的。慕世子宅心仁厚，不是自己的孩子，也能养。吾皇子嗣相残造成子息不丰，如今嫡长皇子有了子嗣，却来历不明……
    许成安握了握心口，感觉自己老了，这个秘密，稍微有些脑子的臣子想想，都能明白啊！
    殿下，您怎么那么想不开啊……这顶绿帽子你就这么戴上了么？
    “许……大人？”洛央满面伤心的看着许成安。
    许成安回过神来，慌忙客套道，“原是小公子，郡主放心，许成安定然竭尽全力，发动所有力量，为郡主寻找小公子。”
    洛央笑靥如花。
    许成安走出洛府大门后，怔怔望着天空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洛央送走了许成安，就径自取了兜帽，入宫去看看。
    她终是不愿让容俢一个人处理那些事情。
    四公主虽然有了府邸，却以想要孝敬父亲为由，仍旧留在皇宫中。
    洛央到的时候，四公主正准备了晚膳准备给皇帝送去。
    “你来啦，我想也是你该来的时候了。”四公主眉梢一抬，“我正要去养心殿，一同去不？”
    洛央笑，“正是。”
    四公主提着食盒，挽着洛央的手，慢慢地走在宫道上。
    “你兴许已经有了信儿了吧？父皇将事情压下来了。他到底还是偏宠慕世子的。”
    洛央道，“我倒是不急，我哪里来的能耐，回盛京才一日夜的功夫，就杀了那么多婴儿？只要找出真凶，我的嫌疑自然是能够洗脱。”
    四公主要笑不笑地看了一眼洛央，“告你的，是今日与我们一同踏青的十几个贵女。她们联名上书了陛下。”
    洛央愣了愣。
    “今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公主有些焦躁不安的口气，“怎的才开始踏青宴，你就跑了，你可知道，她们在你走后，对你议论纷纷？”
    洛央微微愕然。
    “今日……”四公主叹了口气，“三哥哥那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花树下找到了一个婴儿头骨，吓得大叫大嚷。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过去看了。结果，找到了你丢的金簪，还有不少婴儿的尸骨。京中这月余来，刚满月的婴儿失踪了不少。”
    洛央心中微微疑惑，蹙起了眉，伸手摸向发髻，那支金簪……
    “洛央，京中人，都说你是毒后鬼妃，用那些婴儿尸骨炼祭自己的功力。周国你不好下手，才对慕容俢下手，跟随萧御去了越国，吸干了越国的国运！如今你又回来，想要兴风作浪！”
    四公主回头，双眸凉凉幽幽，看着洛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匆匆离开？那些贵女们揪住了这点，说你走的时候满面焦灼，好像怕什么被发现似的。”
    “殿下你说什么呢……”洛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勾唇慢慢道，“这些人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弄得我都要以为是真的了。难不成这个世上竟然有两个我不成？”
    四公主凉声，“你走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人看见呢。”
    “是啊……难道，我要偷偷摸摸走不成？”洛央轻声道。
    四公主愣了愣，微微一笑，“也是，明眼人都知道与你无关，顶多就是你第一个发现那些婴儿罢了。”
    洛央温文点头。
    养心殿中。
    三皇子正皱眉站在皇帝御座旁，殷勤捧着笔墨。
    而御案上，摆放着一块精致的婴儿头骨，想来，就是今日从桃花树下挖出的婴儿尸骨。
    “陛下……”洛央上前，盈盈拜倒。
    皇帝将笔放下，眉心一掠，看了眼慕致远。
    “不是说了，暂时不要告诉安国么？怎么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了？！”
    洛央心头一跳，上前一步，跪下道，“陛下，安国冤枉。”
    皇帝冷笑，“还真是冤枉！为何偏巧你去的地方出现了不少婴儿尸骨，你可知，现在京中传言，说是你怕被发现，刻意去检查了，又怕惹事上身，这才匆匆离去的。”
    “洛央冤枉，提议去踏青的是四公主，选择那片花树为踏青地的也是四公主，若是以陛下所说，应是四公主嫌疑最大才是！洛央……不过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所以才感觉不适，先行一步而已。”
    皇帝眸色一沉，竟然没有再追问下去。
    “罢了……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已。朕知你刚回国，方才、也只是出言试探你而已。”
    洛央心中冷笑。
    出言试探？刚才分明是想要直接定她的罪吧？
    若不是她将四公主拉下水，今日绝不会这般容易脱身！
    皇帝不耐道，“容俢已经去查了，你不必担心，先回去吧。”
    洛央恭敬道，“那……安国就告退了。”
    洛央快步走出了养心殿，对跟着的灵素道，“快，去御林军处打听打听，容俢去哪里查案了！”
    她走的时候何等小心，怎么会把金簪落下！定然是有人偷了那金簪，偷偷扔在花树下，又在她离开后，妖言惑众，造谣生事。
    而一路跟着洛央的，除了四公主，还有谁？
    能够制造谣言的，又是谁？
    这四公主，待她来之后便假装关心，可是字字句句，却往三殿下的姬妾身上引。
    萧鸢那么忙，怎么会有功夫设计这些？
    四公主和她走之前比，受宠了许多，也有主见了许多。
    看来在她和容俢离开盛京之后，盛京之中定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心中什么都明白，她却不能捅破，她只知道，这歌谣也好、婴儿头颅也好，都不是那些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
    他们所有想要的，不过是让慕容修陷入他们的圈套罢了！
    犹豫间，四公主施施然走了出来，“你倒是精明，拉了本宫下水，父皇自然不会再追问你下去。”叹了口气，“央儿，你这是何必。想来，今夜，慕容修查案明了之后，你自然会无事。”
    “不会是红衣宫余部故态复萌吧？”洛央忧心忡忡地道。
    四公主愣了愣，心不在焉道，“哦，是有这么个可能。”
    灵素一路小跑而来，“姑娘，说是世子……带兵去西山了！”
    洛央回身，“公主，夜露深重，您早些歇息吧。我记得红衣宫曾经就在西山，看来他们还是不长记性啊。”
    四公主看着洛央，总觉得她眼中森冷，内中寒芒点点，透人心魄！
    “也是，这个世上，很多人都不长记性的。打一次记不住，要多打几次。”
    四公主僵硬地笑了笑，“安国郡主，口气越来越大了。”
    “越国我说灭都灭了，红衣宫我说剿就剿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余孽罢了，杀了就是了！”
    四公主的身子狠狠打了个颤，怔怔看着洛央一身裙裳，在宫道中逐渐消失。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宫女轻声提醒道。
    “本宫，似乎做错了。”四公主叹了口气，“但愿今夜之后，还能有弥补的机会吧！”
    马车一直行驶到西山脚下。
    这深更半夜的，一个馄饨摊老板娘还挂着布幡，没有收摊呢。
    洛央下了马车，“来碗馄饨。”
    老板娘麻利地将馄饨送来，“这大半夜的，娘子不会是想要进山吧？娘子还是回去吧，这山里什么都没！”
    洛央只吃了两口馄饨，就抬头忍不住问老板娘，“老板娘，我孩子丢了，我听说，孩子被掳来这山里了。”
    老板娘愣了愣，手擦了擦围裙，“我听说是，安国郡主洛央在杀婴儿。”
    洛央含泪，“我可怜的孩子。”
    老板娘叹了口气，“姑娘，我看你可怜，还是劝你一句罢了，孩子没了就没了，现在谁家不是七个八个孩子的，那么小的婴儿谁会来拐。都是那山里的妖道做的，你快些走吧。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和那些妖道作对？”
    “妖道？”
    “我守在山脚下，给过往人卖馄饨这么多年了，还是知道点儿的。别去了。听娘娘一句劝，快回去吧。”
    洛央叹了口气，一只毒蝎子在那妇人的脖子傻瓜张牙舞爪，“你们费尽千辛万苦，引我过来，就这么让我走了，不是可惜了么？”
    那老板娘瞪大了眼睛，忌惮那蛊虫，不敢动弹。
    “布幡是新做的，桌椅板凳也是新置办的，毛巾抹布干干净净，你说是卖馄饨，连个刷碗的地方都没有。”洛央抬头四望，“这穷山恶水的，除了我们几个，谁会来爬西山？老板娘，你莫不是想和鬼做生意吧？”
    “娘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以为我有武功，所以，馄饨里下的是化功散。”洛央端起馄饨碗，走到了老板娘身边，“要不要尝一尝？”
    一旁跟着的手下眉头一动，还好夫人没有叫他们一起吃，否则他们……
    那老板娘脸色一冷，“不愧是毒后鬼妃！今日我算栽在你手里了！”
    “别大义凛然的，就算不是你做的，你在这里做引路人，怕是也是知道点儿内情的。将你们犯下的伤天害理之事扣在别人头上，还振振有词了是么？”洛央命人按住，将馄饨一点点全都灌入了老板娘口中。
    老板娘呜咽出声。
    化功散十分难得，药力凶悍，吃了化功散，除非运功，否则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一身武功尽废。
    “夫人，主人会不会已经吃了化功散……若是真的中了她的奸计该如何是好？”
    洛央凉道，“不会。”
    手下一脸疑惑。
    “容俢的性子，你们难道还不知道么？非精不食，这馄饨的肉谁知道干净不干净，他吃了，怕肠胃要受不住。若不是看着老板娘一脸明晃晃的快来问我，我才没功夫下来和她周旋。”
    老板娘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修在路过她的摊位的时候，一脸厌恶嘲讽！
    老板娘瞪直了眼睛，直接口吐白沫，咽了气。
    洛央掰开她的嘴巴，扫了一眼。
    “咱们三殿下……手下是连个拿得出手的药师都没有了么？这些隐卫的配方都是不带改的！换成鹤顶红也好啊~”
    洛央施施然回到马车上，夜色中的西山，好像一个黑洞洞地张开的嘴巴。
    “姑娘，当真是三殿下从中作梗，杀害婴儿么？”灵素打了个寒噤，问道。
    “原本，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洛央轻声，“可现在，我有六成的把握，不是三皇子。他只是想要故意把我、把慕容修往这边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