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本就该我来伺候母亲才对。燕珣妃笑着,搀棠米起身,母亲能满意就好,这会儿先用早膳吧,等晚些时候,我再让人搜寻别的缎子来,供母亲挑选。
棠米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外头就有奴仆禀告,公主,三公主求见。
知道了,我马上去。燕珣妃回眸,歉意地望着棠米,母亲,我得离开一会儿。
你要去见三公主?棠米顿了一下,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这号人,她是不是来找你茬的!她紧张地扣住燕珣妃的手腕,我记得王女之间矛盾都不小要不然你就说你病了,不能见客。
她脸上的担心一览无遗。
燕珣妃不是女主,没有体验过母亲的小心翼翼地庇护,她更习惯刺骨的寒风。
骤然得到的这份温暖对于燕珣妃来说,太过炽热,像是仲夏高阳,热得人大汗淋漓,使衣衫黏腻腻地贴紧皮肤,将人密不透风地束裹,亲密得不留一丝缝隙。
燕珣妃唇齿间溢出了几分灼热的吐息。
她明白母亲担忧的是燕珣珍,可当母亲那双眼睛认真注视她的时候,燕珣妃就忍不住喘息低吟。
她爱极了这样几近窒息的黏腻感。
没事的母亲,她握着棠米的手,保证道,我会处理好的,您不必担心。
棠米依旧不放心,可她也知道,躲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今日不见,明日也得见,总得面对。
那你多带点侍卫。她叮嘱,早点回来。
好,我去去就回。
燕珣妃退出了殿门,又往外走了几步,确定四周无人后,左手从长袖里伸出。
那如玉的掌心里躺着四五根长发,燕珣妃捻了捻,感受着发丝在指尖滚动的触感细腻、微痒。
她咬着唇,将鼻尖抵在了发丝前一寸的位置,闭着眼缓缓呼吸。
这举动犹如野狗偷食残羹冷炙,可她甘之如饴,堕落得像是吸.食寒石散的权贵士子一般。
那张明艳的脸上充斥着少见的温柔,浮现出飘飘欲仙的似迷似幻。
良久,她低头在发丝上落下一吻。燕国的太子像是回到了幼时,眉眼处尽显天真,那是独属于小女儿的欢喜烂漫。
太子府议事厅
燕珣玦见到燕珣妃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长姊今日心情甚好?
燕珣妃撩袍而坐,为她舀浆,笑着开口,三妹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访,想必是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心情自然甚好。
燕珣玦颔首默认,冲外扬声道,带上来。
就见殿外有一士卒扛着一个布袋走来,她将布袋置于殿中,解开绳索,里头装得赫然就是七公主身旁的婢女红缨。
唤作红缨的婢女头发凌乱,双手反剪而绑,嘴里塞着破布,一见到天日便呜呜地挣扎了起来。那张脸上满是愤恨,还有几分不解的茫然,她双眸死死地瞪着座上的两人,着急地想要讨个说法。
若不是身后的侍卫押着,怕是早就冲了上来。
燕珣妃打量了片刻,不错,就是此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燕珣玦再不多留,起身对着燕珣妃行礼抱拳,既然人已带到,那领兵之事还请长姊在王上面前替我多多美言。
三妹这就要走?燕珣妃挑眉。
长姊事务繁忙,我不便打扰。她略低了低头,日后若是还有吩咐,差人唤我即可。今日珣玦就先告辞了。
她利落地转身离开,长姊留步,不用远送。
燕珣妃也不多留,她了解自己这个三妹的脾性。
目送人远去之后,女子的目光回到了红缨身上。
那双凤眸里半含着笑意,她轻哂一声,褒奖似地感叹,倒是养了条好狗。
被迫跪在地上的红缨挣扎的幅度更大,被破布堵着嘴发出了的模糊呐喊。她知道面前的这位是燕国太子,可她一直跟在七公主身边,从未和太子有过交集,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将她绑来。
红缨晃动着肩膀,想要甩掉身后押着她的侍卫,睁大了眼睛,目光着急地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
她不是细作,从没得罪过太子,为何要这般对她!
可惜她嘴里塞着破布,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没能发出。
燕珣玦一走,燕珣妃也懒得多和一个婢女相持,她起身掸了掸袖上的浮尘,抬手屈指,吩咐道,砍了首级,剜去五官,用礼盒装好,暗地里着人送去七公主府。
当即有侍卫抱拳应是。
红缨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风轻云淡的女人。
她是七公主的贴身婢女,七公主纵使再不受宠也是公主,她们怎么敢这么对她!就不怕公主告到燕王面前么!
燕珣妃垂眸,她看见了红缨惊恐煞白的脸,这幅表情她还是头一次在红缨脸上见到。
自从燕珣珍穿越而来,身为她得力干将的红缨在外的威风比寻常将军都甚,谁都捧着谄媚恭维,难得见她如此狼狈。
若说红缨有什么能耐,也就一条忠心算得上,可她的运气超乎寻常,那双眼睛总能偶然看见女主需要的情报,耳朵总能偶尔听见女主需要的消息,连那条舌头都总是不经意地说出让女主茅塞顿开的话来。
燕珣妃明白,这些所谓的偶然和不经意,不过是母亲借了红缨的手在赐福于燕珣珍。
她没法恨母亲,但她很乐意迁怒于他人。
燕珣妃抬步离开,路过红缨时,对方忽地生出一股力气挣脱了守卫,一头磕在了燕珣妃脚前。
那张脸惊恐得苍白失色,面上涕泗横流,再没了恼怒愤恨,只余求饶的泪水。生死关头,红缨这才真的开始害怕起来。
她说不出话,只好不停地对着燕珣妃磕头,空旷的大殿里充满了头骨撞击地面的闷响,不一会儿的功夫,清秀佳人的额头便血肉模糊,烂成一片。
燕珣妃驻足,她俯视着、欣赏着磕头求饶的红缨,唇角勾起了笑,那笑容在她的脸上如此昳丽,如蔷薇一般,明艳华丽,只是一眼便叫人挪不开心神。
此时此景,她真想叫燕珣珍也一起过来看看,那个为了主人赴汤蹈火、铁骨铮铮的红缨,现在正匍匐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好一副赏心悦目的佳景。
红缨见她面色柔和,以为自己能逃过一死,心中大喜,焦急地发出模糊的呜声。然而下一瞬,太子笑着开口:
挖下来的五官剁成肉沫,做成肉饼,一并给七公主送去。
她说完,再不停留,大步朝外离去。那身鸾袍鲜亮如橘,逆着殿外的阳光,像极了七公主燕珣珍的衣衫。
第43章
深夜子时,七公主府内还是灯火通明。
整个公主府都被翻得底朝天,大门敞开着的,有不少家仆行色匆匆,往返其间。
红缨姑娘失踪,公主的脸冷了两日,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众人战战兢兢,生怕惹了公主生气。
公主!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燕珣珍连忙从榻上下来,顾不得身份礼仪,直接往门外跑,找到了吗?找到红缨了吗?
管家脚步一顿,不、不曾。
燕珣珍脸上刚提起的精神立刻又沉了下去,她没气好气地回到屋中,没找到你回来干什么。
管家面上有些尴尬,她跟着燕珣珍进门,一边道,公主,红缨姑娘还没找到,不过刚才外面有人送来了一个盒子,说是您急需的宝物。
急需的宝物?
是什么东西?她问。
管家摇头,奴也不知道,那人送完东西就走了,只是嘱咐奴一定要亲手把东西交给您。
她说着,将盒子放到了桌上。
这盒子用的是上等檀香木所制,上面的漆画如此细腻,想来装的是件稀罕的宝贝呢。管家笑着附和,退开让主人开盒,希望抚平一些主人的怒气。
燕珣珍狐疑地皱眉,她之前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么个盒子。
一边疑惑着,她一边上前打开了盒盖。
盖子启开的一瞬,浓郁的血腥臭铺天盖地地涌现,燕珣珍乍一眼看见盒中的东西后,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感知都被冲击到冻结。直到她缓过神来,胃里一阵翻腾,直接扒着桌子呕了出来。
华美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整个没有五官的人头。
在夜半的昏暗烛火里,那颗头呈现出六个血淋淋的黑色窟窿。
人头下方的嘴巴大张着,还保留割舌的状态,宛如厉鬼索命,哭诉着死前的痛苦冤屈。
燕珣珍狂吐不止,一旁的管家见了脸色骤变,连忙去把盖子合上,却被燕珣珍抬手拦下。
不等、等等她捂着喉咙,反手擦了擦嘴角残余的胃酸,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又一次靠近了木盒。
纵然没有五官,可方才一瞥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像是
红缨!
燕珣珍扣住了木盒边缘,她死死盯着盒里的人头,震惊到了失语。
不会错的,红缨为她鞍前马后了百余年,她们朝夕相处,相伴的时间比她和男主还要长,就算是被割去五官她也认得出来。
这是她的红缨,这是她的贴身侍女!
是谁到底是谁!
公主,这里还有个小盒子。管家颤着声音提醒。在人头的旁边,还有个更加精致的小盒。
燕珣珍当即把盒子拿起来开盖,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掌心冷汗涔涔,滑腻湿冷的手抓了几次都没将盒子拿起来,倒是不小心碰到了人头耳朵处的血窟。
强忍着惊惧,燕珣珍做好了面对更恐怖的东西的准备,可没有想到,开盖之后却有一股馋人的香气袭来。
放在盒子里面的,是一块色香俱全的肉饼。
她茫然了一会儿,接着猛地想到了纣王赐肉饼给西伯侯的典例。
这一回燕珣珍再也支撑不住,倏地跪在了地上,狂吐不止。
红缨她的红缨!
七公主这边乌云密布,另一厢的太子府里却香气四溢。
正是晚膳时分,燕珣妃屏退了下人,单独为棠米布膳。
今晚吃的是肉饼。
母亲喜欢吃肉,我特地跟府里的厨子说了,您尝尝,如今的味道还吃得惯?
棠米托着筷子下方,咬了一大口肉下来。
这也太棒了。她咀嚼着,发出了感动到哭的声音,来这里以后,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实在的肉。
面前的肉饼金黄酥脆,一口下去口齿生香,略微有些烫嘴的肉在牙齿挤压之下,流出鲜咸的汁液。这是平常没有的东西,谁能想到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最常见的饮食竟然是清粥和有点清的清粥和粥。
就算有肉,也多是小片小片的肉片,一盘端上来,还不够塞一满口。
棠米不好意思提,没想到在她决定茹素的时候,公主府居然突然加餐,简直幸福到了诡异。不过现在的棠米没有功夫去思考伙食为什么产生了质的飞跃,她只顾着低头嚼肉,捧着脸感受难得的美味。
燕珣妃见此笑意越浓,母亲喜欢,我以后就再让人做。
这肉饼里的肉并不来自红缨。奉献给母亲的食物,燕珣妃自然不会选择那样粗糙低贱的女人,就是要吃人,她也只会选貌美的男童。
可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她弯着眼眸,欣赏着棠米吞食肉饼的模样,每当女孩洁白的牙齿咬下肉来,燕珣妃的咽处便生出一份满足的愉悦。
这份愉悦从深渊升起,黑雾缭绕,阴冷甜腻,令她有种隐秘的快慰。
燕珣妃筷尖拨了拨盘中的肉饼,在棠米吃完第一个之后,主动将第二个夹进她的碗里。
母亲,好吃么。她问。
棠米晃着脑袋点头,胸前的缎带都小小地飘舞了起来。
燕珣妃提袖掩唇,被她逗出了笑声。
明明母亲这么喜欢吃肉饼,可探子来报,燕珣珍看见肉饼时居然只有恐惧愤怒的神色。
身为母亲最宠爱的女主,她竟背叛了母亲,公然地在同母亲唱反调,这是何等的桀骜。
看,只有她才能乐母亲之乐、忧母亲之忧,她才是唯一和母亲齐心共情的人。
什么燕珣珍,什么女主,都无法和她一样,和母亲如此贴心。
那些女主在母亲来时摆出笑脸,极尽谄媚,不过是为了近一步榨取母亲的恩泽,想要谋取更多的好处。
令人作呕。
只有她,只有她才和母亲同心同德、只有她才明白母亲的心意、只有她才有资格待在母亲身侧。
也只有她,才会在被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弃如敝屣之后,依旧对母亲深爱不移。
望着吃得露出幸福神色的棠米,燕珣妃笑得更加欣喜。那双凤眼拨开浅浅的一层笑意之后,全是暗红的疯癫,一如鲜血干涸腐烂之后的颜色,红到了漆黑。
没有人,没有人能比她更爱母亲。
这样的认知填补了燕珣妃心中的空洞,让她前所未有的舒爽快乐。
毫不知情的棠米连吃了两张饼后,才意识到,你是不是不习惯吃这种东西呀
现代食物重油重盐,可燕珣妃是习惯了清食的,棠米从没见她吃过什么重口的东西。
燕珣妃确实吃得不多,她执着一碗米粥,像是品茗似的偶尔喝两口。大快朵颐的棠米在她面前不像现代人,倒像山顶洞人。
母亲不必在意我,我晚上本就不喜欢吃东西。燕珣妃屈指叩了叩桌沿,殿门很快被推开,弧月端着一碟梅子入内,跪着将碟子摆到棠米跟前。
这是王都内流行的梅子饯,母亲尝尝,可解肉腻。燕珣妃说着,押袖提箸,夹起一颗送到了棠米面前。
棠米低头,咬住了筷尖。
在她含住筷子的那一霎,筷尖微颤,燕珣妃呼吸一滞,绯色上脸。
吃过肉饼的唇瓣沾了油脂,晶莹粉嫩,她望着低头含着自己筷尖的棠米,看见了在她叼着梅子离开时不小心露出的舌尖。
燕珣妃咬唇。
母亲身上,无处不软。
棠米嚼吧嚼吧,感受着梅子的酸甜,刚想说再来一颗,就瞥见了望着自己的燕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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