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白齿狠狠咬上赵元休的胳膊,直到口中已经尝出了血味,墨挽歌才恢复些许理智,慢慢松开嘴。一双眼眸抬起盯着赵元休的脸,紧盯着他的表情,满是戒备。
墨挽歌这一日只吃了一点麦芽糖,疲惫不堪,只想息事宁人。深呼吸了一回,强打着精神解释道:“我自己做过的事情自然会承认,那两个人害死青柠和浅夏,本就该死!再说这事儿已过许久,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隔着这么久又拿出来说,实在没有必要。”
赵元休没再按着她的脑袋,宽厚的大掌在空中滞了一下,却是握着她的手,闻言便冷冷一笑,眼眸细细描摹她的容貌——她倾国倾城,只是美得更显出她的恶毒,世上怎么能有这种人。听得赵元休咬牙切齿道:“你自也承认,你与姓刘的太医狼狈为奸,先是残害两个贵女,继而害死潘氏的孩子。如今又对母妃下手!世间不如意者千千万万,偏偏到你这里,稍有不如你意你便非要人性命!你是吃狼心狗肺长大的不成!”
这世上,怕是只有吃了狼心狗肺,才能养出这么恶毒的女人了吧。赵元休恶狠狠地想。
墨挽歌是听明白了,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失望,似乎是因为他的误会——不!墨挽歌在心里抹去这个想法。墨挽歌扬起一边唇角,笑容掺着讽刺,反问道:“你是认为,我让刘太医去给母妃下毒了是吗?因为上次清风跑来崇教殿对我不敬,我就要去害母妃吗?”
赵元休没有答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她。
墨挽歌笑意加深,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也没恼,放低了声音道:“清风对我不敬,我要杀的话也是先杀清风,关母妃何事?事情一码归一码,我都记得清呢。”
这话是在说清风的事,也指着别的事。墨挽歌说她记得请,至于是说记着什么事儿便不得而知了。
赵元休听出话里的深意,声音冷到极点,重复道:“一码归一码是吗!”
他的手渐渐收紧,女子的手腕已经被他扣得发红了。而他的手背上,还有点点血迹的一圈牙印。
墨挽歌强迫自己忽略手上钻心的疼痛,梗着脖子道:“自然是。清风欲害我,我留着她的性命到现在,不过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罢了。母妃病重,留她一命不过更好照顾母妃罢了。说来,留她性命到现在,想想也是够久了。”
赵元休冷冷瞪着墨挽歌好一会,怒目圆睁,越想越恼,扯着她的手往上又一下子甩开了,“你这个女人!”
暴躁的太子殿下顾及她腹中的孩子,在寝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墨挽歌被甩开时,重心不稳,肩膀撞到了床头的雕花,虽看不到,但是墨挽歌知道肩膀定得淤青了。
烛火爆开,跳跃了几下又继续燃烧。
赵元休咬牙,停在床榻前,抬手直直指着墨挽歌,质问道:“且不说旁人,你只说,究竟是不是你指使那个姓刘的太医去杀母妃的!”
墨挽歌皱眉,方才赵元休是说“害”,这会是说“杀”。“害”、“杀”,墨挽歌突然感觉置身于冰潭,周身都是不对劲的气息,脑子转了一转两转,墨挽歌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母妃她怎么了?”
女子亮晶晶的眸子里现出让人无法接受的真诚。赵元休冷笑不已,看着她做作的真诚觉得无比讽刺,可是已经在心里认定是她做的恶事,她再解释就会成为狡辩。他乃是九五之尊,生平最恨狡辩了。而她这般假惺惺的模样,更是让他作呕。
赵元休冷哼一声,堆积起来的失望和不悦让他本就坚硬的心一下子变得狠辣:“只说是与不是就成了。你偏还假装你不知道……本宫今日丧母,此痛,也要让你饱尝才是。”
心漏跳了几拍,墨挽歌只觉一瞬间被恐怖紧密包裹着。也不知是因为那一句“丧母”还是因为后面的半句。她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然而声音又梗在喉咙,不知说出什么来。
赵元休垂下眼睛,目光所及是她攥着自己袖口的白荑,心颤了颤,生出一股异样的感情。他压下这个感觉,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指尖是滑过袖子的感觉清晰地刻在脑子里,墨挽歌一言不发地看着赵元休快步走出去。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玉盏端着一碗白燕燕窝向正殿走来,刚才在小厨房没有听到声响,这会子发现小福子站在正殿门口,才意识到太子来了。玉盏正要上前与小福子说话,就见到太子匆匆走出来了。
赵元休沉着脸,冷冷看向还站在台阶下的玉盏,眼里闪过一丝决然,下令道:“太子妃拒不承认毒害母妃一事,念在太子妃有孕,只抓她身边的侍女查问。来人啊,将她拿下,送去慎刑司查问。传本宫之命,三日内,务必要从她的嘴里得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玉盏直愣愣地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直到侍卫上前来抓住她,两只手被反到身后去,疼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叫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奴婢没有做错什么啊。”
乍一听到玉盏的叫声,在寝殿里的墨挽歌一瞬间头皮发麻,掀开身上的被褥赤脚就匆匆跑出去了。
两个侍卫扯着玉盏往外走,赵元休还站在原地,阴翳地看着烛火打在自己身上而映在地上的阴影,耳边是微风吹来的声音。夜色醉人,银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却被暖色的烛火掩去了,不见踪影。
小福子弓身站在赵元休的身后,听到轻微的响声一转头,就看到跑出来的墨挽歌,小福子连忙垂下头,不经意地看到墨挽歌未穿鞋,便皱起眉头。
还离着好几步,墨挽歌的步子就缓下来,她眼睁睁看着玉盏的身影没在崇教殿的宫门口,隐入夜色中。墨挽歌声音颤抖,“赵元休!你做什么?”
赵元休对着立着几个宫人的庭院无声冷笑,慢慢回头,看着难得显出惊慌表情的墨挽歌,反而觉得有趣,冷笑着说:“带她走不过是查证罢了,为了快点破案,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没让你受刑罚之苦。不仅是她,与你狼狈为奸的刘太医,本宫也让人好生招待他了。”
墨挽歌一下子红了眼,喉咙上下一动,郑重道:“我没有去害母妃!我没有!你为何要这样逼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刘太医助我,不过是主持公道而已,你有何不满你冲着我来啊,你对他下手做什么!”
赵元休嗤笑着露出白齿,仿佛听到最好玩的笑话,然,笑颜后是暴戾,“他区区一个太医,竟谈及主持公道?他有什么资格!为顾全大局本宫已做出最好的决断了,他帮你便是自寻死路。”又学着墨挽歌之前说的话,接着道:“留他性命到现在,想想也是够久了。”
墨挽歌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咬唇又松开,几回下来唇已经出血了,“我没有害母妃,刘太医是无辜的!要是不满我,你直接冲我来就是了,放过刘太医和玉盏……”
赵元休动了动唇角,又是嘲讽的笑容。
墨挽歌咬上已经出血的唇,把眼泪给缩回去,默默跪在冰凉的地上,“我求你……”
赵元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眯起眼睛好半晌,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求人本该得有求人的样子,看在你怀着孕的份上便免了。这样吧,若是三日后,他们二人坚持说你没有害母妃,本宫便放过他们。”
三日?墨挽歌错愕地抬头,被送去查问的宫人,想来定是会有“特殊关照”,三日的时间,不知道玉盏该吃多少苦。而刘太医那边……怕也不能好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身边的人才会受苦。
小福子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因为方才那一眼,脑子里一直晃着墨挽歌未穿鞋的一小截脚丫。秋末了,这么凉的天,太子妃别受凉了。
墨挽歌痴痴地看着赵元休,看他敛去了表情变得冷漠,看着他甩了袖子大阔步离开。他走后,她的眼泪再忍不住,眼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冰凉的地上。
赵元休一走,小福子忙撒开腿追上去。小福子跑着的时候,不由得想着,念青那个小妮子又要日日跑到崇教殿这儿来了。
几个宫女对视一会,两个大着胆子上前,欲扶墨挽歌进去。
“太子妃,更深露重的,您身子重,得小心着,可别着凉了。”宫女苦口婆心地扶着她的手,奈何墨挽歌一动不动,连扶都扶不起来。
墨挽歌一动不动的,只望着没有人影的大敞的宫门,对身边的两个宫女的劝说充耳不闻,好久好久……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夜空,皎洁的月亮就悬挂在中间,好些乌云凑在月亮周围,一朵更是可恶,竟然遮住了小半个月亮。
第一百章: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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