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不反对自己丢下孩子离开,已经是出乎墨挽歌的意料了。再说嫁妆什么的,大件的东西带不走,小件的物什再怎么说也能卷了带走或者直接当掉换成银两。
于是墨挽歌就没再说嫁妆,而是提起研究了她放置在京中一座宅子里的财产:“我娘留下的东西我都归拢在一起了,怎样也都不能全部带走,放着也是放着,三妹妹若是要嫁,就给她做嫁妆。”
林氏还要反对,毕竟那些是故去的谢婉儿的遗物。
墨挽歌却话锋一转,说起去扬州要注意的事了。
墨挽歌着人办好路引,也是将这事儿给盘算周全了,将去扬州的路研究了一番。这会子就把她想好的路跟林氏说,“到了寿州,就可以直接走水路到江宁府。走水路不比陆上坎坷不平,于父亲而言也有益……”
林氏仔细听着,后知后觉墨挽歌要他们去扬州是早就想好的了,不然也不至于想得这般周全。
墨挽歌今日出宫,目的有二,一是劝服林氏带人去扬州,二则是将管家从京兆尹带出来。
念青从酒楼回来,墨挽歌正好同林氏说得差不多,就带着她和玉盏出门。墨挽歌一动,陪同出宫的十六个侍卫也跟着离开。
听得消息赶到西院的墨汐媛扑了个空,凑到林氏身旁问道:“母亲,不是说大姐姐来了吗,怎么不在这儿?”
林氏疲倦地扶着自己的额头,解释道:“太子妃说要去墨府看看,待会还会回来,午膳会跟我们一起吃。”
墨汐媛嘟嘴喃喃道:“府里都烧成那个模样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姐姐肚子那么大了,怎么还跑这么一趟。”
林氏意动,心道小丫头也聪明了。
墨挽歌方才的确是要去墨府看一下,但林氏知道她必行必然是要去找京兆尹的。看破不说破,管家能不能出来,还是得依靠墨挽歌,今非昔比啊。
林氏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似乎是要把丧气的想法挥走,把女儿拉进怀里,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姐姐说扬州很好,风景如画,又是个繁华之地。嗯……有机会的话,媛儿想不想去扬州?”
墨汐媛眨了眨眼睛,想着扬州再怎么繁华,也不可能比东京还繁华啊!风景如画倒是有可能,可是扬州离东京也太远了,眼下家里这种情况也不适合去游玩吧。
墨汐媛用左手搂住林氏的腰,劝道:“娘亲,你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了。眼下还是得先照顾好父亲,其他事以后再说也不迟呀。”
林氏微微一笑,爱怜地抱着女儿,不再说这个话题。
多年前以为嫁给墨修,就能名正言顺地照顾姐姐的女儿。可是如今自己却反过来被照顾了,这种感觉可真是不好受啊。
路上来往的百姓已经多了起来,挑着担子来往的小贩行色匆匆。却说朱漆马车沿着石板路走过,马车前后的十六名大内侍卫,任谁来看都知道马车里的是宫里的贵人。而又联想近日太子妃娘家的事情,不少人猜到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太子妃。
来往的百姓不缺好奇又无事的人,有的还不近不远的跟在侍卫后面。看到马车后面吊着好些人,就有人上前去打听两句,待得听到车里是太子妃的话,打听的人就跟在队伍里了。于是这马车一路从城西走来,后面等着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
低调但奢华的马车果真在京兆尹府门停下了。
大门广开的京兆尹府外,两个衙役看着马车停下,面面相觑,都是在对方的脸上看到惊疑不定。当即有一人往里头赶,去禀报了。
墨挽歌系着面纱被扶下马车,挡住了一般的面容,一双凤眸依旧露在外面。轻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衙役,搭着玉盏的手往里走。
十六名侍卫留着两人守在马车边上,其余的人就跟随着进去。
而此时,京兆尹府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或许是畏惧戴着佩剑的侍卫,总之不敢上前,留出一个半圆的空旷地方。也是如此,方才太子妃下马车到走进京兆尹府里,众人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一名妇人咂嘴叹道:“方才那位就是太子妃吧!这些个贵人就是与我们寻常百姓不一般,怀了孩子还是那般雍容华贵。”
“人靠衣装,没看太子妃身上的衣裳?人家一件衣裳就顶得上我们一年的开销了!穿得华丽,才看起来光鲜亮丽些。”旁边的婆子压低了声音。
“也不知道,太子妃今儿从宫里跑出来,跑来京兆尹是要做什么!”人群中也有人疑惑道。
一听到这问题,旁边的人登时就激动了,一副意外的模样,兴奋地要给人普及时事,嚷道:“你还不知道吗!这可是昨儿的事儿,京兆尹胡乱判刑,把太子妃娘家的管事给抓紧大牢了!”
“京兆尹可是父母官,怎么会胡乱判刑呢!”那人一脸的不信。
但他的问题可是引来了身旁好几个人的不满:你可以不知道,可你不能质疑!
“你还不信了?”方才解释的人又继续说:“京兆尹得了宁国公的指使,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我们百姓都当成傻子了!那天去宁国公府抓人,打着纵火犯人的旗号,昨儿又反口说那个人是刺客!”
他的解释不太全面,旁边的人立即就给续上了:“墨家的奴仆就剩下一个管家了,京兆尹不给墨府申冤也就罢了,还把管事给下狱了。这简直是把墨府踩在鞋底啊,就是换成我们寻常百姓,也是不能忍的呀。”
更何况那是太子妃。
不说外头的百姓议论纷纷,墨挽歌已经带着人进了京兆尹府。
府内两侧即是廊檐,里头即是存物房以及可供衙役歇息的房屋。庭院就是堂下,再进就是堂中,再进……就是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牌匾的堂上。
墨挽歌停在堂中,身后的侍卫则是散开,动作迅速统一的将整个堂中给包围起来。
太子妃身份的确是高,但来京兆尹府合理也是要先给句话的,但墨挽歌并没有。事实上,她今日来,就是要给京兆尹没脸的。
外面的百姓已经议论纷纷,只要墨挽歌带走了墨府管事,京兆尹今日势必沦为笑柄。而若是京兆尹不给……墨挽歌此行势在必得。
或许说,昨日京兆尹审案的那副模样,已被人嘲笑一日了,今日如何也没什么了。
京兆尹原是在后院同人下棋,听得人来禀报,说太子妃亲自来了,猜的太子妃所为何事。倒也不急,慢吞吞地下了个子,然后才起身整理衣襟,不疾不徐地往前头走。
昨日关了墨齐慎,京兆尹就料着太子妃今日会派人来,但没想到太子妃会亲自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子妃看重墨家、看重墨齐慎,如此一来,自己还能拿捏一番。
叫女人家来说事,墨家还真是没人来。虽然说来的是太子妃,是墨家女,但也是皇家妇,自己得给几分脸面。不过,太子妃是有求于自己,必然得好声好气的求着自己,自己不拿捏一番、得些好处,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的——那是傻子。
以为太子妃得好声好气来求自己放人的京兆尹,确实有恃无恐,慢吞吞地带着人来到前院。刚进前头,就见到堂中立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余光却看到好些金色衣服的影子——大内侍卫!
这个太子妃,真是的。来求自己放人,怎么还带这么多人,难道她不怕求人的窘态被下人看到了,于她的名声不利吗?
只能说京兆尹是一步想错、步步想错,他以为女子就该是温婉如水的,何况太子妃一向是以贤良淑德、德才兼备出名,就该是温婉贤淑的。
而不想,墨挽歌今日来就没想过要“求”。
京兆尹脚步不停地朝着堂中走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身上的官服在阳光下反出亮光。若要用什么来形容,好比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亮那般刺眼。
真是刺眼。墨挽歌眯了眯眼睛,看着京兆尹脸上的笑意,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着悬挂的牌匾。
墨挽歌的冷漠反应叫京兆尹愣了愣,不过这情绪没表现出来,笑着上前来给她行礼:“下官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安。”
墨挽歌搭在玉盏的手上,娇背挺直,一身紫衣衬得她十足的尊贵优雅,袖口的金牡丹十足精致。面纱掩去了她的冷笑,凤眸流露出几分讽刺。她别有深意地问道:“张大人,你可知牌匾上的字是什么字?”
京兆尹就是姓张。
他听来茫然,顺着墨挽歌的视线看去,正是“明镜高悬”四字。太子妃以才德出名,不可能不认识这字,想归想,京兆尹还是回答了:“回娘娘,此乃‘明镜高悬’四字。”
墨挽歌侧头看着他,美眸仿佛带着力量,只看去就让人感到压力,她问:“那你在此牌匾之下,身为朝廷父母官不按律法判刑,是否感到一丝不安?”
第176章:牌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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