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大殿——
灯火通明,漆木柱上的红纱尤其肃穆,几刻前分明还是极为喜庆的气氛,如今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述平帝的表情分外凝重,阶下众人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死者唇角血渍已干,如今她的父亲与丈夫就在她身边,医官验过后证实尹王侧妃中了千机药,并在鹿血煲中验出了相同的毒物。
“陛下,”褚懿阁大学士图弥合以头抢地:“侧妃娘娘无故遭此横祸,臣,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还娘娘一个公道!”
一身喜服的潇王也站了出来,面容少见的严肃:“父皇,儿臣也想知道,究竟何人,敢在儿臣的大喜之日如此放肆?!”
话音落,阶下众人纷纷拱手:“请陛下严查此事。”
述平帝看了眼御座旁的太子,正声道:“查!务必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找到那下毒之人,不论男女,五马分尸!”
殿中静极,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上玉随众人一道跪着,觉得整件事甚为蹊跷,挑一个大人物聚得最齐的时候下毒,对象还是大臣的女儿、王爷的妃子,这不明摆着想把事情闹大嘛。
莫非,下毒并非目的,而是......
她不经意间抬起头,正对上几桌之隔的身影,阔袖轻扬,伸出底下的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二”字。
那是大辰孩子从小都会玩的暗语游戏,他在问:吓着了吗?
她比了回去:没有。
他似乎勾了下唇。
这时候还笑得出来,上玉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微微一愣:你在怪我?
上玉:“......”大哥,你这阅读理解怎么做的?
她:就问问。
阔袖稍顿,片刻后又动起来,这回只是很简单地比了一根手指。
是。
......好吧。
不知怎么,得到肯定的答复,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上玉:难道跟变态混久了,我也逐渐变态了?
她又比了个手势:你为何什么都知道?
似乎能感觉到小姑娘语气间的无奈。
他仿佛心情很好地笑了笑,正要动作,御座上却传来一个声音:“陛下,臣妾身感不适......”
随后那帝王道:“夫人既然不适,便早些离席,速派医官至殿后为夫人诊治。”
旁侧一女侍点头应声,扶起小腹微凸的夫人缓缓离座。
上玉有些出神,身边人突然薅了一把她的小腿:“啧,你这腿真细。”
“......”
这时,一伙人匆匆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头戴花冠的女官,上玉见过她,三姑六婆会上的令宾,裘氏。
只见她福了福身:“陛下,小侍已悉数查问过膳房及传膳的宫人侍者,有一名叫“三鸿”的内侍颇为可疑,现已将人带到。另,守值卫在他的住处搜到这个。”
她将东西呈了上去,那是一个白瓷瓶。
“验!”
一中年男子接过瓷瓶,放在鼻端闻了闻,拱手道:“陛下,正是千机药。”
“混账!”帝王一声大怒,指着跪在大殿正中的人:“你是何人?!竟敢下毒谋害宗室?!”
那人没有抬头,其嘴角处突然渗出一丝猩红。
“不好!”
不过一瞬,那人便如同木头般直挺挺地倒下。
守值官即刻探了呼吸:“陛下,他死了。”
大殿顿时哗然。
述平帝的手气得发抖:“混账!当着朕的面,谁敢做这样的事?!”
医官验过后道:“禀陛下,此人早已被喂了毒,方才,不过是毒发了。”
龙目细眯,帝王袍袖一甩:“依卿所言,此人背后另有主使?”
“查!给朕查!”
“是!”
几个人领命匆匆离去。
此时,坐在旁侧的齐王徐徐起身:“父皇,儿臣以为,不如先搜查一下贼人的贴身衣物,看看是否有藏毒的迹象。”
述平帝轻挥了挥手。
自有内侍上前,一番搜查后,竟在死者中衣领口找到一封帛书。
“呈上来!”
天子极快地浏览了一遍,抬起眼,有些阴鸷地看着侧边:“尹王!”
尹王应声而出:“儿臣在。”
述平帝举起帛书:“这是你写的么?”
此言不可谓不震惊,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一样的疑惑,谁都没想到,竟然会查问到尹王头上。
难道他自己下毒,毒死自己的侧妃?
上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尹王并非莽撞之辈,怎么可能在亲哥哥的婚宴上作这种大死呢。
她不经意抬眸,正对上齐王直勾勾的眼神,他盯着天子手中的帛书,神情......很是错愕?
为什么?
“啧啧啧,”身边姑娘突然出声道:“好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
“哎,”上玉悄悄凑近她:“关于尹王和尹王妃,你知道多少?”
姑娘想了想,小声说:“尹王妃是图弥大人独女,十五岁嫁给尹王,听说尹王对她很好,夫妻二人很是恩爱。”
“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嗯?”那姑娘回头看了上玉一眼,似乎奇怪她为何这么问。
上玉:“嘿嘿,好奇嘛。”
姑娘眨眨眼:“要说不同寻常,倒也没有,只是有两件事我自个觉得有些怪,一是侧妃几乎完全不出门,要知道我们丹熙人跟你们中原人可不一样; 二是侧妃同尹王成亲数年,竟然连个孩子也没有。”
“成亲数年就一定要有孩子吗?”
“那当然,”她睨了上玉一眼:“我猜,肯定是尹王不行,长的一副小白脸样,难怪连孩子都生不出?!”
上玉微微一愣,不解地发出了灵魂之问:“生孩子跟尹王有什么干系?为何他不行,孩子就生不出来?”
“......”姑娘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上玉:“?”咋?
那头尹王不知辩解了些什么,有几位大臣也跟着拱手道:“陛下明鉴,尹王殿下与侧妃娘娘素来恩爱,京都无人不知,殿下又怎会伤害娘娘?”
“是啊。”“是啊。”众人随声附和。
述平帝始终不发一言。
此时,原本跪着的尹王起身,缓步走到殿中,将尸体上的中衣拾起:“父皇,还有在场诸位,今日我痛失爱妃,现如今心忧悲戚难以自持,却不料竟会遭人构陷。”
“试想死者被毒杀之,必定有意灭口,其却正巧携带了一封指证儿臣的帛书,如今死无对证,岂非让儿臣有口难言?”
臣工点头道:“殿下所言在理。”
“啊!”
一名眼尖的宫人突然有些喘抖地指向死者:“那,那个......”
众人顺其手势看去,尸体的下腹似乎纹着一枚诡异的印记,只露出了一半,另一半被衬裤挡住。
若是熟悉军制之人,仅凭这一半便已足够辨认。
齐王再次拱手:“父皇,若儿臣没记错,此乃太子封储前,手下亲率骁勇卫的标印。”
此言一出,殿中彻底安静了。臣工们私下一一对眼,这群老狐狸早就明白,今日下毒之事,无关后宫内帏,而是前朝之扰。
只是没想到,竟会连储君都牵扯进来。
御座上的述平帝阴着脸,一双老态却不至完全糊涂的龙眸缓缓扫过底下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身旁。
“太子。”
“你有何话说?”
太子旋即起身,撩袍断然跪下:“父皇,儿臣......”
话未说完,他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咳……咳咳咳!”
点点猩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滴滴答答漏出,身着金丝雪衣的高大身影徒然倒下。
“殿,殿下!”
“来人呐!快来人!”太子妃一个箭步冲到了已无意识的太子身边。
事出突然,在场所有人包括御座上的帝王全都反应不及,幸而医官冲了上去,查看过后回禀:“陛下,太子有......中毒的迹象,微臣浅见,太子所中之毒与尹王侧妃所中,应为同一种。”
“......”
述平帝道:“太子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医官:“殿下中毒不深,微臣有九成把握。”
“好!快扶下去,务必好生诊治!”
一阵骚乱过后,御座上只剩下天子一人,面对满朝宗亲文武,他没了方才的火气,反而有些疲倦。争权夺嫡,他的儿子们果真已不把他这个老父亲放在眼里,虽然他的确是老了,就这样一番折腾已搅合得他几近力竭,帝王面容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去,然而他仍需要打起精神:“传敕,去下毒之人头颅,鞭尸三十杖,将尸体挂于城门,曝晒三日。”
“众卿,今日三子大婚,发生如此之事,朕,心虑忧思,今谕,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置。”
“至于图弥大人,丧女哀痛,特许免朝一日,另,图弥氏以藩王正妃之礼厚葬之。”
“一切等太子醒转后再做定夺。朕乏了,诸卿无事,都先去吧。”
对于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众臣们似乎格外理解他的力不从心,毕竟在朝为官多年,看眼色的功夫是一等一的,今日事幕后主使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此际显然不愿意处置。
识相的,就别自找麻烦。
图弥合眼中惊痛未退,却也明白,是他自己把女儿嫁给了帝王之子,那就应该早早做好准备,做好......把女儿变成一枚棋子的准备。
众人纷纷预备离场,齐王却突然跑上前:“父皇,此事尚未了结,太子他......”
御座上的帝王根本没理他,而是在内侍官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恭送陛下。”
“父皇!”
众人三三两两,或叹息,或面无表情地走出大殿,齐王仍跪在原处,有几个好心的还来劝了劝。
谁知他如同顽石一般,动也不动。
尹王走过他身边,脚步稍顿:“五弟何必如此?”
他闻言,突然握紧了拳头,站起身:“与四哥无干!”冷笑一声:“四嫂尸骨未寒,四哥却丝毫不见悲色,果真是伉俪情深!”说完,皂袖一甩,掉头大步离去。
负手立在原地,看着亲弟日渐高大的身影,尹王微弯唇角,神情有些恍然:“长大了,也会说些拐弯抹角的话了。”
他在殿中站了一会儿,最后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是图弥合。
“王爷,”图弥合行礼道:“下臣有话,想与王爷单独说。”
尹王收回目光,墨瞳落在身边人身上:“丈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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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这么久,没么么过,安排( ̄▽ ̄)
婚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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