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莘野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进组前向谢兰生要去还债的2000块呢。
罗大经一愣,语气放软,带着央求:莘影帝,谢导演,你们二位宽限宽限,那2000块是真还债了。给点时间,我凑一凑,行不行?
给你两个月。莘野最后下了判决,显然也是耗尽耐心了,我们拍完再回来时我要看到那2000块。
好我们全家想想办法。罗大经觉得当务之急是让莘野赶紧走人。
莘野最后看看对方,几秒钟后收回眸子,让谢兰生也跟上他,终于拔脚走出房间。谢兰生把大包小包全都挂在自己身上,踉踉跄跄跟在后头。
罗大经把家门锁上,发现自己T恤都湿了。
终于送走那两尊神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兰生、莘野连夜坐车回盱眙村继续拍摄。他买了点红药水儿,涂在自己的伤口上。
莘野,在火车上,谢兰生问,你在同意进组之后为什么要签合同?
莘野抬眸,右手指尖敲了几下面前桌板:因为知道会有屁事。知道会有人因不敢报警认为他能为所欲为。
谢兰生不吭声了。
莘野问他今后打算:还要去找张继先吗?
不了。谢兰生摇摇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张继先他虽然走了,但没偷东西,也没预支工资。他大概是真受不了了吧,在国营厂拍电影时买烟买酒都能挂账,到咱们这就不行了,剧组只管吃饭睡觉。他应该是真心觉得《生根》剧组苛待了他。他想不到,今天从厂里顺一条烟,明天从厂里顺一瓶酒,才是真正不正常的。既然他是这个态度,硬拉回来也没意义。
嗯。莘野同意,话说回来,你还打算继续拍吗?这才几天,都走光了。
拍,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谢兰生又露出笑来,我早知道会有一堆挺不下去的时候。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挺不过去,就干挺,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最后总能做出来的。
莘野感到不可思议:你
所以,就先挺着呗,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莘野,谢兰生又文艺起来,其实,拍电影、看电影,是思考和成长的过程。
嗯。莘野也比较同意。
你在美国出生长大,肯定知道《圣经》故事很重要的伊甸园了。
莘野皱眉。
谢兰生又继续说道:亚当夏娃在伊甸园纯如白纸无忧无虑。上帝告诉他们两个,善恶树和生命树上的果实是不能碰的。然而他们被蛇引诱,背叛上帝,最终还是吃了禁果。于是他们知了善恶,有了智慧,有了思想。上帝知道后怒不可遏,将他们俩放逐出去,还对亚当说:你必终生劳苦。
莘野有些不明所以。
谢兰生又继续说了:我虽然并没有信仰,然而其实一直觉得宗教里的一些东西最能体现人类智慧,比如伊甸园的故事。它早说了思想上的成长势必伴随痛楚,这是代价。我就不说中文里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了。
果然,莘野听到这十六字,留出困惑的神情来。
他也没问什么意思,而是进入到具体细节,问谢兰生:你要重新找摄影师和录音师?
对。谢兰生点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以及当中零星的光,我反思过了,我之前太看重能力了,这不对。其实合拍才是最要紧的。
你总算是意识到了。在Harvard学了四年商的莘野则是轻笑一声:谢兰生,你最好记住,你不是在选你的伙食,你是在选你的伙伴。共同的价值观才是最重要的那样东西。
谢兰生叹:我这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不觉得选择相信罗大经是错的做法,既然把人招进来了,就应该要要相信他们,防贼似的一天到晚防着他们得不偿失,他们是能感觉出来的,也就不会付出真心了,但是,一开始要擦亮眼睛找到真正合适的人。
莘野挑挑眉,有点惊讶。这谢兰生从来没有学过现代的管理学,竟能自己悟出这些。
谢兰生又摇了摇莘野的手腕,问:莘野,你那头儿认不认识合适的人?尤其是摄影师?罗大经和张继先一前一后全都走了,不要他了,他上哪儿能再找到摄影师和录音师呢?
摄影师?莘野想了想:我只认识一个候选。态度、能力都没得说,绝对不会中途撂挑子,是我首部片子《铁路》的摄影师,美籍华人。不过他在LA几十年了,你付不起他的周薪。这摄影师是出名的把钱看的比命还重。他从来不自砸招牌,然而周薪也非常高。而你作为一个新人导演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成品必然不会太好。钱也没有,名也没有,他干什么要来?别想了。
不是,谢兰生是从来不会轻易地说放弃的人,难道不能试一试吗?《生根》剧组是不太好但不也把你拉来了?
莘野被他噎了一秒:我加入有别的原因。
谢兰生奇了:什么原因?
看熊猫,莘野在心里回答,却没说出来,只道:你想试试那就试试,不过肯定是没戏的。
哦谢兰生想研究研究莘野说的这个华人,如果作品非常出色他肯定是要试试的。
如果可以把他拉来就只剩下录音师了,距离重新建起剧组一步之遥,就还好。
说到这里谢兰生的眼皮开始打架了。他昨晚上因为着急根本就没怎么合眼,现在心里放松下来立即觉得有些困了,何况,他昨白天还在雨中整整蹬了四个小时,又受伤了,此时身体本能般地要求休息。
谢兰生把脚下设备的绳子全缠在腕上,又紧紧攥着,说:莘野,我先眯一会儿,你要是困或想尿尿就把我给叫起来啊。设备必须得盯住了。
行,你睡吧。
嗯。谢兰生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是浆糊,于是趴在小桌板上,露出毛茸茸的发发顶,睡觉。他的意识瞬间模糊,眼前好像有山有海,特别美,不是阴沉的景象。
不一会儿,肩膀起伏,明显已经进入梦乡了。
莘野坐在他的对面,眼皮微微往下一搭,便看到了谢兰生伤痕累累的一只胳膊。
白皙、细瘦,看着似乎娇贵柔弱不能扛事,可此时,整只小臂却全是擦伤,挺随意地涂着药水,上面还有蚊子的包,丑陋不堪,惨不忍睹。擦伤是给欧阳囡囡买药还有给罗大经张继先买礼物时摔的,那包是护着欧阳囡囡和他自己时被叮的。
莘野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之下,便轻轻拎起对方腕骨,只觉得可真是够轻的。他无意地用大拇指轻轻摩挲那些伤口,又抬眸看对方的睡颜。谢兰生的脸埋住了,柔软的发垂在桌上。
真是,对他的理想好,对他的艺术好,对欧阳囡囡好,对罗大经张继先也好,唯独对他自己不好。
过了会儿,谢兰生像觉得难受,用另一只手随意按住了莘野的那只手,还攥在掌心。
莘野:温温热热的。
不能否认,谢兰生是有才华的。
《生根》剧本写得很好,现场执导也很好,可最为重要的是,他
他什么呢?
莘野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肿胀。灯火通明的列车在暗夜当中呼啸而过,打破混沌,打破沉寂,莘野只觉浑身燥热,心尖忽地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作者有话要说:
莘野妈妈翻译一下:心尖忽地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意思大约是,发春了。
第12章 《生根》(十)
因罗大经和张继先一同离开《生根》摄制,作为导演的谢兰生不得不再寻觅同伴。
他一边研究莘野说的摄影师,一边搜寻更合适的录音师。他是北电的毕业生,16家国营的制片厂都有同学或师兄弟,谢兰生便挨个打听有谁可能叛经离道。
最后,他的一个在西影厂(西安电影制片厂)的84级师兄说了个人,叫岑晨。这个岑晨是两年前从北广被分进西影的,比较年轻,24岁。不过呢,他的日子十分憋屈,挺点背的。
首先,他们三个那年来的一直住在厕所边上,还紧紧地挨着便池,隔壁的水一天到晚不间断地渗透进来,在墙上都画出地图了,岑晨觉得超级恶心,跟西影厂抗议数次,都被无视了。西影厂说:如果总是今天这个要调房间明天那个要调房间,就没法儿安排宿舍了。可想而知岑晨天天看着地图有多闹心。另外,据说因为有关部门入职批文没下来,岑晨整整一年多的工资都是厂里借他的,不是厂里发他的,让他终日提心吊胆。
其次呢,他参与的三部片子最终结果都非常惨。第一部 是战争题材,然而因为比较强调战争残酷的那一面,被认作是态度消极,被毙了。这部片子是在北京一家公司做的后期,于是,内容早早传出,首都电影圈子的人都在背地小声议论,西影对此感到不安,把团队给撤回西安,并让导演绝不可以继续扩散这部片子,想再改改。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没过多久,听到风声的电影局便向西影要求调看这部片子,而一看完,电影局就正式下文:把拷贝都送到外省一家片库永久封存。而岑晨这超级二愣子,在文化厅审片会上看完竟然热泪盈眶,鼓掌叫好,完全没能觉察出来整个房间气氛不对。
第二部 呢,是没被毙,不过状况也差不多。厂务会议通过剧本,省文化厅、省委宣传部也批了,然而最后到审查时,因为是个复仇题材且展现了社会矛盾,先前OK的陕西省委宣传部又不大赞同,叫电影局进行复查,而电影局认为还好,因为不想得罪地方又请中宣部来复审,最后中宣部一锤定音:电影局有权利拍板,地方如果不大满意可以不买它的拷贝。然而电影虽然上映了,可折腾这一大圈后各个地方都不想要了,谁都知道它有一些靠边界的政治问题。拷贝一个都没卖掉,跟被毙也无甚差别。
到第三部 ,因为急了,决定拍个主旋律后,西影厂要把新片子给改名叫《啊!我亲爱的同志们!》,然后为了迎合市场又想强塞当地巫术,还要重点强调,让岑晨等参与选歌,岑晨听完摔门而去,觉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谢兰生在听完以后觉得很好,就是他了。叛逆、直接、敢作敢为,最重要的是,在经历了这许多后仍对电影保有敬畏。据说岑晨平时不大吱声,然而一旦听到杂音会喊cut到气壮山河。《生根》对录音师并没有太高的技术要求,北广毕业肯定够用了。
师兄啊,谢兰生说,您能不能再帮帮忙,给我们俩牵线搭桥?呃,别直接说我想请他参与拍摄地下电影,先找机会让我们俩见一见吧,面对面说。谢兰生觉得,自己要靠十足诚意打动对方、拉拢对方,若直接说一起违法啊会把人给吓跑的,他必须有一个机会陈述利弊、勾画未来。
这如果不提要干什么,人家跟你见面干嘛?太可疑了。
偶遇嘛。谢兰生说,把他叫到宿舍聊天,或者叫到外面吃饭,然后正好我也过去,不就碰上了吗?肯定不能上去就聊地下电影这个事儿,人么,对于大逆不道第一反应会是远离,他得先当上好朋友,试探试探,再一点点说。
学长有些无语地道:我和岑晨完全不熟,根本没到那个程度。我只知道他是谁而已,没什么私下接触。
谢兰生便像叫对方吃颗白菜似的,说:那熟一熟。
师兄:
熟起来熟起来。谢兰生想,你是一个正牌导演,跟录音师熟还不容易?
师兄是个黑龙江人,说:这个咋熟起来啊?他其实是不想管的。谢兰生也并非好友,他并没到能为对方花费精力的程度。
谢兰生也听出来了,他顿了顿,想起自己这个学长在西影也没能上片,心里涌出一个念头,问:师兄,你想不想在西影厂尽早上片?我这其实有个主意。
哦?师兄果然受了蛊惑,什么主意?
这个主意是谢兰生在潇湘时想出来的,就在那个《乱世儿女》被池中鹤毁了之后,不过接着就发生了《财运亨通》被毙的事,还有潇湘的关厂长让他锻炼五年的事,便没再执行了。
谢兰生说:咱们这些新毕业生全都要求尽早上片,可制片厂却不同意。不仅仅是导演系的学生这样,摄影、美术、录音、表演的也是这样,一大票人呢。
师兄有些疑惑地道:嗯。西影厂说,必须要当三次场记、三次副导才有资格肖想导演,其他专业也差不多,不过就算苦等六年大概率也轮不上。目前,摄影在做摄影助理,录音在做录音助理,演员在演男三四五、女三四五,大家都有一些不满,可现状是,如果厂里让新人当导演摄影美术录音,定会引起一票老牌导演摄影等的反对,于是只能全都压着,何况,让哪个新人上,不让哪个新人上,也是艺术。
你可以跟厂里说说,组织一个青年小组,把这三年的毕业生一个一个招揽进去。然后,如果有了好的本子,就跟厂里说想要拍,由这个青年小组拍。这样一来,正选员工就不会对单独的谁感到不满了,因为这是厂里为了扶持青年而拍的片子,他们本来就拿不了,而西影厂就很可能为了和睦给个厂标,一下安抚所有不满的高学历的毕业生,你想啊,最早进厂的做主创,后两年进的当副手,大家至少能跳一级,当然都会高高兴兴的,厂长也就轻松了。而不给标的时候呢,你们也会再想项目,这个所谓青年小组能让厂里省心很多。与此同时,以防万一,你也继续当副导演,这样要是青年小组没能如愿拿到厂标,那你最坏也就是按原来计划再干三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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