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贵妃彻底懵了。
    洛央秀眉微颦，“到底是怎么了？娘娘不是说让我……”
    见见周使，带几句话给娘家人么？
    话到口边，洛央不敢说下去了，只是那双小白兔一样清纯纯粹的眼睛，一眨一眨，露出点儿失望的意思来。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抚掌大笑，“好一个洛央，怪不得萧御将你捧在手心里疼！果然是个迷人的小东西啊。”
    洛央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荣华贵妃知道这事追问不得，慌忙道，“身子不舒服是么？身子不舒服还不赶紧回去睡着？难不成看我们皇帝英俊风-流，就可这劲儿想要陛下多看你两眼么？”
    皇上笑得更开心了。
    荣华贵妃用小腰轻轻撞了下皇上，撒泼耍痴道，“陛下，都怪你，这些小丫头片子见到陛下这般英明神武的男人，都走不动道了！”
    大门被豁然打开，慕容俢迈开长腿，走入殿内。
    “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荣华贵妃飞快地站直了身子，“御儿来了。”眉飞色舞道，“哎呀，来的真巧，你女人刚刚背着你藏了只大闸蟹！闹出了好大的笑话！”
    说完，偷偷瞪了洛央一眼。
    “早就说过，不让你吃那些凉性太过的东西。”慕容修轻轻道了一句，“若真想吃，我回头让家里为你酿些雄黄酒来配着。别吃坏了身子。”
    洛央拉了拉萧御的手，乖巧道，“知道了。”
    荣华贵妃愣了愣，洛央竟然不是信口胡诌？她辛苦的布局，真的是被这个傻子碰巧破了的？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修看着地上的宫女，凉声问着。
    荣华贵妃心里一紧，正要再打岔过去，却猛地看到萧御看向她的目光。
    心中一突，身子竟然动弹不得，在她愣神的功夫，那宫女已经冲了出去！
    宫女知道自己已是必死，现在看到救命稻草，哪里还肯放过，“娘娘命奴婢带姑娘去见人。姑娘忽然身体不适，让奴婢带了信物先去等着。奴婢才到娘娘说的地方，就有个男人过来撕掳奴婢的衣裳，还轻薄奴婢！贵妃娘娘带了一群人来，硬说奴婢是在偷-情……殿下，奴婢冤枉啊……殿下为奴婢做主啊……”
    “休要信口胡说，”荣华贵妃凉道，“这丫头，分明自己做错了事情，还信口栽赃！本宫分明是让你把洛央送到寝殿便回来，谁许你偷到假山里私会男人的！”
    怕慕容修不信，荣华贵妃几步走到了洛央面前，一双吊梢丹凤眼，含着精光，狠狠看着洛央，“洛姑娘，本宫说的可对？”
    洛央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她偷偷去见周使的，必然要听她的，她让说什么，洛央就要说什么！
    这么个没骨头的胆小鬼，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
    谁知洛央的眼底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荣华贵妃都没有反应过来，洛央呜咽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都是洛央的错！”
    皇帝已经不耐至极，荣华大半夜把他叫来，说什么要给他看场好戏，这算什么好戏！
    “娘娘说……当年娘娘本来已经嫁为人妇，是被皇帝硬生生抢到身边的，她恨透了那些害她的男人，所以借用皇帝的手杀了负心汉。可我的丈夫并没有背叛我，她可怜我，让我见见周国使者，带一两句话给我在异国他乡的爹娘……”洛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洛央一时糊涂，信了娘娘的话，想去见那周使，没想到忽然发了病，只能休息下，让宫女先去。”
    荣华倒吸一口凉气，“你、你胡说什么！”
    一片桌椅倒地的声音，皇上蓦然站起，脸色狰狞，看向荣华。
    “荣华，你当真如此做想？”
    “陛下……臣妾没有……”
    “当年的事情，没有想到荣华竟然这般念念难忘！”皇上定定看着荣华贵妃的脸，“难不成，你竟然恨朕恨了这么久？”
    荣华贵妃神色一凉。
    帝王本就多疑，今日洛央三言两语，几乎将她的恩宠断送了！
    “陛下……”荣华跪在地上，沙哑道，“臣妾跟了陛下二十年了，臣妾还为陛下抚育了御儿……陛下，竟然不相信臣妾么？”
    皇上神色冰冷，看着荣华贵妃，“二十年了，你竟然还忘不了那个将你进献给朕的男人。朕真的以为你一心跟着朕，没想到，你竟然是迫不得已啊……何必呢？既然迫不得已，朕就放你自由！”
    说罢，皇上冷冷道，“晓谕六宫，废荣华贵妃之位，降为妃位，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日后非诏不得入见。”
    一席话，说得荣华贵妃心惊胆战，她一辈子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没想到，这般盛宠，竟然毁在了一个傻子手中！
    荣华贵妃一声声哭喊着，可是皇帝却走得头也不回。
    夜雨倾盆。
    慕容修冷道，“母妃，儿臣与洛央就不打扰母妃了，您早些安歇吧。”
    荣华贵妃泪水涌出，“御儿……”
    慕容修冷冷站定，“母妃，可还有什么事情。”
    一管子蔻丹扎进肉里，荣华贵妃道，“你恨娘么？”
    慕容修凉声，“你问的是哪件？”
    荣华贵妃一眨眼，泪水就涌了出来，“天下男儿多薄幸，皇帝，就是那最薄情的一个，他身边有无数的美人，稍不留心，那些美人就要抢走你的一切。娘只有你，所以，娘不得不从你身上想想办法。”
    慕容修勾唇。
    荣华贵妃叹了口气，“皇儿，不管你是不是不屑，你的地位，娘的地位，都是这么挣来的！今日，是娘糊涂了，娘在宫闱中久了，从没有想过，这世间竟有这般傻子！”
    荣华贵妃向慕容修又走了一步，“可娘所为了，都是你啊……御儿。你怎么能娶这么一个俘虏为后！”
    慕容修道，“于是，母妃想让儿臣娶一个，名将之后？让她独宠后宫，前朝让她的善战的父兄，功高震主？”
    荣华贵妃抿紧了唇。
    慕容修将手落在荣华贵妃身上，“母妃放心，等到儿臣继承大统，您便是无人敢动的太后。您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宫没根基靠着皇帝恩宠过日子的妃子了。”
    荣华贵妃衣裙也跟着颤抖。
    洛央慢慢道，“娘娘……今日，都是洛央害怕、洛央不敢欺瞒陛下，才害了娘娘。娘娘您所求，无非就是让御哥哥娶梁姑娘。洛央从小便受过教导，不是那善妒欺长之人。若是为了洛央让娘娘与殿下母子生份了，就是洛央的过错了。洛央如今宁愿让出正妻之位，给德才兼备的梁肆妹妹。洛央可做平妻，也可全了陛下所言。”
    荣华贵妃心动不已，连失宠的痛苦都忘了，冷声冷气道，“你这个蠢货，若有这般觉悟，本宫倒是松口气了！”
    洛央抬眸，用手指轻轻勾住慕容修的手，“今夜，原该是我伺候娘娘，可我身子自从早晨吃了那马钱子后，身子就不大妥当，怕伺候不当，不然，就请梁姑娘进宫来吧。”
    慕容修撩唇，含笑，“来人，去梁家趟，请梁姑娘连夜进宫。”
    “是，殿下。”
    “梁肆又善良又妥当，今夜，有她伺候着，儿臣也可放心了。”
    荣华贵妃看着儿子，只觉得一辈子的心酸，都值得了。
    “好、好好……只要你心里明白，为娘心里就踏实了。”
    慕容修这才拉了一直在一旁闷声的洛央，出了华清宫。
    “你……当真要娶梁肆？”洛央忽然开口，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开心。
    慕容修噙笑，“既是央儿所求，容俢怎敢不准。”
    洛央站住了，慕容修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她赌气的还是不肯动。
    慕容修索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洛央“哎呀”一声，抬拳狠狠砸在他的心窝。
    “央儿……别混闹了……”慕容修轻声，“若我没猜错，你……大约是想动梁家，对么？”
    洛央硬声，“就算我想动梁家、就算是我自己说的我无才无德，我也不想看着你真答应我，让我做什么平妻！”
    慕容修眸光柔软成了一片，“嗯，下次，我就什么也不说，让央儿自己说。”
    洛央“噗嗤”一声笑了，“你不说，怎么能瞒得过那荣华贵妃？”
    慕容修将她拢紧了些。
    廊外细雨纷飞，他生怕有一星半点落在她的身上冷到了她。
    梁肆来到宫里的时候，身体孱弱的好像一片纸，看到了洛央，盈盈跪倒在地，“洛姑娘。”
    洛央慌忙去扶梁肆，梁肆畏惧地躲了躲，偷偷扫了眼慕容修。
    洛央轻声道，“怎的自己来了？这夜色深凉的，连个打扫的丫鬟都不带。”
    “姑娘说了，我那丫鬟的确太不成器了，我病倒回家后，父兄已经打发了她家去了。”梁肆提起丫鬟的时候，声音冷漠又凉薄。
    洛央怔了怔。
    到底年纪小，糊涂了点，那丫鬟长得漂亮，性子直，说话又一心向着她，她竟然真的为了旁人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了！
    有那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傍身，有多好啊……就像初桃灵素，三个女孩在一起，才不至于一个人凄冷。
    “姑娘，梁肆想过了，姑娘说的真真是对的，都是梁肆糊涂。从今之后，梁肆都听姑娘的，别说是一个不听话的丫头，就是十个百个，打发了都没关系。只要姑娘愿意让梁肆伺候在身边，端茶倒水，梁肆都不介意！”
    这话，分明是说给慕容修听的。
    慕容修端着碗茶，低头喝了口。
    洛央叹了口气，“今日叫你来，是为了贵妃。贵妃今夜身体不适，寻你来为她值夜，你可愿意？”
    “能为贵妃值夜，梁肆自然愿意！”
    洛央慢慢点了点头，拉了她起来，往贵妃殿中走去。
    冷风瑟瑟，洛央手心的温度一点点捂热了梁肆的手。
    “我其实有桩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梁肆愣了愣，慌忙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我今日，其实已经和殿下、贵妃说了，立你为正妃，我为平妻。”洛央慢慢道，“毕竟，你一直是妃子最中意的儿媳人选。你我姐妹，谁大谁小，争这个也没意思，要婆婆高兴了，才是真的好。不仅如此，还能全了陛下的金口玉言。”
    梁肆怔住了，“此话……当真？”
    “可，贵妃似乎有些犹豫。”洛央皱了皱眉。
    梁肆心跟着悬了起来。
    “梁肆，你和我说句实话……你……以前和萧正，是真的么？”
    梁肆被骇的动弹不得，“你、你说什么？”
    “你和萧正、真的有一个孩子？”
    梁肆失笑，“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洛央这才松了口气，“原是如此。看来，贵妃娘娘是误会了。我今天在外面伺候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贵妃和贵妃的贴身婢女说起来，还说什么，原来你是这般的女子，就算萧正答应了，她也绝对不能让萧正娶您！”
    梁肆失神，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洛央“哎呀”一声，“妹妹，您握痛了我的手了。”
    梁肆这才慌忙松开了手，噙笑道，“对不住妹妹，我实在不是故意的，手不当紧吧？”
    “不妨事，涂点药就好了。”洛央推开了黑洞洞的殿门，对梁肆道，“贵妃估摸正要睡了吧，您进去小声点。还有……小心火烛。”
    梁肆微笑着，慢慢点了点头。
    看着洛央摇摆而去的背影，梁肆的眼睛，落向了漆黑的殿门内。
    心中翻起滔天海浪。
    荣华贵妃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
    自己与萧正之前早就有了苟且，不仅如此，前次在雨中滑到，她的身子还流下了一个初具人形的男胎！
    她痛得发狂，生怕她的贴身婢女岫雁走漏了风声，她让父兄处理了岫岩雁，本想好好休息下，听到宫中传召，她只能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没想到，还是被荣华贵妃知道了——荣华贵妃在宫中多少有些势力，她晕倒那次，定然被眼尖的宫女嬷嬷知道了。
    她知道了，她再也不肯自己嫁给御殿下了，谁会要一个破鞋做自己儿子的妻子？
    她一番慌乱，下定了决心，唇角慢慢勾起，走入了殿内。
    洛央说……小心火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