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臻比想象中更冷静和镇定，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路怀舟，姜柳。身后的人提到这两个名字。
    路臻愣了两秒钟。
    对方说：记得吧，725研究所里你最后见到的那对男女，你身上还融合和他俩的基因。说得直白点，他们创造了你。
    路臻的名字是路怀舟取的，那个时候路臻丁点大，很多记忆模糊不堪。
    但是这个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什么？
    路臻：你呢？灰雀？既然你知道是我，为什么拿枪对着我？
    当然是因为你违背了种子守则。
    路臻无视掉脑后的枪，反手一个擒拿被对方隔档开，两人各退后两步，拔枪相对。
    这方空间里的气氛在瞬间被带到紧张的顶点。
    那些原本坐在桌子旁边的人，纷纷拿着武器站起来。
    路臻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这里光线不够好，路臻偏头打量了一下对方。
    说实话，你长得路臻想了想，最后说：跟我想象中相差太大。
    对方挥手示意那些人坐下。
    最后才看向路臻说：但我一直知道你，也在找你。
    眼前的这个灰雀并不是路臻以为的什么变异大鸟之类的，是个人，一个Alpha男人，甚至说是个顶级的优秀Alpha男人。
    他一米八左右，脸部轮廓硬朗，半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这些年在路臻看惯了萧野那张脸之后，眼前这个人也就只能说还算可以。
    这个评价其实已经很高了。
    但是路臻看着他，没有熟悉感，甚至连丁点亲近之意都生不出来。
    他无法想象，那个千百次在梦里出现的场景。
    路怀舟和姜柳放弃生命让他逃离，告诉他去找灰雀，那个能救他的灰雀，怎么也没办法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眼前这人看着路臻说：我这次找你，是专程带你走的。
    带我走？路臻问。
    路臻说完自己都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他们两个人拔枪相对，他告诉他说要带他走？
    路臻：去哪儿？
    任何地方。对方说：路臻，你已经走错很久了，必须回头。
    眼前这人所说的世界里，725研究基地为生物基因的变化应运而生，又在多年前消失于一场生物变异后大风雪中，种子也就在那个时候失去踪迹。
    种子代表新生和希望，催化生物，带着人类走入进化的新纪元是他的使命。
    但是路臻偏偏这些年跟在了萧野身边。
    他说：联盟军方不过是些顽固不化的臭虫，他们固步自封，阻碍人类发展，大肆屠戮变异生物，这本就是违背自然守则的。
    路臻眉心紧皱，扣紧了手里的枪。
    生物感染造成多少伤亡路臻一路亲身经历过，山河破碎，遍地饿殍。
    城市沦为炼狱，人类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
    路臻很清楚除却联盟政局中心外，其他各地军方在这个时候所作出的努力有多么重要。不然哪来丹城现在的模样。
    路臻见到了灰雀，但是现实面前，他们从根本的理念上就是不合的。
    路臻说：我不会跟你走。
    但你不能选择。对方说：你不是普通人，注定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我们一直为人类的进化而努力，但这不是个简单的过程，当全联盟都知道有你这个会催化变异生物的存在，你觉得按照人类如今的愚昧无知，他们能容得下你？
    是不能，路臻很清楚。
    但同样的，他也不赞同眼前这些人的观念。
    路臻知道人类感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当人类变成没有智力的怪物，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模样？路臻记忆中的725研究所，印象中的路怀舟和姜柳，似乎都和这人口中的相对立起来。
    是谁的记忆出现偏差，或者从一开始的认知就是错误的？
    路臻认识萧野这几年，受他信息素影响已经很少做噩梦或者头疼。
    但是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头痛欲裂，他甚至觉得心底某些压抑的东西正在试图冲破而出。
    他察觉到了危险，一种本能上的。
    路臻动作迅速地拿枪上膛，眼底散出一丝阴郁和怀疑，我要知道全部。
    灰雀是怎么样的存在？对自己又有怎样的影响？
    路臻开始觉得混乱起来。
    当初姜柳说没有灰雀他会死的，但是路臻如今整整十七岁了，他还活着。
    活得很好。
    对方并没有因为路臻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只是说：你还活着，那是因为没到关键时刻。
    他问路臻：你还没经过大型催化吧？
    如果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变异生物，而是大规模变异催化呢？
    路臻，你生来就是属于我们这边的。对方说：我会彻底标记你，作为你的专属Alpha，在这条路上，只有我能救你。
    路臻心底那种荒唐感越发强烈起来，甚至有点呕吐欲。
    被眼前这个人标记，路臻打从心底里生出厌恶感。
    他很明确自己不会接受，绝对不可能。
    这里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路臻发现自从进了这里，门关上以后，根本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路臻把话题拉回正轨，问眼前这人：萧野呢？
    绕了这么大一圈在这里等着他，萧野此时必然被缠住了。
    对方没理，反而问：你确定不和我们走？
    当然。路臻的表情有点冷，他说：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灰雀，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对方笑了下，说：我没想到你待在那个萧野身边这几年，居然还能这么天真。
    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就是，你今天既然进来了，肯定是走不了的。
    路臻在对方说完这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不太对劲起来。
    头很晕，视线越来越模糊。
    甚至软得手里的枪直接掉了，右膝盖半跪倒在地上。
    路臻手撑着地，抬头看着前方的人影，皱眉问：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空气中放了一点点致幻剂而已。对方终于从原本的黑暗处走了出来，路臻借着天窗里的一点点光，越发看清楚这人的脸。
    就在那个瞬间，记忆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子里闪过。
    路臻从眼前这张脸上竟然找到了一点熟悉感。
    很多年前的725地下研究所，出事的那天夜里和往常任何一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几岁的路臻和其他基地孩子一起用完晚餐。
    那里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儿名叫姚安，他长这么大之所以一直没被送出去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他有些特殊。
    基地里的孩子基本都有些心理问题。
    姚安属于特别严重的，他有极强反社会人格。
    这是测试结果，也是他作为一个Alpha，即使他平日表现极好，能力也不错，却一直待在基地的原因。
    他们都是基地最危险也最被人忌惮的存在，但他们又很不同。
    基地里的人对路臻的态度非常两极化，路怀舟他们极宠，那部分认为他不该存在的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基地爆发感染的那一刻，不少人都认为是路臻的杰作。
    而姚安不同，他是边缘人物，不会有人靠近他，他也不会靠近任何人。
    在人群中机会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那天夜里，是路臻最后一次见他。
    当时已是少年模样的姚安，被一个已经半变异的工作人员抓了起来。
    路臻离他很远，见到了那双眼睛，平静得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情绪。
    路臻的噩梦里出现过很多场景，但是姚安那双眼睛只出现过一回。
    就是联盟通缉榜上霍斯劫走星舰，路臻第一次遇见萧野那回。
    梦中的那双眼睛突然和眼前的人重叠。
    生物感染爆发后，路臻以为那里除了自己没有人活下来。
    事实证明，他错了。
    路臻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姚安在路臻的面前蹲下来。
    手里的枪轻拍过路臻的脸，路臻猛地躲开。
    皱眉看着他：你不是灰雀。
    这已经是陈述句了。
    姚安和他一样出身725，他们一起经历了那场恐怖的生物感染事件，他知道灰雀的存在不奇怪，不论这个人到底为什么活下来的，但他绝对不可能是灰雀本人。
    姚安笑了下，说：这还重要吗？
    你究竟想干什么？路臻问。
    姚安：我在邀请你。
    路臻不是普通人，姚安想要掌控住他，又或者标记他。
    他理想中的世界人类生物基因感染的爆发是必然，遵循这种规律，甚至是推波助澜是他存在的价值，生存的目的。而路臻的存在，将会成为他最强大的助力。
    你做梦。路臻说。
    路臻吃力地站起来，左脚刚刚弯起，就闷哼一声再次被姚安一脚踹倒，跪了回去。
    姚安起身，那双像一滩死水一样难有波澜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愉悦情绪。
    他低声说：别费劲了，要不了多久，你会求着我帮你。
    带走。姚安收起枪，挥手示意旁边的人上来帮忙。
    有两个人架住路臻的胳膊将他拖起来。
    脑子里似幻非梦，致幻剂已经发挥了绝对的效力。
    路臻彻底坠入黑暗中。
    第37章
    路臻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全部被缚，眼睛上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清。
    身下有颠簸感，应该是在车上。
    路臻能感觉到周围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所以一直保持着不动的姿势。
    过了会儿，有人开口问：到哪儿了？
    是姚安的声音。
    有人回答：还有两公里左右到第一个补给站。
    补给站？如今这个局势整个西部都未曾稳定下来，并没有听说哪条路线上有建立官方的补给站。按这些人的说法，那肯定就是他们自己特定的补给站了。
    路臻之前就一直在想跟着姚安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看来，组织规模还不小。
    突然有人出声说：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话刚落路臻就被人揪着衣领给抓起来了，眼睛上的黑布揭开，路臻不适地皱了皱眉。
    待适应后，路臻才发现这是一辆类似军方用的物资车辆。
    此时的后车厢里一共坐了十好几个人，全部朝路臻看过来。
    路臻发丝有些乱，喘息了声仰头靠着车壁，和坐在对面的姚安对视。
    姚安双手磕在膝盖上，手里转着一把枪，是路臻随身带的那一把。
    路臻往他手上看了一眼，声音有些干滞，问：去哪儿？
    盛源。姚安丁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突然笑了声说：你们本来就是要去那里的不是吗？
    路臻没继续问，说：有水吗？
    姚安挥手示意路臻旁边的一个男人，说：给他水。
    路臻丝毫不客气，就着旁边的人的手喝了几口。
    车厢里安静下来。
    此时看天光应该是第二天下午了，他们走的是一条土路，人迹罕至，路边的荒原上，杂草起码有半人高。
    路臻放松下来，伸了伸发麻的脚。
    姚安看他淡定的表情，问他：不好奇我们去盛源干什么？
    路臻把看向车外的视线收回来，看了姚安一眼。
    盛源如今的情况最为糟糕，军方迟迟没办法彻底解决，不用我猜，老巢在那儿呢吧。
    姚安并未否认，接着说：还有呢？
    路臻：你能精准得知我到达丹城的时间，提前布置好那么多事情，联盟政局中心也有你们的人对吗？
    姚安手里的枪转了一圈，评价：很聪明。
    说完笑了声，看着路臻：我很喜欢。
    可别。路臻说：你的喜欢我担待不起。
    姚安拿着手里的枪挑起路臻的下巴，那双泛着冷光的浅绿色眼睛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幅跟人说话的神情真是丁点没变。
    路臻偏头躲开。
    姚安出生于725，距离基地毁灭已经过去十几年。
    这人早就不是那个沉默寡言，存在感为零的姚安。路臻能清楚感觉到，那些潜藏在他内心，曾将他困于725始终没办法得到自由的理由，如今早就肆意滋长。
    这人知道灰雀的存在，甚至能利用这个理由试图套取路臻的信任。
    虽然他失败了，但是他能安静伏蛰多年，到了如今才出手。
    证明他一直等待的时机已经到了。
    路臻直视着这人的眼睛，沉默着。
    姚安收回枪，无所谓地笑了下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姚安的话刚落，车子的侧壁就突然遭到了一阵大力撞击，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车子一个猛地甩尾被迫停了下来。
    车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脏话声。
    而姚安一直伪装的神情也终于变了变，问前面的司机：怎么回事？！
    司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只剩下一声被人割断喉咙留下的短促声音。
    而车顶嘭一声，原本的能打开的车盖直接被人暴力掀飞，刺目的光一下子照了进来。
    路臻看到了一人一豹。
    突然笑了起来。
    萧野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踩着车顶跳跃的动作快如闪电，辛巴跟在他屁股后面，直接俯冲下来。
    辛巴一身大吼，巨大的嘴和尖利的牙齿直冲一个人的脑袋而去。
    车内响起混乱的惨叫声，不少人屁滚尿流地朝外面翻出去。
    姚安到底不是一般人，在萧野到达之前，先一步割断路臻脚下的绳子拽着他跳了出去。
    路臻致幻剂的后遗症还在，整个人根本没力，更别说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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