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映还想退,他一动,齐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脑袋正好搁在荣映的肩膀上,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是,我喝醉了。”
齐宴抵着荣映的肩膀,说话声音都变得瓮声瓮气:“我喝了很多酒,我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像你那样,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再想。”
荣映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啊?”
“呵”,齐宴短促的笑了一声,他又没有解释:“别问那么多了,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然后一切就都该结束了,他纠结了那么多年,终究要面对现实。
荣映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
齐宴闻言闭上了眼睛,想象中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却并没有出现。
他的仇恨不再纯粹了。
这让他苦不堪言。
修园在知道他要报仇时,并不同意他把封家其他人牵扯进来,他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只封泠一个人付出代价就可以。
他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可是等到事到临头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还是对封泠下不了手。
灭门之仇是他的执念,这个仇不可能不报,所以他试着将仇恨转移。
按着齐家死亡的人数,对照着封泠的亲人,一命偿一命,哪怕封家人丁单薄凑不够那么多人,也要拿无辜姻亲单家补上。
想要自欺欺人,但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越来越清醒。
他到底骗不了自己。
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原因是他想保住一个人。
他错的离谱,仇恨是转移不了的,它只会制造更多仇恨,将人拉扯着,坠入无底深渊。
而现在他不想再这么错下去了。
一路无话,荣映被侍卫送回封府,齐宴独自留在山上,说要再呆一会儿。
小厮在门口等着,见到荣映立刻跑出来迎接,他看着跟在公子身后不远处的一众人高马大的侍卫,担忧的询问:“公子,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事,你不用太紧张,他们带我去探望几位故人而已。”
故人?
小厮不明白,封泠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故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多问,于是安静下来,跟着荣映一起进了封府。
荣映走在前面,小厮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背影,暗中做下决定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被这样关着,他要想办法把公子救出去。
当天夜里,荣映睡得很浅,所以当他听到有动静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
“谁在外面?”
“公子,是我。”
荣映推开窗,只见小厮贴着墙根蹲着,身上是一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夜行衣。
“你在做什么?”
“公子,我来救你离开这里。”
荣映的目光从小院对面的阁楼上掠过,他道:“别胡闹,赶快回你房间睡觉!”
“不,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把公子救出去!”
荣映正要再拒绝,脑海中突然响起卫尚的声音:“缓冲期结束,宿主抽离倒计时五分钟。”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咽回去,荣映道:“好,我跟你离开。”
好像有哪里传来细微声响,荣映顾不上仔细查看,他火速穿戴整齐,先是跳窗到了院子里,然后由小厮带着,一路躲着巡视的侍卫,来到了花园的偏僻角落。
小厮蹲在地上扒拉了一下,杂乱花丛中一个狗洞出现在荣映面前。
算了,狗洞就狗洞吧,真要让他跳墙他也爬不上去。
阁楼上,齐宴站在窗边,手下的窗棂被他抓出清晰的指痕,悉悉索索在寂静深夜分外明显的声响,和荣映跳窗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
他要逃走。
齐宴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原来所有纠结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样也好。
齐宴心想,事情总要结束。
伸手拿过贴身保存了多年的紫金长弓,齐宴挺直了身子,挽弓搭箭,箭尖直指刚刚钻出狗洞的那人。
松手的那一刻,荣映突然转过头,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阁楼上。
夜色如水,荣映看过来的眼神太过清明,仿佛知道不远处有人在看着他,齐宴手一抖,弓上羽箭已经离弦而去。
夹带着呼呼风声的寒光在荣映的瞳孔中放大,利器刺破血肉的声响出乎意料的大,尖锐的疼痛出现的那一刻,荣映已经开始脱离这个世界了。
过程中,荣映看到飞奔而来的齐宴,以及死撑着不肯闭眼的自己,拉着他的袖子,吐了好几口血,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放过他。”
他,指的是还傻愣着不知道跑的小厮。
齐宴本来还没有从亲手杀了他的情况中回过神来,闻言,很少有其他表情的一张脸都扭曲了。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说错话了!
心知情况不妙,荣映刚想改口说我不恨你,一开口就被血呛住,灵魂霎时抽离,徒留眼睁睁看着他断气,却没有得到一句遗言的齐宴。
对不起,灵魂形态飘在半空的荣映真心实意的道歉,说的有点慢了。
还有那个发起疯来竟然敢跟男主抢尸体的小厮,本来自己同意跟着一起出逃,是想着激怒男主,死在他手里的话多少能得他一点愧疚,到时候顺水推舟,还能给不怕死的小厮求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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