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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情策——陈敬荣(15)

    枪王不屑,一将功成万骨枯,就你,上去就是送死,死人不配用这么好的枪。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是送死去,万一我就是那一将呢。乘风侯还是不肯放弃,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妻子,什么念挂都没有,我这样的人最适合去打仗,就算真死了,也不影响谁。
    枪王侧目看了看他,心里忽然有一丝酸楚。
    就当借我的,我要是死了,你就上战场上给他捡回来,我要是回来了,就证明我有那两下子,你就送我,成不成?还没等老枪王回答,乘风侯又道,有朝一日我成了大将军,我给你换个大房子,让你跟那个见我就哭的小兔崽子一起,享天伦之乐。
    枪王没有回答,良久,才抬起手在乘风侯脑袋上敲了一下。
    臭小子。
    乘风侯放声一笑,便走过去把诛神拔起来,这把枪的宿命,是什么?
    杀伐。枪王说。
    正合我意。乘风侯道,我知道您还藏起来一个终焉,等我立了军功,回来跟您请。
    就你,差得远了,赶紧走!
    诛神被拿走,枪王有点生气的样子。
    乘风侯哈哈大笑,三步并两步地跑了出去,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笑渐渐没了。
    枪王的气也渐渐消了。
    两个人隔着一个空旷的屋子,灰尘自由地漂浮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乘风侯回过头,向枪王深深地鞠了一躬。
    徒儿走了,师父。
    第23章 惊鸿一瞥,一眼终生
    越往南去,冬天来的越晚,走的越早,顾情人在中原,向北望去还有零星的飞雪,向南望去已经万物复苏了。
    终焉没有被放进兵器库,而是立在了顾情卧室的门口,换做是冬至的房间,那个地方应该是放笤帚的。偶尔有下人进出顾情的房间,谁也没对终焉多看一眼,陆忘遥算是最常来的了,他对着那枪看了好久,不知为何总是能想起飘摇来,所幸也就不看了。
    终焉孤零零的立在门口,陆忘遥觉得看不下去,就顺手带了把笤帚跟它放在一起了。
    情兄,咱费那么大力气给这大爷请来了,你怎么就这么招待它?陆忘遥放下新熬的药,顾情正在练字,没有抬头,道不是你拿的笤帚吗?
    陆忘遥歪头看了看终焉,你看他现在挺干净的,到时候一杀人,啧。
    顾情摇摇头,它只是兵器,杀人的并非它,而是我。顾情停下笔缓缓说道。
    情兄,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就按吕弦的样子,就算你不在中间做手脚,我看他也未必能打赢。陆忘遥听了顾情的话,心里一凉,非常不是滋味,打心眼里还是不希望顾情去打仗,虽说将军常饮血,但是从前的顾情最怕的就是杀生,杀条鱼都得太傅亲自动手。
    也不能太小看吕弦了,先王十四个皇子,他非太子,能最终走上来,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陆忘遥噘着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顾情,只是想到小时候的事情,还是不禁叹了口气。
    你说你真的到战场上去杀人,那血肉横飞的,你受得了吗?以前咱家的鱼你都不敢杀。
    顾情轻轻一笑,杀鱼和打仗,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月渚的士兵,在保卫家园,天关的士兵,在为君尽忠,各有所衷,潇潇英雄血,有何所畏?
    顾情说完,忽然停住,心中有一丝钝痛,陆忘遥也没再说话,把药推了过去,这是那天飘摇给我的药,我已经提前喝了两天了,没有毒,也没那么苦,以后喝这个吧。
    顾情回过神,把药端在嘴边,有微微的麝香味。
    让你担心了。顾情轻轻说。
    陆忘遥不知为何鼻子一酸,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还和顾情窝着股火,一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万一顾情和太傅一样离他而去了,在这世上他就再没有亲人了,他就是不想顾情出去打仗,但是又没法阻止他。于是什么都没答,在哭出来之前转身走了。
    顾情一个人慢慢的把药喝完,经过多日的调理,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将目光投向立在门口的终焉。
    他之所以这样放枪,是因为在他印象里,贴身的宝贝就应该这样放着,就好像十几年前,乘风候总是把那惊世名枪杏花酒放在门口一样。
    岁月的浪潮一遍一遍的覆上来,将顾情记忆里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渐渐抹去了,时间往后一点,他对乘风候的记忆,就少一点,而总是留下的那些东西,就变得越来越深刻,越来越历历在目。
    所谓常胜将军,终究是不存在的,从没打过败仗的乘风侯,最后还是死在了战场上,顾情想到,自己说不定也会死,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软弱的想法,他摇头笑了笑自己。
    把心上人的手握在手里,与他耳鬓厮磨,亲吻他,说爱他,看他迷离的双眼,绯红的脸颊,体会他的体温和柔软的嘴唇,只要一次,就会让人食髓知味,渴望更多。顾情看着终焉,心里五味杂陈,于是便又坐下来,提笔给詹星若写了一封信。
    童年时代的顾情,是个没机会当纨绔子弟的小侯爷,顾母对他的教导十分严格,又有乘风侯那个不着调的爹总是把他带到战场上去,因为这件事,顾母和乘风候吵了很多次,乘风候每次都认怂,但是下次打仗还是要鬼鬼祟祟的把顾情偷渡过去。
    后来大火一烧,将他在侯府的生活印记抹了个干净,他一路奔逃,然后被太傅带走,开始了另一段生活。
    太傅家里面并不富裕,但是好在有三人份的田地,本来规定着孩子成年了才能授田,但是皇帝见太傅给什么都不要,既然独独请三份田,那就一次都给了,太傅谢过隆恩,就带着陆忘遥离开了京城,后来出来找到顾情,又把顾情带了过去。
    太傅用积蓄建了个私塾,也不向外人透露自己曾是太傅。
    太傅为何要这样呢?告知他人也无碍。顾情不解道。
    为了安全。太傅说,顾情隐约的感觉到可能是因为自己,便低下了头,让您受连累了。
    太傅摸摸顾情的头,好孩子。其中复杂,不是你的错。他说。
    太傅刚离开不久,躲在树后面的陆忘遥就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后面拍了顾情一下,吓了顾情一跳,他便咧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神秘兮兮的笑。
    忘遥,怎么了吗?顾情问。
    你刚才,又跟爷爷说什么呢?陆忘遥问。
    没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陆忘遥不高兴的撅起嘴,还没等顾情解释,又笑起来,但是我不跟你记仇,你跟我来,我有好东西。陆忘遥说着牵起顾情的手,就带着他去了前屋。
    前屋的桌子上放了两个大箱子,一个箱子里是做衣服的布料,另一个箱子里是宰好的肉。
    陆忘遥过去用手碰了碰肉,又闻了闻,这肉应该是附近买的吧,挺新鲜的,而且箱子都不一样。
    顾情轻轻叹了口气,又是这个人。
    从京城那么远送来,肉早坏了,当然是附近买的。
    对对对,哎呀,张军师真是好人啊。
    是詹。顾情纠正道。
    情兄,你说这个詹军师,应该长什么样子?陆忘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
    顾情摇摇头,我也很想见见他。
    自从顾情被太傅找到以后,就总是收到这样的东西,送来的人不同,但雇主都是同一个人,就是远在京城的詹军师。
    陆忘遥每次吃着肉,都感叹着,天底下还是好人多。
    顾情曾经几次和太傅问起,太傅除了告诉顾情,詹军师的全名叫詹星若意外,再没说过其他的,刚刚开始和太傅学书法,顾情就情不自禁的在宣纸上写了很多詹星若,一边写一边想象着这位恩公的脸。
    直到有一年太子立储,要全城□□。
    陆忘遥激动的直跳,说想看看太子的样子,就非拽着老太傅和顾情一起过去。
    陆忘遥兴奋的回过头去找他那腿脚不好的太傅,一眼望去全是人,没办法只好一咬牙又钻了回去,太傅果然拄着根削好的粗树枝,呼哧带喘的站在人群后面。
    一猜你就没跟上来。陆忘遥悻悻道。
    还用猜。太傅捋着胸口,一口一口的导着气。
    一会儿人更多,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把老骨头了,我挤不进去。太傅挥挥手。
    来都来了,太子你不看。陆忘遥总是搞不懂他这太傅,书读的太多,天天晃着脑袋背什么四书五经,自己晃不行,还凑一群小屁孩过来一起晃,不傻才怪呢。说傻不好听,毕竟太傅也是为了挣口饭吃,每次想到这,陆忘遥就刮尽肠子,吐出两个字:迂腐。
    有何可看。太傅昂起头,双手一叠,朝天晃了晃,我乃有幸得见龙颜之人。
    你可得了。陆忘遥不屑的一撇嘴,太子往后当了皇帝,这一条街都是得见龙颜之人。
    兔崽子。太傅把那树枝往前一敲,叫陆忘遥灵巧的躲开了,这么些年来,陆忘遥始终改不了嘴皮的毛病,多亏了身体灵活的很,从没让太傅打着过。陆忘遥和太傅一起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小,对太傅曾经真的是太傅这件事,并不是很相信,太傅觉得那些往事让他知道也没好处,所幸就没告诉过他。渐渐的就算太傅偶尔说起来,陆忘遥也不信了。
    正当这会,顾情提着个葫芦赶过来,额头是微微的出了点汗。
    太傅正在那大喊我孙不孝的时候,□□的车马已经走过来了,前面的人哗啦哗啦全跪了下来,三个人在墙根坐的正舒服,忙不迭地的跟着跪下,陆忘遥把葫芦碰倒了,撒了顾情一袖子,顾情缠袖子的空挡不小心抬了个头。
    那太子坐在轿子里也是一个意气风发,但太子不算什么,让顾情忘了低头的是太子前面那个骑马的少年,长发松松的束在身后,风来既飘,风定既落,如丝如绸,那人一席白衣,轻纱披肩,身绣祥云仙鹤,微微仰着头,目光透着丝丝凉意,简直不食人间烟火。
    记忆迅速的穿梭到那日黑暗的牢房,那少年扯走他的玉佩,长发落在肩上,一身素白,恍然若神人。
    顾情张大双眼,忘了蹲下,目光一直随着那轿子而去,良久才听见陆忘遥在他耳边焦急的问着,他们说白衣服的就是詹军师,情兄你看见了吗?
    第24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顾情被陆忘遥一叫,这才稍微回过神来,恍恍的点点头道,好像看见了。
    见车走远了,陆忘遥就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可惜呀,他肯定看不见咱们。你说他跟你非亲非故的怎么老给你送东西?
    顾情还是摇头,不知道。心里稍微有些落寂,太傅在后面拍了拍顾情,一手扶着腰,顾情立刻缓过神,扶住了太傅。
    怎么了?太傅问顾情,顾情摇摇头没有说。
    走了一段路,顾情又突然开口道我很想感谢他。
    太傅侧目看看顾情,微微一笑,那就等你将来有能力了,也送点礼物给他吧。让他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
    顾情点头,一路都没有再没有说话。
    过往的记忆总是让人悲伤又欲罢不能,顾情提起笔又放下,在纸上写写停停,十年来心里的那些话,半张信纸,怎么能述的尽呢?
    很多年来,顾情一直思索着这样的问题,到底怎么做,才能让詹星若看见他,才能让詹星若的目光,像那天牢房中一样,只留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自从入天关以来,顾情就开始按照太傅的话,送礼物给詹星若,但是岁月那一头的詹星若,并不知道这个远在天关的顾老板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不认不识,就老是送贵重的礼物给他。
    顾情只要礼物送过去,心就安下了,他无所谓詹星若会不会收下。
    前一阵子陆忘遥告诉他,詹星若不想再要他的礼物了,他也不想违背詹星若的意思,思来想去,就落笔写了一封信。
    正当这时,门口的侍卫忽然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老爷,前面,前面,
    顾情侧过头,不急,慢慢说。
    侍卫喘了口气,门前面吕王派了好多人,说要接您去宫里。
    接我去宫里?
    侍卫点头,我说老爷没有提前预约,不能说叫就叫,他们就非要闯进来,我拦不住了,就,就过来了。
    顾情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不怪你,告诉他们,我稍作更衣,请他们稍等。
    侍卫点点头出去了,顾情撂下笔,安稳的日子果然没过上几天,吕弦就已经按捺不住了,给詹星若的信还没写完,所幸就算了。顾情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出门了。
    顾情刚一踏出顾府的门,就被官兵请上了吕弦的车。
    别来无恙,顾老爷。吕弦的笑容有一丝邪气,车窗外厚厚的流苏,在窗帘上留下摇晃的影子,顾情笑了笑,您也是。
    吕王勾起嘴角,身体向前,因为是与顾情对坐着,车内的空间显得格外的狭小。
    不知道,寡人突然来访,有没有打搅到顾老爷?
    吕弦的身体逼过来,顾情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还是面带微笑,彬彬有礼道,大王哪里话,您能莅临寒舍,顾某不胜荣幸。
    哼,吕弦轻声一笑,重新靠住那绵软的后垫。
    顾老爷不问问我,找你干什么?吕弦又问道。
    顾情微微低下头,大王要顾某做什么,顾某就做什么,顾某既然不打算反抗,也无需过问。
    吕弦歪着头,仔细的打量着顾情。
    我请顾老爷来,是想好好感谢顾老爷,你愿意支持寡人,寡人感激不尽。
    顾情倒是从容,大王言重,顾某也有求于大王。
    吕弦笑了笑,当然了,我找顾老爷来,也不单单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吕弦压低声音,说道前些日子,月渚派人给我送了一批贵重的礼物。
    顾情只是听着,并没做出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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