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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恋偏差——走窄路(16)

    许亚菲脸色一变:你段施贤他找过你了?
    段吹雨没回答,又问:您是因为那个女的跟爸离的婚吗?
    小雨许亚菲神情犹豫,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的?你爸跟你讲的?
    她是我英语老师。
    许亚菲眼睛微微睁大,别过脸去低声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是第三者吗?你是因为我爸出轨才跟他离的婚吗?段吹雨咄咄逼人。
    不是小雨,你到底许亚菲有口难言,一时不知从何解释。
    我看到他俩在一块儿了。段吹雨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学校的时候,那会你跟爸还没离婚。
    许亚菲捏了捏眉心,有些焦躁:不是,小雨,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爸他没做那档子事儿
    许亚菲停住了,低头捂住额头,喃喃道:这些烂七八糟的破事儿怎么还是让你给知道了。
    我爸没出轨?
    没有。
    那个女的不是第三者?
    不是。许亚菲抬起头,小雨,你现在就好好念书,爸妈之间这些事儿你别
    段吹雨打断了她:你俩到底是什么时候离的婚?
    许亚菲嘴唇一抿,沉默了。
    是不是早就离了?段吹雨喉咙哽了一下,在我撞见他俩在一起之前?
    许亚菲跟段施贤结束这段婚姻的时间,比段吹雨猜的还要再早一些。
    他们在段吹雨刚上初中的时候就离了婚,那会段习风刚去英国留学没多久,是那个家最散的时候。
    许亚菲的事业越做越大后,和身为教育工作者的段施贤渐行渐远,两人都要强严苛,彼此的观念越来越不合,最终还是走向了离散。
    那时段吹雨年纪尚小,段习风又刚离家留学,他们只能选择隐瞒,貌合神离地维持着这个摇摇欲碎的空壳。
    这一瞒就瞒了五年。
    那五年里,段吹雨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是空白的,尤其是当段习风离开以后。
    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爸爸妈妈再怎么工作繁忙,也不会使他生出内心空荡的感觉。可是哥哥离开以后,他觉得这个家蓦地散了,变得支离破碎。
    他开始不愿意跟他们说话。
    开始禁止任何一个人踏入他的房间。
    他在心房筑起一座城墙,躲在坚硬的墙壁之后,默默地等待着哥哥的归来。
    段习风离开的那几年,那座偌大的房子在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里沉静着,夏日是嘶哑的蝉鸣,冬日是萧瑟的风声,段吹雨就是听着这些声音走过了那段无人无声的时光。
    他小时候常常趴在飘窗上写作业,不时透过飘窗看向楼下,期待着有一天星星还未爬上夜空的时候,门口就有人归来。
    他期待了很久。
    直到初次见到任衍的那一天,他靠在飘窗口,看到那个高瘦清爽的身影,已经遗忘在时光里的期待,一瞬间又清晰起来。
    段吹雨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这个家是散的,没有归属感,因为他爸妈在五年前就已经掏空了这个内里所剩无几的破壳。
    许亚菲抓住了段吹雨的手,她的声音有些低哑:那个时候,我俩怕影响你的情绪,就一直没说。
    两人虽然感情不再,但为了孩子还是能相安无事地搭伙过日子,加之两人都以事业为重,离婚几年都没有寻求过新的另一半。
    直到段施贤结识了陈芸。
    许亚菲低声道:起先他一直没跟我提过那个人,是我自己发现的,我想再这么瞒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儿,他不跟我这边断干净了,跟那个女的怎么样要是被人瞧见了,肯定要被人说三道四
    许亚菲抓着段吹雨指骨分明的手,指尖冰凉,满脸歉疚:妈妈真的对不起你,不应该一直瞒着你,现在咱们跟你爸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妈妈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咱不想这些糟心事儿了,好吗小雨?
    段吹雨理解大人的苦衷,也无法左右他们的选择,但是空壳已碎,再往里面填任何东西,也不会满了。
    他慢慢地抽出被许亚菲紧抓的手指,眼底已是平静无波。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段习风拎着一袋全家桶,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段吹雨迷茫地喊了一声:哥
    许亚菲跟段吹雨的对话,段习风在门外听了七七八八,他望了眼段吹雨,心里猛地一酸,忽然觉得很难过。
    段吹雨头一回见段习风板着脸,脸上阴云密布。
    哥。段吹雨起身瞅了眼他手里的全家桶,伸手要接,谁知段习风忽然把全家桶重重地搁在桌上,把他拉进怀里,大手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
    哎!干嘛啊!段吹雨不满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段习风搂着他往外走,说:走,出去玩儿。
    哎我全家桶还没吃呢。
    别吃了,哥请你吃大餐。
    浪费。
    回来再吃。
    那该凉了。
    我吃。
    嘁。
    两人走后不久,许亚菲收到了段习风的电话。
    喂?习风?
    妈。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沉。
    怎么了?
    您太自私了。
    许亚菲一愣,平日温文尔雅的大儿子,第一次用这种冷漠如霜的口吻跟她说话。
    习风
    您和爸,都太自私了。段习风嗓子哽了哽,嗓音压得很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当初离婚你们瞒着,现在事态一变,你们又不瞒了?还和平离婚?你们不如当初就说了实话,吹宝他现在高三啊,你俩可真能挑时间,你们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们怎么这么自私啊?什么事儿都随着自己的想法来?
    习风,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跟你爸不好,我也想办法在弥补
    许亚菲顿了一下,忽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说不下去了。
    吹宝他不想出国,就别逼他。段习风说,他的人生让他自个儿选择。
    许亚菲轻叹一口气:我知道。
    *
    跟许亚菲把话聊开以后,段吹雨觉得自己以前特傻逼。
    感觉浪费了好些感情在无谓的事上。
    他猜到许亚菲大概早就跟段施贤离婚了,真听到她亲耳承认的时候,心里免不了还是有些怨念。
    换了谁被骗这么多年,都会觉得不是滋味儿。
    但是他不想再跟自己较劲,不想再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上。
    壳子空了也没什么不好,自己修修补补,再装些更好的东西进去。
    段吹雨蹲下拾起沙滩上的一个贝壳。
    海浪海风、阳光水汽。
    只要心里辽阔,什么装不进去呢。
    段习风带段吹雨一块去了水族馆,本来喊了许亚菲一起,许亚菲说身子不大舒服就在酒店休息了。
    置身蔚蓝色的水底世界,段吹雨新奇地拿手机拍了好多照片,他点开相册挑选一番,选了几张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照片想给任衍发过去。
    他以前旅游不爱拍照,他不喜欢纪念,也不喜欢把时光定格在镜头里。
    主要还是懒的。
    现在冒出这种急于跟人分享当下的心情,也是十七年来头一遭。
    过去听李易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地想把好的东西留给他分享给他,像个爱显摆求表扬的小孩儿一样,期待对方的反应。
    李易说他对林佳棋就是这样的心情。
    那厮从小暗恋林佳棋。
    段吹雨握着手机的手一哆嗦,指尖按在发送键上,顿住了。
    迟疑片刻,段吹雨还是点了发送。
    他知道自个儿最近是有点黏糊任衍。
    那个人太好了。
    人总是容易对温柔的人得寸进尺,具体表现为在对方面前频繁寻求存在感,换言之就是撒娇。
    他也爱跟段习风撒娇,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
    那个时候他人还没段习风腿那么长,抬起胳膊也就堪堪抓住他的衣服下摆,这时候段习风就会兜着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举到头顶上方,迎着天花板的吊灯,笑嘻嘻道:我们吹宝怎么这么爱撒娇呀,长得这么漂亮,要是个小姑娘都要给人拐了去了。
    任衍还是没有回复。
    段吹雨看了一下手机日历,十月四号了,任衍已经三天没有音讯了。
    哥。段吹雨忽然喊住段习风。
    段习风回过头:嗯?怎么了?
    这两天,任衍哥有没有联系你啊?
    没啊,怎么了?
    段吹雨拧了拧眉,小声嘀咕:他回老家不带手机的吗,为什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算了,不管了。段吹雨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
    许亚菲跟俩小的商量着晚上一块去泡温泉,临近晚饭时间,段吹雨忽然收到了任衍姥姥的微信电话。
    三人正在前往自助餐厅,段吹雨脚步一停,走到旁边接通了电话:喂,奶奶?
    崽崽啊,是奶奶,你晚饭还没吃吧?
    正要吃呢,怎么了奶奶,您有事啊?
    还没吃就别吃了,上奶奶这来吧,今儿是衍衍的生日,你过来帮奶奶一起给衍衍过生日好不好?
    段吹雨一愣:生日?任衍哥没回江苏?
    没啊,他没跟我说他要回家呀。
    他今天生日?
    是啊,你过来陪陪奶奶吧。
    段吹雨犹豫片刻,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许亚菲和段习风,答应道:好,不过我赶过来可能要点时间
    没事儿,奶奶等你。
    段吹雨抿了下嘴唇,问:他现在在您那吗?
    你说衍衍啊?他不在,估摸还在学校呢。
    成,那我现在就过来。
    第19章 生日
    段吹雨挂了电话,段习风隐约听到他的谈话内容,问:你要去哪儿啊?
    回北京。
    啊?段习风讶然道,现在?
    嗯。段吹雨说着打开手机app买票,好在旅游地离家不远,坐飞机一小时就能到北京。
    许亚菲纳闷道:怎么突然要回去?
    段吹雨含糊道:有点事儿,妈,你跟哥一块玩儿吧,我先回去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要实在着急我们仨一块回去得了。段习风说。
    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晚上的温泉都预定了,不去浪费。段吹雨边说边往电梯那边走,挥手道,你们好好玩儿,我走了啊。
    哎你路上小心点啊!许亚菲喊道。
    *
    飞机一落地,段吹雨便直奔明景胡同,匆匆赶到才发现自个儿连生日礼物都没准备。
    顾不得那么多,他敲了敲四合院的大门。
    他落地时已经晚上8点,本以为一开门就能看到任衍的身影,结果开门的是老太太。
    哎!崽崽来了!
    段吹雨瞥见老太太紧皱的眉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倏然舒展开来。
    奶奶。段吹雨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地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随她进门。
    进屋后仍旧没有看见任衍的身影,只看到餐桌上摆满了丰富的菜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
    段吹雨更疑惑了:奶奶,任衍哥呢?他还没回来?
    老太太刚刚舒展的眉心又皱了起来,她扫了一眼这满桌的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给他打电话了,关机。老太太在桌前坐下,摘下眼镜按了按眼角。
    段吹雨见她眼眶红了,惊了一跳,忙蹲下来道: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揉着眼皮,声音有些哽咽: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是想心里舒坦点,才忙前忙后做这么些好菜的,你说都23岁的人了,他都有七八年没过过生日了。
    段吹雨揉着她的膝盖,问道:奶奶,到底怎么了?
    今儿是衍衍他妈的忌日。
    段吹雨一怔:什,今天不是他生日吗?
    他有些懵,老太太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不是生日吗?
    怎么会变成任衍妈妈的忌日?
    他妈妈竟然已经不在了?
    也是他的生日。老太太刮了下泛红的鼻头,他妈在他生日那天走的。
    段吹雨彻底愣住了,头顶宛如惊雷炸起。
    难怪这些天即使相距甚远,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任衍的不对劲。
    今天,生日,忌日。
    十月四号。
    段吹雨猛地想起了任衍的微信ID。
    1004。
    这简单的四个数字原来还包含着这样沉重而残酷的意义。
    衍衍他妈走得早,还是在他生日那天走的,他妈走了之后,他就没再过过生日,这些我都是听他爸说的。后来他来这边念了大学,我想着得把过去没过的生日都给他补回来,可他就是不乐意,不让我给他过呀。
    老太太说着眼睛就发酸,揉着眼眶继续道:这孩子不常笑,性子也闷,有什么事儿又不爱跟人说,他近来笑得多,我还高兴呢,想着今年应该能给他好好过个生日了
    老太太回头看了看餐桌上的饭菜,叹了口气:前天我就联系不上他了,每年国庆都这样,一到假期,就找不着人,我呢,也是闲的,非要做这一大桌子菜,知道他不会来,还是要做,不做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这心里头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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