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到后来，那客人已经是扯着脖子。
    谭玉由刚开始的诧异，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忍不住捂耳朵。
    她是真的诧异、震惊，最后无语。
    因为，她看到那个跑堂的伙计，从头到尾都在饭店啊！
    人家并不是不在，而是一直在那趴着休息。
    见客人进来，不只没上前招呼，反而继续懒懒的，连对方叫菜都懒得应。
    就算瞥到谭玉一直望着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任由那客人叫了一声又一声。
    谭玉彻底由诧异变成震惊了。
    还有这些的伙计？
    这要是在以顾客为上帝的现代，估计早被辞退八百回了。
    最后，那客人都扯着脖子喊了。声音大得谭玉都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正待亲自上前。
    那伙计才终于起身，同时嘴里还碎碎叨叨：吵什么呢？吵什么呢？我又没聋，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听这口气，似乎对方还欠了他一般。
    谭玉看得气结。
    倒不只是因为她是老板。
    就算不是老板，看到这一幕也很震惊啊。天下还有这般的跑堂伙计？真是开了眼界了。
    说实话，如果哪个跑堂伙计或者服务员平白这么对自己，自己肯定一辈子不登门。
    偏偏，那客人是个不争气的。
    就在谭玉以为那客人要发脾气的时候，那客人居然压低声音，甚至还赔笑：嘿嘿，我这不是怕你没听到嘛。一碗牛肉面。
    第134章 一碗面
    谭玉无语。
    她第一次看到顾客如此没尊严，咳咳。
    偏偏，这顾客没有当顾客的自觉，这伙计也没有当伙计的自觉。
    只见那伙计眼睛一翻：我又没聋，怎么会听不见？听见了！一碗面嘛！
    是一碗牛肉面，呵呵。
    那客人赔笑着补充。
    那伙计又一翻眼：什么面还不都一样！我知道是牛肉面，但你那么点钱，还准备吃到什么真牛肉么？无非都是些肉末子。哪种肉都一样。
    呵呵，可我还是喜欢牛肉末子的味道些。
    客人继续赔笑。
    那伙计仍是翻眼不屑：有什么区别？都是些剩肉渣子。你也知道我们这生意不好，都是剩的。
    身为老板，谭玉差点抽过去。
    好吧，她也不知是不是该夸这伙计老实。
    都是剩肉渣子
    都是剩的
    呵呵。
    好。
    很好。
    谭玉咬牙切齿，内心只有反反复复一句话：开了他，开了他，开了他，开了他
    而那客人是个没底线的，被这么说，仍是不介意，反而只是呵呵笑了笑：还是牛肉面，牛肉面。
    那伙计偏又朝里间固执地喊：一碗面！
    谭玉风中凌乱。
    揉太阳穴揉得飞快。
    就这么着，一碗面终于煮了出来。
    那伙计难得起身，过去端了面来，却是没有托盘，只用手端着，黑乎乎的大手指都插到面里了。
    这还不算。
    到了客人面前，他更是重重往人桌上一丢：面来了！烫死我了！
    说着，自去擦手。
    徒留那一桌被震散溢出的汤水。
    无人清理。
    那客人似乎早已习惯，也不介意桌子腌臜，直接从筷子筒拿了筷子，把碗拖过来，操起就吃。
    吃了几口，还咂咂嘴，不无遗憾：可惜不是牛肉面。
    谭玉差点当场栽倒。
    她真是服了。
    人家喊了那么多遍，说了那么多话，结果还是没有吃到想吃的牛肉面。
    而接下来，更是挑战她耐性的时刻
    一位客人进来，说要吃面，再加碗面汤。
    那伙计就翻了个白眼：面里不是有汤嘛，还要啥面汤？喝那么多水也不怕尿炕！
    另一位客人进来，除了面，还想点盘小菜。
    那伙计又是一翻眼：吃啥小菜啊？有那俩钱穷得瑟的！面里有面有汤有菜，还不够你吃的？我看你也别点菜了，将就着吃吧，那点钱留着当老婆本。都多大了，还没娶上老婆，难道你打算打一辈子光棍？丢不丢人。再说，我们家也没什么新鲜菜，都是剩的，有啥好吃的。
    谭玉彻底风中凌乱。
    换掉！换掉！一定要换掉！
    谭玉终于知道这家店为什么天天入不敷出了。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大叔邋里邋遢地回来了。
    还用沾满油污的脏黑口袋，装了些东西，扔到谭玉面前：掌柜的，街上没什么菜了，还贵得很！我就只在附近买了点烂菜叶，人家要扔了的，特别便宜！
    谭玉又是一口气上不来。
    看着那黑乎乎的脏袋子里滚出几颗烂白菜，谭玉有种心梗的感觉。
    所以，这就是她的饭店么？
    她深吸一口气。
    再深吸一口气。
    再再深吸一口气。
    等到吃饭的客人都走了，谭玉才猛然咆哮：开会！！！
    立刻！马上！开会！！
    谭玉狂吼。
    扯得嗓子生疼。
    咳咳。
    真是气人了。
    好容易把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聚到一起，谭玉开始发表讲话。
    天知道她有多排斥这种场面。
    现在却要反过来自己主持这种场面。
    造孽哦。
    被逼上梁山的谭玉，还是努力拿出当家掌柜的架势，首先扫视台下。
    力求让自己的眼神不怒自威。
    她以前旁听过身为总裁的老婆开会，貌似就是这种画风。
    然而，她错了。
    眼神不怒而威的前提是别人看你的眼神。
    可现在，大家压根就不看她。
    看都不看，你眼神再凶，也是白搭。
    谭玉揉了揉自己瞪疼的眼睛，无比委屈。
    吸吸鼻子，她拍了拍桌子：听我说！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几个人，终于重新望向谭玉，涣散的眼神稍微凝聚了些。
    算是勉强在听讲吧。
    谭玉强撑着场面，轻咳一声：咳！关于我们饭店的未来，我觉得有必要跟大家好好谈谈。
    台下三人巴巴望着她，没有表示。
    半听半不听的样子。
    谭玉真的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她再度深呼吸，才算平复了情绪，没让自己当场爆掉。
    等情绪平稳后，她才再度开口，神色肃然：你们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朗，就是我们饭店入不敷出。翻译成人话，就是，这家店养不起你们了！
    三人仍是眼巴巴望着她，并没有什么觉悟。
    谭玉无语：我的意思是，你们就要失业了！我马上就要辞退你们！
    这下，他们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
    失业？
    辞退？
    或许，失业他们听不懂，但辞退，他们是听得懂的。
    瞬间，三人的脸垮了下来。
    平淡无波的表情，化为焦急与激动：
    掌柜的你啥意思？
    你不能辞退我们啊！
    就是，你怎么能辞退我们呢？起码我是不能辞退的。我是跟着仙逝的老爷太太的。你不能因为老爷太太不在，就这么对我啊。你这叫没良心！我当初可是抱过你的。这店能做到现在，也有我的功劳！
    第135章 老板思维
    谭玉听出来了：这位负责采购的大叔，是最难搞定的。貌似还是什么两朝元老。
    对于两朝元老这种概念，谭玉一直是不买账的。
    她觉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跟是不是两朝元老无关。
    总不能说，你跟过老爷太太，将来就不用劳动了吧？
    那我是请伙计呢，还是请大爷呢？
    所以，对于那位采购大叔的说法，谭玉直接嗤之以鼻：别跟我说这些。能挣钱，大家都有饭吃；不能挣钱，我也不可能为了养你饿死自己。至于仙逝的人，就不要说了。让他们安息吧。
    那中年大叔被噎得够呛。
    他也万万没想到，谭玉一个小姑娘，会这么不要脸面，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毕竟，在古代，女孩子脸皮是很薄的。什么话都不敢说，什么事都不敢做，什么人都不敢得罪。
    因为古代很在乎名节。女子更是如此。
    而大家对未来儿媳妇要求也很高。谁都知道婆媳是万年矛盾体，所以有过婆媳争斗经验的婆婆，都会选择乖巧话少的儿媳妇。
    甚至，口舌都可以成为休妻的官方理由。
    所以，古代未出阁的姑娘们都很爱惜羽毛，平时宁可受些气，也不愿跟人有口舌之争。
    尤其，更不会跟一个中年男人去争。
    直白现实的话也不会说。
    大家都会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善良纯洁仙女模样。
    像谭玉这种口口声声养你养我，是决计不可能的。因为这太现实了，会让人质疑她的人品，更会让夫家公婆内心打鼓：难道将来养我们困难，你就不养了么？
    即便是未来的夫君，也会内心没底：我现在条件好，你才跟我；那如果我将来条件不好了，你是不是就不跟我了？太势利的女人可要不得！
    得罪人，则同样是未出阁姑娘的大忌。
    闺中女儿最怕名声不好。如果得罪了人，对方稍微添油加醋在外面散播点谣言，你的名声就算是完了。将来找婆家就难上加难。
    有些脾气暴躁的姑娘，就是因为少女期得罪了人，被传成恶妇疯丫头，以至于空老芳华，愣是找不到一个匹配的良人，最终只能低配，找个各方面条件不如自己的人，草草嫁了。
    可偏偏，这个谭玉竟是个无所顾忌的。
    那中年大叔很是不可置信：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谭玉不懂这其中的因由，便忍不住好奇：我这么跟你说话，跟我嫁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会嫁给你么？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不会嫁给这个中年大叔啊。
    首先年龄就不对。这人都说了，是跟随过自己仙逝父母的。说白了，就是自己长辈的级别。
    然后身份也不多。她是掌柜，这位大叔只是个伙计。古代向来讲究男高女低，没道理一个掌柜会下嫁给一个伙计吧。
    所以，无论怎么说，这货跟自己的姻缘都没关系啊。
    那大叔被谭玉这么一反问，瞬间红了老脸。
    这谭玉，真是太敢说了！
    把他老脸都臊红了！
    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胡说些什么？你这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癫乎。
    大叔也是看着谭玉长大的。
    今天这样的谭玉，确实是第一次见。
    之前见谭玉突然说要辞退他们，他很生气。甚至气得摆出了老资格。
    但现在看谭玉这般胡言乱语，就换个思维角度了：难道这孩子烧坏脑子了？
    这倒不是骂人。
    而是因为原主之前就很是大病了一场。
    原主谭玉，因为忧心饭店的未来，焦虑成疾。最后天天打算盘算账，却无论怎么算，都抹不平开支。
    眼看着家传的饭店就要在自己手里倒闭，甚至连未来的温饱都成问题。她更是急得病情加重。
    一日复一日，心血耗尽，竟渐渐病入膏肓。
    发高烧什么的，也只是生病的常态。
    其实原主最后已经心血耗尽而亡了。
    所以谭玉才能穿进她的身体。
    不过，店里的众人并不知道。
    这群心大的，并不知道掌柜的是为什么病的，也不知道掌柜是为什么好的。
    只知道伺候着伺候着，掌柜的就突然神奇般的好了。
    说实话，如果伺候着伺候着，她突然死了，大家一样不意外。
    所以，谭玉的到来，并没有让任何人觉得意外。
    但今天，她突然说要辞退大家，却让大家都意外了。
    辞退？
    他们不是早就是一家人了么？
    虽然，他们只是下人。
    但这些年，他们早已习惯了相依为命啊。
    掌柜的也说过，只要自己有一口稀饭，就不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喝水。
    现在怎么突然说要辞掉大家了？
    而这会子，谭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烧糊涂了。
    于是大家就都没再关注辞退的事，而是都围了上来：掌柜的，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还没好透啊？
    这突然来的关心，让谭玉有些意外。
    把她刚准备的狠话给呛了回去。
    她结结巴巴：唔，没、没事。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上一辈子的见不得光，对于别人的关心，谭玉还是极容易动情的。
    哪怕，这只是个伪装出来的客套。
    然而，接下来的对话，竟让她震惊了
    你看你，我就说掌柜的应该没好透吧，你还让她出来管事。
    首先抱怨的是年轻姑娘。
    我让掌柜的管什么事了？她自己要出来的。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小破店有什么事？一天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客人，还能累着掌柜的是咋滴？
    年轻小伙子反怼。
    你们给我闭嘴！掌柜的现在傻啦，你们说怎么办吧？
    中年大叔的话最认真，也最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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