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橘依次替他打开食盒。
    集团的饭菜营养均衡，有荤有素有汤，打开盖子之后香味扑鼻。
    慕倾袂捏了捏眉心，工作快一天的疲惫到现在才像是前仆后继地找上了门，还不忘回答陆橘的问题，“忘了。”
    “吃饭都能忘？”
    陆橘心疼之余也有些气愤，气慕倾袂竟然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道在他看来，公司的事情比自己的身体都重要么？
    “那现在吃。”
    陆橘将餐具摆在他面前，“我看着你吃！”
    慕倾袂将手里的笔放在一边，整个人往后靠了靠，“再过半个小时，就该去接九儿回家了。”
    “所以你现在吃！”
    陆橘锁了眉，想发火却还得憋住，“你就不能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么？”
    “你怎么又理我了？”慕倾袂调笑地看她，幽深的眼眸深处却暗藏锐利的锋芒，“你听别人说什么了？”
    陆橘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慕倾袂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敏锐到这种程度，镇定下来反将了一军，“怎么，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慕倾袂没有料到这个回答，眉峰微挑，这一次十分乖顺地接过了餐具，淡淡道，“没有。”
    撒谎。
    陆橘撇了撇嘴。
    这个男人撒起谎来还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慕倾袂喝了一口汤，又道，“你既对我没有隐瞒，我就不会瞒着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未抬眉眼，陆橘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在楼下的时候她跟年莫瑶母亲说的话大概是被他听见了。
    正想反问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说他昏倒过的事情，话刚要出口，及时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慕倾袂又反将她的一军。
    于是强自压抑了下来。
    慕倾袂却早已将她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又道，“陆橘，记住你说的话，永远别在我面前隐瞒自己。”
    这次回来，他总觉得陆橘在某些方面有了变化，如同彻底脱离了稚嫩的藏羚羊，活泼逐渐褪去，渐渐化成了冷和静。
    五彩斑斓的星河逐渐沉淀为浩淼神秘的宇宙，令人无法窥清全貌。
    陆橘咬着唇，“我……”
    慕倾袂没有继续逼问她，问道“今天上午去医院了？”
    陆橘没想到他竟然放弃了这么好的时机转移了话题，也只能点点头，“嗯，问九儿的事。”
    “九儿的事不用担心，她只是一时想不明白，过一阵子就会好。”
    只是慕倾袂的话也并未给陆橘起到一些安慰，毕竟事情也并不是表面上看去那样，内里的真相远要复杂得多，眼皮子上的事情是好解决了，可内里沉疴又该如何清解？
    刮骨疗毒不为过，只是要选好时机。
    如何拿捏好这个恰当的时机，就成了眼下最困难的问题。
    陆橘此刻忽然觉得有些惭愧，她在年莫瑶母亲面前信誓旦旦地吹嘘说自己不必在慕倾袂面前隐瞒，可眼下非但隐瞒了，还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慕倾袂充其量也就是隐瞒了他不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的罪过，可她隐瞒的，却是一场在彼此心底都积郁许久的陈年旧案。
    爱上你在今年，遇见你却原来在更久以前。
    风筝放了四年的长线，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控绳的手在哪端。
    去幼儿园接九儿的时候，陆橘透过教室的暖窗看见九儿闷闷地坐在座位上，别的小朋友都一刻也坐不住似地笑闹，只有她，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般。
    陆橘的心都被扯紧了。
    老师将九儿领了过来，九儿果然还是一幅不肯搭理她的模样，只是在看见她的时候灰暗的眼底亮了一簇光。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即便是心生闷气，也无法做到完全控制表情。
    陆橘看到了，心里稍稍宽慰了一点，却更加心酸了。
    坐在车上，九儿已经不愿意跟陆橘坐在同一端，而是跟慕倾袂坐在一边，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纸青蛙，看了慕倾袂一眼，得到首肯之后就拿在手里面玩，陆橘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九儿，这个是我折的哦！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甜点，你回家写完作业就可以吃！”
    九儿原本一直都在把玩着那小青蛙，听见这话立刻把青蛙放在了桌上，陆橘不免有些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却忽然发现，小九儿悄悄趁她不注意，又把那青蛙拿起来塞进了书包里，塞完之后就偷偷瞄了她一眼，仿佛是要确定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人看见。
    慕倾袂冲她挑挑眉，陆橘回了一个有些牵强的笑。
    唉……
    当妈当到了她这个程度，简直惭愧得无以复加。
    到家之后，陆橘立刻吩咐厨房将她做好的那些小甜点拿来，自己亲自给九儿送了过去，生怕自己多说了两句九儿不肯吃，放下之后就走了。
    慕倾袂见她这么小心翼翼，心底的怜惜不止一点半点，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安抚，末了加了一句，“都是我惯的她。”
    熟料一直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的陆橘听了这句话就炸毛了，“你哪里惯着她了？九儿多懂事！明明就是我不好，害得她伤心了，才会这样的！”
    慕倾袂哭笑不得，只是握住她的手，“不要把没道理的事情背在自己身上，你进医院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你受了多少苦，她也没有看见。”
    陆橘眼睫微垂。
    不知道是不是找回了记忆的缘故，她现在好像比以往更加‘脆弱’了，慕倾袂这一句话竟然令她心头微微一酸。
    只是更酸的还一直都压在心底没有宣之于口，现下实在拿不到台面上来。
    “昨天她睡在我的房间门口，我今天早上才看见……”陆橘想起这件事就很自责，她早上开门的时候还不知道九儿睡在门口，还撞了她一下。
    还好九儿没有因此而感冒或者受伤，否则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赎罪才好。
    “我看见了。”慕倾袂道。
    陆橘：“……”
    你看见了怎么不把她抱回房间？
    还好意思说你看见了？
    嗯？
    她眼神里的内容太过好懂，慕倾袂正色道，“小孩子有他们的难过方式，也有他们表达‘爱’的方式，她既然愿意守在你门前，我又何必去阻止她？”
    “不行，”陆橘摇摇头，“这样不好，我得想个办法。”
    想让九儿破开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解决好的事情，慕倾袂也没有多问陆橘打算想什么办法。
    在他看来，陆橘对九儿有些好的过头了。
    想念了半个月的人此刻就在怀里，慕倾袂对于女儿那点别扭根本谈不上太在乎，收在陆橘细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将温香软玉抱了满怀，“今晚……”
    慕倾袂才说了两个字，陆橘忽然毫无预兆地起身，直接挣脱了慕倾袂的怀抱，“我想到了！”
    她如同灵光一闪般，脸上闪烁的全都是喜悦的光彩。
    慕倾袂：“……”
    “你早点睡吧！我也回去睡觉了！”陆橘嘴角的笑容几乎收不住，回身还在慕倾袂的肩头拍了拍，喜滋滋地离开了。
    “……”
    为什么他还是逃不了独守空房的命运？
    陆橘关了灯躺在坐在沙发上，在一片黑暗当中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许久，才听到一点细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橘屏住了呼吸。
    那点声音逐渐演变成窸窸窣窣的，最后门发出了一丁点响动，紧接着就安静了下来。
    陆橘知道这是九儿已经在她门口睡下了。
    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确定九儿应该已经睡着了，陆橘才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卧室的窗户。
    冬夜的寒风呼地一下就灌了进来。